这次小聚程隽安专门叫人在玉楼春订了位置,私心不过是听管家说新上了菜品,姜溯霜应当会喜欢。
京城的酒楼从不缺宾客,午时的玉楼春人来人往来络绎不绝,几个小二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脸上堆满笑意。
姜溯霜跟着小二上了二楼程隽安事先预定好的雅间——“常青”,雅间布置的极为雅致,门口放着两盆名贵的常青树。
此处隔窗望去,可以看到玉楼春院中的一处浅湖,湖中怪石嶙峋,虽不及春夏热烈,却显磅礴大气。纵使是秋日,院中也是姹紫嫣红,其中不乏珍惜名贵的花草树木。
程隽安和姜溯霜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二人没说几句话,李学士便带着那位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进了屋。
那位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名为曲尚衡,人如其名,是个长相周正的俊秀公子,姜溯霜瞧着有几分眼熟,但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便将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抛之脑后了。
其人着一袭简单蓝杉,只在腰间佩了一块白玉,且十分沉稳少言,同几人见过礼之后便安静坐于李学士身侧。
姜溯霜盯着席面上几道玉楼春新上的新菜,糖醋小排被整齐的码在盘中,瓷白的圆盘边还简单用酱汁勾勒出了亭台山水轮廓,可谓雅致至极;辣子鸡丁用了青红两色辣椒,鸡肉被炸到微微焦黄的的状态,肉质紧实,盛于翠绿荷叶盘中,颇显风趣;清蒸鲈鱼刀工细致,单单是被划开几道的鱼身上撒着细细的葱丝……果然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
不光是菜品,考虑到有姜溯霜在,几人还点了一坛清冽的菊花酒,浅酌几分,恰到好处。
耳边是李学士同二位学生的絮絮叨叨,姜溯霜一道道品尝,已然在心里将这一桌不算麻烦的菜品复刻了个七七八八。
酒过三巡,桌上的话题已然从严肃的说教变成了闲谈。
那位国子监祭酒仍是不善言辞,专心盯着眼前的一道素炒山药下筷子,李学士偶有话题相问,他便放下筷子,低声回答。
“我和隽安虽不在京城,你若是有什么事,写信叫人送来书院。国子监都从上到下都是我的学生,也是你们的师兄弟,我已去了书信,叫他们多照看照看你。”李学士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就差把“护短”二字直接说出来了。
就算是学生,也分亲疏远近,像李学士这样天下学子敬重的名师,京城的读书人哪怕是旁听过一堂课,走出去都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也是李学士的学生了。但像程隽安和曲尚衡这样的,便是真正的亲传弟子。
听了这话,曲尚衡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神色,他放下筷子,正色道:“老师的教导学生已然铭记在心,不过想来国子监的其他同僚也不会对我这个祭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李学士乐呵呵的,伸手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进曲尚衡碗里,“快吃,吃吧,怎么不吃肉?”
曲尚衡又认认真真道了谢,低头咬了一口排骨。
夹完菜的李学士转头又夹了一块色泽完美的排骨,在程隽安面前停顿片刻,放进了姜溯霜的盘子里。
“老师……”程隽安颇为无奈。
“老夫才不给你夹,都有娘子的人了?怎么还等着别人给夹菜?不知道给自己娘子夹菜么?”
姜溯霜朝李学士道谢,咬着排骨暗笑。
程隽安明白过来,这是方才三人说话将姜溯霜给冷落了,连忙夹了一筷子鱼肚放进姜溯霜碗里,又给盛了碗汤,“溯溯还想吃什么?”
姜溯霜其实根本没往那处想,脑子里方才全是做菜的过程,但既然程隽安出言相问,她便道:“方才小二是不是说新上了一道名叫‘柿柿如意’的汤圆?”
“我这便叫人去做。”
门口的小二时时刻刻守着,闻言便扬着笑脸下去传菜了。
那汤圆同姜溯霜之前吃的差不多,不过是用了同柿子一样颜色的面团做成,并无新意,但黑芝麻馅儿倒是做的细密绵软,味道浓郁。姜溯霜尝着味道不错,便多吃了几个。
一顿饭下来也算宾主尽欢,曲尚衡虽说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清冷模样,但眼中却多了些许暖意,也应下程隽安的请求,有空到青松山为学子们讲学。
饭后小二撤了饭菜,又上了一盘新鲜瓜果并一碟干果,连带着一壶香气四溢的好茶和一壶消食的山楂茶,出去了。
几人的话题从朝中局势聊那天明珠公主大婚,最后李学士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句:“隽安呐,听说你父亲快回京了?”
程隽安连忙看了一眼姜溯霜,道:“是,家父明日便能抵京。”
“我与你父亲是多年老友,家中藏的好酒,可等候他多时了……”
姜溯霜这边正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解腻消食的山楂茶,耳朵一动便听到了程隽安的话,也将他慌乱的表情尽收眼底。
李学士正同程隽安说着家中的几坛好酒,程隽安心不在焉的应着,心里却着实着急,怕姜溯霜生气,气他父亲回京这样的大事,却是从自己与旁人的对话中说出来的,而不是自己专门找时间亲口告诉她。
程隽安心里正紧张着,便听到姜溯霜笑着打断了李学士的话,“先生,小女定下这月底与隽安定亲,不若您的好酒,留在定亲宴上再喝?”
李学士先是一愣,随随即高声笑道,“小姜姑娘酿酒的手艺老夫如何不知?定亲那日,老夫定是要喝你们长公主府和程府的酒!老夫的酒,便留到你们二人成亲之后,上我家门时再喝吧!”
程隽安原本便坐在姜溯霜旁边,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猛然转过头去看姜溯霜,一只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紧紧握住了姜溯霜垂在身侧的手。
姜溯霜也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应着李学士的话,眼睛也不看程隽安,手上用了点儿力气想要挣开,毕竟旁边还有其他人呢!
程隽安却当不知道一般,将她的手又往掌心握了握。
姜溯霜又挣了挣,没有挣开,只好随他去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下楼时曲尚衡携着李学士走在前面,姜溯霜和程隽安紧跟其后。玉楼春依旧人声鼎沸,几人穿过大堂朝门口走去,外头已有小厮牵了马匹等候。
“小心!”姜溯霜只来得及出声提醒,眼睁睁看着一只白嫩嫩的团子举着糖葫芦冲了过来。
不知是哪里跑出来的小童冒冒失失撞上了曲尚衡的大腿,连带着手里的糖葫芦也蹭上了他的衣摆,留下粘稠的糖渍。
几个跟上来的丫鬟连忙将那孩子抱回怀里,抱着孩子的丫鬟瞧见自己怀里的小少爷不哭闹,反而扬着一张白净的笑脸冲面前的公子笑,瞧着也没摔到,当即松了一口气,将怀里的孩子递给身后的同伴。
但进出玉楼春的人非富即贵,几个小丫鬟瞧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公子,脸色煞白,连忙不住对着曲尚衡道歉。
“公子!是奴婢该死!冲撞了公子,还脏了公子的衣裳!求公子不要讲此事告诉夫人,否则……”,领头的丫鬟小脸煞白快要哭出来了。
几个小丫鬟也是跟着当家主母来赴宴的,只是小公子一进楼里便挣开了丫鬟的怀抱,这才冲撞了面前的人。
曲尚衡也无意为难,道了声“无碍”,便要抬脚离开,那丫鬟站在原地,愣愣看着那位好说话的公子离开,被同伴扯了扯袖子,才连忙抱着小公子上楼。
“尚衡,不若随我去府上换洗了衣裳再走?”程隽安带着歉意道,“今日是我做东请客,考虑不周。”
曲商行扯了扯衣摆,丝毫不在意那一点儿糖渍,“无事,回去洗洗便可。”
今日曲尚衡是骑马赴宴,一路上穿着粘了糖渍的衣裳也不合礼仪,一旁的李学士自是知道自己这小徒弟的脾性,不愿同人亲近,更不愿麻烦他人,便道:“说起来老夫还有本前朝文人所著孤本放在程府,不若同老夫一起去?隽安这小子已独占文集许久,这次同老夫去取,你也拿去品读一番。”
曲尚衡拧眉片刻,终是没敌过老师嘴里的“前朝孤本”,“那便叨扰了。”
“我也去!”一旁的姜溯霜突然道,“我去瞧瞧初初。”
程隽安没想到她会提出主动去程府,也没多想,自是欣喜万分,先给李学士和曲尚衡雇了轿子,又同姜溯霜上了另一顶。
至于曲尚衡的马,自会有小厮送回他府上去。
二人在轿子里坐定,姜溯霜又道:“我这次来是有要紧事要做的,可不是为了陪你。”
程隽安浅笑,“是,溯溯说得对。”
见他一脸喜滋滋,不甚相信的模样,姜溯霜没好气道:“这事可能同梅娘有关,你瞧见没?方才曲大人整理衣摆的时候,腰间露出了一块白色玉佩,同梅娘那块很像,我怀疑是同一块。”
梅娘的事情程隽安自是知晓的,闻言诧异道:“当真?”
“是不是真的,待会儿一问便知!”
若梅娘同曲尚衡真有什么关系,那两人认亲便是皆大欢喜,梅娘在婆家过得不如意,有这么个大哥撑腰,想来那妇人也不会再为难她了。
“溯溯。”
“怎么?”姜溯霜心里还在想这桩事,漫不经心的回了他一句。
程隽安一本正经,“溯溯是不是应该……同我一样叫大嫂了?”
姜溯霜这才回过味来,这家伙,这种事情也要计较!
“我偏不!还没到改口那天呢!”姜溯霜偏过头,只给他留下半边浅浅泛红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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