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接到通报的程府下人早在门口侯着。虽说还没过了明面,但家中下人多少都听说了,这次来府上的贵客是二少爷的未婚妻,一个个被管家数落了还伸长了脖子张望,待轿子落了地,才规规矩矩站回原地。

姜溯霜自是先被迎去了后院花厅,由柳初招待着。至于李学士和曲尚衡两人便由程隽安领取客院,整理衣冠,再到正厅一同叙话。

“初初!听闻你有了身孕,只是我一直有事,还未能来探望你。”姜溯霜一跨进花厅,就瞧见柳初腿上披着一件薄毯,正举着绣棚绣花,闻言正要起身,又被快步走来的姜溯霜轻柔的按了回去。

柳初的一张小脸瞧着更圆润了些,许是刚做了母亲不久,眉眼间的气质也成熟了几分。她抿唇轻笑,“孩子才多大,我知你忙书院的事情,想着过段日子自是有见面的时候……再者,兴许等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便是亲伯母了。”

总是被人这么调侃着,姜溯霜也渐渐习惯了,更何况她同柳初已经这么熟悉了,那点儿羞涩也没了,便大大方方坐到柳初旁边,“近来胃口可还好?”

“吃的都好,只是总想多食些酸辣的,府上厨子做的也合我胃口。”柳初红着脸,似是觉得自己做母亲了还这般贪吃有些不好意思。

姜溯霜还没特地研究过孕妇的吃食,打算这次回山上后便翻翻书,再问问几个有经验的厨娘,给柳初做些她喜欢的吃食。

还没聊上几句,外头便来了丫鬟请她们去花厅。

柳初说最近几日程家大哥忙着公事,过了时辰也不见人回府,方才已派了家中小厮去请,今日怕是无缘见得,让姜溯霜见谅。

姜溯霜不在意这个,只想着待会儿怎么找到机会问曲尚衡玉佩的事情。

到了花厅,姜溯霜见曲尚衡换了身窄腰广袖的衣袍,腰间的玉佩安静垂落于一侧。

她借着喝茶的动作仔细观察了一番,的确是同梅娘的那块儿可以拼凑成一块儿的模样。

因着明日程父便要抵京,家中管家指挥着仆从洒扫,平日里寂静的程府也有了几分热闹。花厅里头,柳初同姜溯霜聊着自己最近馋嘴的吃食,李学士和和程隽安说过几日定亲宴上他一定要开一坛好酒云云,曲尚衡仍是那幅内敛清冷的模样,只在提到他事,才说几句话。

后头又有小厮来报,说程大少爷最近追查的凶案有了新线索,今日一早便亲自赶去了周边郡县,明日方归,只能由二弟程隽安相陪。

都是自家人,众人自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姜溯霜瞧着方才还兴高采烈的柳初现下突然没了笑脸,神色暗淡,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手背。

几人又在花厅中闲谈片刻,柳初便起身告退,脸上已有了倦意。她自从有了身孕,不仅食欲大增,每日午后需得浅眠一个时辰,身子才不觉得疲累。

姜溯霜送她至花厅门口,瞧见丫鬟将她扶着走进后院拐角处方才收回视线。

李学士何等人物,自是知道程隽安将曲尚衡带来程府是有要事要谈,便也摆摆手寻了个客房,打算睡个午觉,不打搅几个晚辈商议要事。

厅中只剩三人,一时沉寂,程隽安开口道,“曲兄,青松书院虽办学时日尚短,但也有学子打算于明年县试应考,我也有许多疑惑之处想向曲兄请教,不如随我移步书房说话?”

曲尚衡虽然不知道这位名动天下的大才子有什么可以请教自己的,但还是应下,起身时瞧见姜溯霜也跟着一起,心下更添几分疑惑,只是以他的性子不会主动开口相问,看了一眼便收回来目光。

倒是程隽安开口解释:“溯溯是书院的管事,此事需她在场。”

曲尚衡并不介意这些,动了动嘴唇,“无碍。”

到了书房,程隽安正想着如何措辞,迟迟未曾开口。

曲尚衡虽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此时也未免觉得有些奇怪,正欲开口询问,就听见姜溯霜急急问道:“曲先生腰间的那枚玉佩,可否借我一看?”

话音刚落,姜溯霜明显看到曲尚衡的眼神错愕了一瞬,她知道这样不妥,玉佩毕竟是他贴身佩戴的私人物品,这种行为放在古代……

但程隽安迟迟不开口,姜溯霜心里着急,只好直接相问。

程隽安无奈看她一眼,才道:“方才是溯溯失礼,曲兄勿怪。曲兄的玉佩……可是家中长辈所赠?”

曲尚衡下意识将玉佩紧紧握进掌心,往事已如云烟,京中多少官家富商来了又走,有的甚至消失不见,当年曲家的事情又还有多少人记得?

他已经有多久,没同人说起当年之事了……

他的嘴角轻轻泛起一丝苦笑,“是……家母所留遗物。”

姜溯霜瞧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我看这玉佩……好似只有一半?”

“姜姑娘说的没错,还有一半……”,曲尚衡轻声道:“还有一半,已经不知流落到何处了……”

“当年……”

当年,曲家也算是京中有名的家族,曲父曲母是京中有名的神仙眷侣,成婚后第二年便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又过了两年,曲夫人又生了个儿子,但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从此落下病根,再不能生育,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曲父虽怜惜妻子,却不想对着整日都对着唉声叹气日渐憔悴的妻子,过了两年便抬了妾室进门,妾室没过多久便怀了身孕。

曲夫人心灰意冷,只安心照顾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同曲父貌合神离,如同陌生人一般。却不想曲父一时糊涂信了妾室娘家兄弟的话,为朝中奸臣做事,后来引火上身,幡然醒悟想脱身离去已然来不及。

一个萧瑟的秋夜,曲府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是那位大人为了灭口……

“奶娘拉着我从后门逃走,我才得捡回一命。”,曲尚衡掩去眼中的恨意,“后来幸得有老师暗中相助,我才能活下去,只是亲人皆已葬身大火之中……当今圣上登基,肃清了朝堂,那妾室和奸臣一家皆被斩首,当年的事情才算天下大白。”

姜溯霜听完久久不能回神,那些不善言辞和冷漠,都是当年丧亲之痛留下的伤痕,若是曲尚衡知道自己尚有亲人在世,眉宇间的忧愁定能消减几分。

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冷静道:“其实今日来找你问玉佩的事情,是因为……书院有一个厨娘,她有块玉佩,同你这半块,可以拼成完整的一块玉佩。”

“什么?”曲尚衡突然起身,手边的青瓷茶碗应声落地,方才陷入回忆中的挣扎,都不及姜溯霜这句话带来的万分之一。

“你先别急!”姜溯霜怕他只是空欢喜一场,又连忙解释道:“她那块玉佩通体温润纯白,雕刻着古琴和梅花……”

“古琴和梅花……我出生后,母亲便请人做了两枚可以拼在一起的玉佩,一块给了阿姐,一块留给了我……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曲尚衡克制着自己冲上去逼问姜溯霜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浑身几乎颤抖,巨大的情绪几乎淹没了他。

姜溯霜看他失魂落魄,眼中却有一丝期望的模样,连忙回道:“我们只知道她叫梅娘……”

“梅娘?梅娘……”曲尚衡笑了一声,竟是红了眼眶,“是她……一定是她,我阿姐生于腊月,娘亲又爱极了雪中红梅,阿姐的名字里便有一个‘梅’字!”

曲尚衡几乎是瘫坐在椅子里,两只手撑着额角,眼角通红,或许是因为往事的悲痛,更多的应该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姜溯霜和程隽安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个时候还是不打搅他为好,连“还未曾见面,连玉佩的模样都没有见过,怎会如此笃定?”这种话也说不出口。

“我们……今天下午便可同你回书院一趟。”姜溯霜道。

说完,两人便一起出了书房,给曲尚衡留了一个自己缓和情绪的空间。

书房外一丛秋菊舒展着花瓣,姜溯霜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真好……梅娘,一定是他阿姐。”

程隽安没有多言,只是稳稳握住了她的手。

不多时,书房的门开了,曲尚衡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除了眼角泛红之外看不出有其他情绪。

“方才情急之下打碎了程兄书房里的茶碗,抱歉,明日便叫人送一套来府上。”他的声音有一丝嘶哑,显然才刚刚从情绪中抽离。

“无碍。”程隽安浅笑,转而邀他去赏菊,只当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只是下午又在城府坐了片刻,李学士回了自己家,程隽安和姜溯霜便带着曲尚衡急匆匆回了青松山。

一路上曲尚衡瞧着神情轻松了许多,虽然紧握在袖中的手还昭示着他的紧张,但离书院大门越来越近,他反而平静下来。

穿过传出朗朗读书声的学舍,曲尚衡跟在姜溯霜和程隽安身后跨进饭堂后厨的月亮门。

在新栽的梅树下,他看到那位与自己血骨相连的姑娘,自己的阿姐,正对着并不那么炽盛的日光,仔仔细细的擦拭一枚剔透的玉佩。

树下安静的姑娘闻声望去,看到一名陌生又熟悉的高大男子红着眼眶朝自己奔来,好似看到很多年以前,有个很小的身影,举着一束盛开的红梅,跌跌撞撞的跑向自己——

“阿姐!”

“阿姐——”

“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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