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给我滚

几个人陆陆续续从贺辞面前走过去,其中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的男人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估摸着走干净了,贺辞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抬腿走了过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剧烈的拍门声传了出来。

嘶哑的男声在屋里怒吼,“开门!把门打开,我知道你在里面!把钱给我拿出来,刚刚裴简就是从里面拿的钱,你个臭婆娘,给我把钱拿出来!”

贺辞的脚步一时间忘了停,竟然直接走到了门口。

餐厅客厅厨房相结合的小房子里乱七八糟,门口碎着几个瓷片,折叠桌东倒西歪,唯一一件看得过去的家具就一张单人沙发,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几乎是碎的碎,坏的坏。

而裴简就靠在那张单人沙发里,歪着脑袋,脸上有一道血痕,衣服上沾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贺辞都以为他死了。

深邃幽暗的眸子没有半分光彩,眼中全是让人心碎的疲惫。

裴简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在拍打卧室门的男人。

循着他的目光,贺辞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了赌徒的样子,这个男人跪在地上,手上全是伤口,血手印一个一个落在卧室的门上,腐朽的门被他拍得直掉木屑子,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头发都打绺了,皮肤焦黄身形枯槁,若不是他骨架大,贺辞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是裴简的父亲。

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生出裴简啊,抱错了吧。

可他转过头来同自己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贺辞的心都凉了。

因为他生着和裴简一模一样漂亮又深邃的眼睛,只是他眼中全是近乎癫狂的**。

“他有钱,我刚刚听见他说他有钱,是你的同学是不是?”裴振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咧开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将沾血的手在裤子上随意擦了两下,就想扑到贺辞身上跟他套近乎要钱。

站在门口的沈寅一回头就看见贺辞还没走。

裴简的目光终于有了起伏,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急忙挡在门口,对沈寅说:“把他带走。”

“走走走。”沈寅把贺辞往外推。

“裴简……”贺辞慌乱地看着他。

“滚,”裴简声音沙哑,在裴振齐扑到他身上的那一刻,裴简加重了语气:“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贺辞眸光闪动。

说完,他把裴振齐推回屋子里,将门重重的关上。

里面再次响起吵架的声音。

沈寅把贺辞拽出了这片居民楼,一路上,贺辞低着头一言不发,沈寅也没说话,他们不是看不出贺辞对裴简有意思,一时情急才乱了方寸,但是这种方式实在是……

“你赶紧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沈寅站在路口。

贺辞拉开车门,“上车吧,我送你……”

声音有些哑了。

“你想做救世主?”沈寅眯起眼睛。

贺辞搭在车门上的手紧了又紧,眼眶酸得不行,他不想继续待下去,几乎是落荒而逃开车离开了。

等车屁股消失在视野里,沈寅掏出手机给席容发了条信息。

大约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吧,贺辞一回家就挨了席容一顿骂。

“大晚上抽什么疯上赶着去人家家里炫富?谁会记得你的好啊,裴简只会认为你在羞辱他!你知道石棉厂那边都是什么人吗?一群恶鬼!你他妈露一点钱,明天人就没了!”席容扯着嗓子骂。

贺辞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双眼空洞无神。

席容看他这颓废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想想你自己你想想裴简,以后别人知道他有一个有钱的同学,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威胁算计他,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就是别人借题发挥,本来硬撑着能稍微带过去,他们不敢动手,经你这么一掺和,裴简就把事认下了……”

说着说着,席容愣住了,裴简这么做估计是不想把贺辞搅进来。

他是不是……

贺辞仰起头,水晶吊灯在眼中碎成万道光芒。

当时理智告诉他别过去,别开口,别掺和,可是看见那把刀要落下的那一刻,他比自己要被捅了都害怕。

“沈寅跟我说裴简背后还是有人的,那人在外面的外号叫毛子,我在酒吧里听到这人的名号后就派人去调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席容看着贺辞。

贺辞默默把目光转向他。

“他藏在黑暗中我都调查不出来啊。”席容意味深长地说。

贺辞疲惫地抹了把脸,闷声说:“我想把裴简带走,但是,我知道他不会跟我走。”

席容拿出一根烟点上,“黄赌毒这种东西,但凡沾一个,一个家庭就废了,裴简人生无望,而贺家,从开国大典之后就定居北京了,早就脱离了这种边缘化人物,裴简他陷得有多深,手上有没有人命都不知道,你何必为他趟这趟浑水。”

“你之前不是很支持我吗?”贺辞垂下手。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侥幸,我也会支持你,但是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你要是强行把他带走,你奶奶会同意吗?裴简又愿意像一个物件一样跟着你吗?更何况,他现在对你的态度已经差到极点了,外面多的是漂亮的小男孩,你何必呢。”

“你回去吧,我累了。”

席容沉默了片刻,起身走了。

酸楚懊悔涌上心头,贺辞的眼角通红一片,视线扫过装修低调大气的客厅,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个灯光昏暗的小房间。

裴简这一辈子就要烂死在这个破地方吗?

最后一句话始终萦绕在耳边,裴简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周一去了学校,裴简脸上贴着创可贴,眼下的乌青越发严重了,去教室之后就开始睡觉。

上午第一节课,班主任莫名其妙要调座位,裴简和孙柯的位置没变,始终坐在‘王的故乡’,贺辞带着他的同桌调到了第三排,靠近教室外的走廊。

裴简一抬头睁眼,看见的都是别人的侧脸,他再也不用看见贺辞了。

而贺辞的眼角余光也不会看见裴简了。

除此之外,贺辞从宿舍搬回了老师家里。

贺辞将那句“滚”,落实到了实处。

倒是孙柯有些惋惜,“贺辞怎么调走了啊,没他跟我说说笑笑的真有点无聊。”

“那你跟老王说,跟他坐一起。”裴简淡道,脸颊在手臂上蹭了蹭,重新把眼睛合上。

“我才不要坐那么前面,搞什么都不方便,说到底人家是好学生,月考成绩年级第一,那才是他该待的地方。”孙柯叹息着摇了摇头。

裴简将脸转了个方向看向窗外,一阵风吹来,红杉树的叶子纷纷扬扬往下掉,两株笔直的松木怎么会生长到一起。

贺辞就不该在这里。

原本有些起色的关系彻底降至冰点,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不如解放前,直接互删都不值一提,就像从没认识过。

在江城,秋季仿佛是四季中最短暂的季节,盛夏和寒冬都太过漫长,眨眼间,就要从短袖换上厚衣服了。

清酒吧里的温度倒是温暖如春。

杯中黄澄澄的酒冒着泡泡,陆陆续续在眼前炸开,直到不再产生新的气泡。

驻唱歌手弹着吉他,悠扬的小调催得人昏昏欲睡,若不是隔壁桌说说笑笑的声音有些吵,贺辞真就要睡着了。

席容走了过来,将一瓶清酒放在桌子上,“怎么不喝啊,汽没了就不好喝了。”

“没胃口。”贺辞淡道。

“刚刚去吃火锅你就吃了两口,剩下的全我吃了,我说你这个性格能不能改一改,一伤心饭都吃不下,多伤身体啊,这都一个星期了,恋爱还没谈上呢,就搞得跟失恋了一样。”席容开启机关枪式吐槽。

之前父母去世的时候,贺辞也是难受的吃不下饭。

一难过就这样,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情绪压抑连带着胃也跟着受罪,在学校里和裴简每一次擦肩而过,他都难受地喘不过气来,心疼这个人是一回事,懊悔愧疚又是另一回事。

“要不你回北京吧。”席容劝道。

“不回。”贺辞毫不犹豫地回答。

席容拿了几瓶不一样的酒,跟巫婆炼药一样,要调制传说中的一杯倒,调出一种就拿贺辞做实验让他尝一口。

贺辞来者不拒,全喝了下去。

混在一起的酒最容易喝醉,喝了八杯,贺辞就不行了,他趴在桌子上,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模糊。

忽然,进来了几个人。

“这不是裴简的同学吗?”长发站在他们桌子旁边惊呼一声。

贺辞眯着眼睛,“你是?”

“我是裴简哥们,”长发笑了笑,“大家交个朋友,你们这茬算我的。”

席容默默地看着贺辞的反应。

贺辞艰难地撑起身子,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用了,谢谢。”

“这小伙子长得真好看,有女朋友吗?”长发的女朋友笑着问道。

“没有女朋友,那个……”贺辞揉了揉眼睛,懒得跟他们打交道,想编理由把他们支走。

长发弯下腰拍上他的肩膀,搞得跟俩人多熟一样,“以后在江城有遇见啥事可以跟哥哥们说,这一片咱们都熟。”

“太客气了,”贺辞嘴角勾起一抹牵强的笑,肩膀上的那只手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裴简的朋友我当然尊重,今天晚上的酒我请客。”

“那多不好意思啊。”长发女友轻声笑道。

“哪儿能让你请,跟上面说一声就行了,”长发顺势坐在贺辞旁边,手还搂着他的肩膀,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烟吗?”

贺辞把烟推开,“我抽不习惯。”

“你烟太便宜了,人家肯定不抽啊。”胖子大大咧咧的坐在席容那边。

浓郁的体味让席容眉心微蹙,身子下意识往旁边歪了一下。

“哎呀,你看我,小丽,去买更好的。”长发开始使唤他女朋友。

女人眼中划过一抹无奈,正要转身,贺辞忽然在身后叫住她,“不用了,谢谢姐,我不是看牌子,只是不抽烟,什么烟都抽不习惯。”

“看看人家,干干净净帅气的一小伙子,再看看你们。”小丽促狭道。

“那肯定不一样啊,人家还是学生呢。”长发招了招手,又叫来一打酒。

席容给贺辞使了个眼色赶紧走,没诚想他旁边那个胖子看他仪表不凡,长得又好看,笑吟吟地端着酒就要请他喝,而对面醉醺醺的贺辞因为想知道裴简的事,已经跟长毛聊起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陪笑。

“他家就那样,习惯了就好,欠的钱多了,不过人家也没急着要,他慢慢还就行了。”长毛抿了一口酒。

这些欠款就是别人束缚裴简的枷锁,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欠多少?有大概吗?”贺辞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你要帮他还呐?”长毛看着贺辞有些复杂。

“他也帮过我,我这不是想着多多少少能帮他一下。”贺辞眯起眼睛,抿了一口酒遮住眼底的失落。

“他要面子,怕是不愿意接受。”长毛的女朋友说。

“没关系,我又不是直接把钱给他,他欠谁的钱?”贺辞放下手中的酒。

“那你估计见不到这个人,不过一杯酒下肚,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到时候哥哥帮你说说,或者帮你还。”长毛笑道。

他眼底闪动的精光犹如一剂醒酒汤,让贺辞的酒意顿时清醒了一大半,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事儿,不急。”

“最近风头紧,大家生意都难做,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闲得大半夜在外面闲逛,”长发倾身凑近,“你们这种有钱人恐怕理解不了我们的苦,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投胎是门技术活啊。”其他人感慨道。

贺辞的指尖摩挲着杯沿,酒精带来的躁郁在心底蔓延,烧得他耐心没有了,“我跟裴简的交情挺深,所以愿意帮他,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长发嘴角的笑顿时僵硬,他尴尬地讪笑两声,“那肯定啊,赚钱都不容易,你想帮裴简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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