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义务教育不用花钱,但是吃饭和杂七杂八的学杂费是要钱的,有时候好不容易攒点儿钱留着给儿子,结果男人一回到家就会把一切都拿走。
裴简从小懂事,原本打算初三读完就出去做事,可妈妈一直想让他上大学,为了分担母亲的压力,有时候自己去赚生活费,比如晚上通宵去网吧帮忙代练。
但是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后来有个人物很欣赏他,想让他跟自己混,家里的情况才好了很多。
裴简的老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个好儿子,裴简就是他的摇钱树,就是他的护身符。
只有裴简的历届班主任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体谅他家里的难处,有时候会默许裴简出去上网,裴简也和其他小混混不一样,不在校内或校外闹事。
双方有默契地达成了一种约定。
其实从父亲染上赌瘾的那一刻,裴简就注定一辈子都被困在黑暗里了。
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这层无法割舍的血脉关系是枷锁,无法斩断不说,就算现在要断,裴简也已经走进黑暗里了,很难洗干净。
窗外摇曳的树影洒在墙壁上,贺辞心累得说不出话。
石棉厂的生活条件实在严苛,在贺辞没向下社交的时候都没见过这样的房子,更没想过这样艰苦的环境里能有人生活,再想想裴简,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就像贺辞在石棉厂门口闻到的汽油味一样,裴简早就习惯了,已经心累到麻木了。
钱帮不了他。
想起第一次见到裴简,他从贺辞眼前走过去,眼中是暗淡无光的,换句话说就是麻木消沉,对未来不抱有任何幻想或期待,就算此刻全世界都在他眼前爆炸了,他眼皮都能不抬一下。
到底什么能打动他?钱不行,色也不行。
钱色都无法打动的人最可怕,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需求是什么,也无法知道他为了达到目的能做出什么,更不知道他达到目的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
一切都是未知数,这种人本身就是深渊。
树影晃啊晃,裴简的脸忽然在眼前浮现,贺辞瞳孔放大,脑中猛然闪过一道白光。
他好像见过裴简眼中出现过其他的情绪。
就在裴简看见他满身是血的那一眼,他看见了除麻木之外的许多情绪——
惊愕,诧异,愤怒,还有心疼……
究竟有没有那抹心疼,贺辞也有几分怀疑。
所有人都有**,而每一个人到达**的兴奋点又各有不同,假设贺辞的兴奋点是二十,而裴简是五十,那天在浴室俩人**相对再到肌肤触碰,已经慢慢达到了贺辞**升起的程度,但是这个程度对裴简而言仅仅是不痛不痒。
就好像一个人需要五十块钱,却得到了二十块钱,他会有些失望,继而无所谓。
当时裴简没有反应是因为脱光的贺辞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裴简的生活环境让他产生自我保护机制,从而不断提升心理接受程度上限。
倘若超过了五十呢?
裴简会怎样?
又或者不是五十,而是想要得更多,或者这个上限要更高呢?
而能到达兴奋点的东西又是什么?
贺辞的脑子一团乱麻,指腹摩挲着额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略了,比如裴简的性取向,有时候许多同性恋都不会发觉自己是同性恋,他们会被周身的异性恋所影响,认为自己和别人一样。
虽然贺辞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但是脑回路不由自主就会往这个方向猛冲,否则那天浴室之后他为什么会做一个裴简抱过他的梦?第二天醒来在自己房间。
并且当时喝多了酒,恍惚间还听见有人叫自己。
也许,裴简也是喜欢他的!
这个念头越来越大,大到快将整个胸膛填满,大脑也跟着混沌一片。
贺辞拿出手机,问孙柯要了裴简的□□号,输入号码一搜,蟑螂恶霸的网名赫然出现在眼前,难道沈寅的对象是他?
他愣了愣才发去好友请求,不到两秒钟,对面通过了。
手在抖,说起来有些丢人,到现在才加上联系方式。
头像就是个普通的网络男头,但是空间可比沈寅那个抽象哥要干净多了,一条说说都没有,干净的可怕。
现在贺辞都怀疑当初看见的那个社会摇视频里的人是不是裴简。
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过有可能是裴简太忙了,没抽象哥那么闲。
沈寅和裴简看上去像是一路人,加上沈寅又疯狂追求席冉,性取向应该没问题,恐怕绑情侣空间就是为了好玩。
贺辞没多作他想,点开聊天框,看着自己的二十六键拼音输入法呆住了。
发什么呢?他跟裴简的共同语言是什么?裴简喜欢玩什么?喜欢吃什么?他都不知道!
贺辞懊恼地拍了下脑门。
他的喜欢真拿不出手……
贺辞想了想,很正经的发了条信息:明天席容请沈寅去吃饭,你也去吧。
发完之后他赶紧一个电话给席容打了过去。
席容听说他要请吃饭,连连表示赞同,“你这条信息也不说发得早点儿,沈寅刚刚接了裴简的电话就走了。”
“你跟沈寅在哪?你不在家?”
“我又不能一天到晚窝在家里,在酒吧呢,你来吗?”
贺辞都不知道江城有酒吧,但是他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不过去了,你听见裴简跟沈寅说什么了吗?”
“吵得要死我哪儿知道,我就知道沈寅叫了几个人一块去找裴简了。”
“要打架啊。”贺辞喃喃出声。
挂了电话,手机上出现裴简发来的一条回信:没空。
贺辞:沈寅是不是在你那儿?
裴简:?
裴简:你找他,加我干嘛?
裴简:互删。
贺辞:猫咪甩头jpg.
不知道该发什么了,也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发信息,万一出现红色感叹号了那不完犊子了。
忽然,一个绝妙的主意出现在脑海中。
贺辞立马发过去一条信息:陪我打游戏,无论输赢,一局五十。
裴简:滚。
不知好歹,贺辞气得躺床上了,这要是搁北京,勾勾手指头别人上赶着跪舔,他什么时候这么讨好过一个人啊!
但是别说,人这种生物就是贱,越得不到的越想要。
贺辞不死心,继续往上面加钱,从五十到一百,再到一百五,再到三百,再到六百,对面还是没回信息。
不过,裴简也没删他。
贺辞翻来覆去睡不着,直接失眠了。
他干脆不睡了,翻身下床换身衣服偷偷开车往裴简家里去了。
以为裴简不在家,可是贺辞把车停在附近路边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不远处他家里的灯亮着,里面有人影闪动。
下了车之后汽油味越发浓郁了,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走进没有灯光的楼前空地,脚下全是坑坑洼洼的土地,走到居民楼下,汽油味淡了,可是潮湿**的气味更加重了。
走进楼梯间,一股陈年骚臭味熏得贺辞差点儿把隔夜饭吐出来。
他这才发现每一层的楼梯间都有公共厕所,至于保洁多久没做过他就不知道了,灯光扫在墙壁上,各种颜色的污渍也映入眼帘,贺辞踩在台阶上,脚步沉重得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上去。
就是为了那一点点裴简喜欢他的可能,贺辞才这么头脑一热找了过来。
要是真的看见裴简了,要跟他说什么呢?
他愿不愿意被贺辞看见自己的生活呢?
已经走到四楼了,贺辞不想再上去了。
这个时候掉头回去的话,大家可以继续做同学,要是不掉头,搞不好同学都没得做。
贺辞正在做激烈的思想工作呢,可是偏偏今天就那么不凑巧,他遇见了最难得遇见的一幕。
四楼发出一声巨响,楼身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贺辞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走上去。
沈寅的声音就在此刻传入耳畔:“你今天要是敢动他,就别想有命能活着回去!”
“大家各自为主,要么把你老子欠的两万还了,要么把东边的场子让出来,大家以后见面还能好好说话!”一个特别精瘦,肌肉结实地像豹子一样,光头上纹着黑纹的男人正把裴简压在走廊的栏杆上。
满是锈迹的铁栏杆经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已经微微开始晃动了。
贴在脖子大动脉上的刀刃折射着寒光,裴简冷冽的眸光不屑地看着面前的光头,“我还是那句话,钱的事就拿钱解决,裴振齐是个什么德行谁不知道,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敢开局给他玩,还想拿他来套我?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他他妈把路想岔了!”
“你真以为老子不敢动手是不是?”光头目露凶光。
裴简倨傲地偏过脑袋,将脆弱的脖颈完全展露给对方。
“划一刀你试试,你的命换裴简的命,不亏。”沈寅压低声音,目光紧紧锁定在光头身上,事发突然,他带的人不多,打起来没胜算,只能赌这帮人不敢动手。
光头咽了下口水,拽着裴简衣领的手松了松,“行,你硬气,不过这两万老子也不是白借给他的,利息怎么也得讨回来,你爸那条贱命不值钱,”他拿着锋利的小刀在裴简面前晃了晃,“我收点儿利息,这个你可没话说了吧。”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小弟立刻会意,几个人冲上来把裴简的手摁在栏杆上,沈寅这下急了,他们立马冲上来抢人。
双方就在裴简家门口打了起来,其他住户根本不敢出来。
可沈寅带的人太少,加上裴简想息事宁人就没挣扎,眼看着那把刀就要落在手指上,贺辞实在忍不住了,颤抖出声:“等一下,我给你钱……”
细若蚊呐的声音吸引了距离比较近的人的注意,他们看向楼梯口,随后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就在黑暗的楼道和走廊的交界地带站着一个人,他慢慢走出黑暗,他们才在月色下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单衣,身姿笔挺如松,脸庞白净如玉,在月色下格外寂寥。
裴简眸子闪过一丝错愕。
“这谁啊?”
人群中发出一声质问。
裴简立刻给沈寅使了个眼色。
沈寅赶紧上前想把贺辞赶走,可他还未挤出人群,光头率先开口:“你替他还?”
“是,”贺辞正声道,“欠多少?”
“哎呦,你看着年纪也不大,逞什么呢啊?”光头身后的小弟讥讽道。
“你说个数。”贺辞淡道。
他平淡的模样让见多识广的光头立刻明白这是个绝对有钱的人,和手底下的人交换了个眼神,他收了手里的刀,朝贺辞扬了扬下巴,“不多,就五万。”
坐地起价啊!
裴简紧紧盯着贺辞,就在他嘴唇张开,要答应的那一刻,他瞳孔骤缩,奋起一脚,将光头踹进了屋里。
沈寅连忙越过人群,一把将贺辞推进楼道里。
视线被挡住,他看不见裴简了,只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吵嚷声。
“你干什么,大晚上睡不着他妈跑这里来装大款!”沈寅在黑暗中骂道,“你是圣母啊?”
“那把刀都快落下了!”贺辞情绪激动。
“你他妈单纯就滚回去做温室里的花朵,你以为那把刀真的落得下来吗!”沈寅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不知道的事就别他妈掺和,你真以为今天来这儿装这一出逼会显得你很牛吗?那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场面安静了数十秒,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贺辞仍旧颤抖着声音开口:“裴简那边怎么样了?”
沈寅这才猛地想起来把裴简忘记了,连忙掉头回去,走廊已经没人了,人都去了裴简家里。
贺辞在楼梯口站了很久,都没挪动脚步,他不敢往前去了。
过了一会,吵嚷的声音小了,一行人走了出来。
光头揉着发疼的脸颊进了楼梯间,才看见贺辞还站着没走,不禁有些好奇地问:“你跟裴简什么关系啊?”
“同学。”贺辞淡道。
“有这么个有钱的同学还用得着自己还钱,真是烦,白来一趟。”光头身后的小弟眼睛直勾勾底在贺辞身上打转,原本可以拿五万的,这下变成了两万,还挨了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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