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后
入冬的北京彻骨的冷,乘务提醒过要多加一件衣服,可贺辞习惯了德国更冷的冬天,一下飞机竟然感觉不到冷。
下了飞机,他立刻一个电话打给奶奶。
贺家的专车接到他后并没有直接回家里,而是折返去了医院。
病房里,医生正和颜悦色地对保姆叮嘱着注意事项,护士正帮忙收拾行李,贺舒烟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门口。
不出片刻,期待已久的惊喜如期而至。
风尘仆仆的贺辞站在门口,被寒风吹过的脸颊微微泛红,欣长优雅的身段穿着裁剪合身的大衣,高贵不凡的气息扑面而来,显得俊朗明媚的容貌更加高不可攀。
望见他眼中的成熟冷峻,贺舒烟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奶奶。”贺辞走了进来。
“哇,这就是老夫人常提到的贺小公子吧,真是气宇不凡呢。”小护士们咯咯笑成一片。
贺辞对他们微微一笑,问医生:“奶奶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吧?”
“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八十大寿欢聚一堂,老夫人一开心啊,身心愉悦,身体会更好的。”医生笑道。
“这段时间多谢大家的照顾。”贺辞连声道谢。
都交代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医院。
坐在回家的车上,贺舒烟拉着贺辞劝道:“你先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吧,外面的事都不着急,你这次回来的仓促,你看你眼下的乌青,肯定是没休息好。”
“不仓促,我连您八十大寿的礼物都准备好了,专门请意大利西奥多大师定制了一套旗袍,”贺辞帮她整理了一下肩上的银狐披风,“上面的图样是国画师画的,中西手工结合,特别漂亮典雅。”
“好,”贺舒烟拍了拍他的手,“等生日的时候我就穿上。”
贺辞点点头,“我忙惯了,闲不下来,等您过完生日我就去公司吧。”
贺舒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而后跟他交代起公司的近况,“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鼎信是属于贺辞的,架不住这几年贺舒烟身体不好,对集团的事务力不从心,很多事都交给了其他股东打理。
这次贺辞回来,带了一大群心腹,预备就任集团董事长。
贺舒烟的八十大寿就在眼前,新年前夕的寿诞没有大操大办,毕竟贺家现在走的路是清流人家,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各界有头有脸且低调的客人,大家聚在院子里客客气气地吃了顿饭,铺设了一下各自的交际网。
从德国深造归来的贺辞成了二号焦点人物,上来拉关系的不在少数,长辈把他的前路都铺好了,他只需要大胆地往前走。
等贺舒烟寿诞结束,贺辞也开始上班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股东大会上,贺辞一上任就提起了要跟国外GK集团进行贸易合作,并将此作为鼎信集团未来十年的战略项目。
GK是贺辞在德国上大学时和同学合作创立的公司,仅凭一年时间就在纽交所上市了,但是架不住GK成分复杂,是靠着北欧和北美各大势力才做大。
而今鼎信集团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那几个老股东,他们不愿意担风险,始终保持反对意见。
贺辞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环顾了一下这几个老人。
他们不是反对他的决策,而是反对他这个人,谁愿意老板不在办公室,随意潇洒几年后突然来了个年轻的老板要压自己一头呢。
不过贺辞要的就是他们反抗。
十几位股东在会议室当场没绷住脸,直接反驳抗议起来了,还扬言贺辞要是将鼎信未来的经济重心全部转移到国内,他们就甩手走人。
贺辞偏头看了自己的秘书一眼,和她交换了一个嘲弄的眼神。
秘书打开合同,淡道:“贺董持有集团百分之八十三的股份,拥有集团的唯一决策权。”
“贺董,你年纪还小,又常年不在国内,很多局势您都没接触过,一意孤行只怕会动摇到集团根本。”坐在左手边的老股东说道。
贺辞坐直身子,微微一笑,“既然各位叔叔伯伯都把话说开了,那晚辈也没有欺瞒的道理,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会对大家负责,各位只需要跟着我走就好了,还有,我年纪不小了,如果各位觉得我的决定太偏激,大可以不委屈求全。”
他要的是绝对服从,而不是反驳。
几位股东对视一眼,愤愤离席。
等人走了之后,贺辞低声询问,“我们的人都到了吧?”
程蓝俯下身,“昨天都到了,都是华裔,要长久留在国内,这些年您陆陆续续安排进集团的人也都掌握了绝大部分资源,这些股东的意见您实在不必听进去。”
贺辞满意地点点头。
秘书是他读大学时的学姐,能力极其出众,毕业之后她一回国,贺辞就聘请她进了鼎信集团,除了是董事长秘书之外,还兼顾着最重要的人力资源部。
“不过,”她眉宇间有些担忧,“真的要把集团未来的发展都转移到国外吗?”
一股心累涌上心头,贺辞抹了把脸,“我还没想好。”
“贺董,一旦鼎信和GK合作,再要洗白可就难了。”程蓝提醒道。
“我没办法同时兼顾国内和国外,”贺辞憔悴不已,“听说上海那边有一家贸易公司快破产了?”
“是的,要跟老夫人说一声吗?有股东提议收购,但是老夫人不许。”
“那去上海分公司走一趟吧,不想待在北京,”贺辞淡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那我去安排行程。”
“等一下,”贺辞忽然叫住她,“先缓两天,我要去见一个人。”
“是孙副局吧,”程蓝会心一笑,“你回国之前就吩咐过,我这边也跟他联系上了,一听说是你要约见,他立刻就答应了。”
贺辞轻笑两声,“得你如得子房啊。”
“快别夸了,那我去联系他,尽快安排见面。”
整理完公司手头的项目资产,贺辞也不想多待,尽快下班回家了。
三环这套房子自从去德国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了,前两年刚走的时候连父母的祭日都没回来,后来一年也就回来一趟,待一两天就又走了。
南归的燕子都比他停留的时间久。
也许是时间久了,感情也会慢慢淡泊,现在再提起父母去世,贺辞的心情如死水一般宁静,眼中一片死灰。
临睡前,他打开自己的保险箱,翻出保存了十三年的档案袋。
他没打开看,随手放在书桌上就回了卧室。
只是他在床边坐了很久,影子照在墙上,孤零零的。
次日清晨,他准时准点起床,刷牙洗脸,把自己捯饬得干净清爽,穿上驼色的大衣,全然一副精英模样。
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带着淡淡的疏离,眼神没有温度,就像在看陌生人。
贺辞叹了口气,呵出的热气很快散在空气中。
他拿上书桌上的档案袋出门了,到地下停车场驱车前往咖啡馆。
冬季咖啡豆的香气格外浓郁,置身其中也格外温暖,贺辞刚把车停在店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生得人高马大,面庞坚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被他看一眼贺辞都忍不住心下一抖。
好在只是陌生人,贺辞没多想,先他一步进了咖啡馆,来到预定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顺势过来点单。
“我等人……”
贺辞说完,方才那人来到他对面的位置,看了一下桌上的号码,随后抬起头。
“贺辞?你是贺辞?”
贺辞瞪大眼睛,“孙柯?”
孙柯憨厚一笑,脱下围巾在他对面坐下,“好久不见,你喝什么?”
“我要美式,你呢?”贺辞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十一年不见,这人已经长成了硬汉模样,通身正气凛然的气质让贺辞坐在他对面都想交代点儿什么。
“我要焦糖玛奇朵,冬天了就爱喝点儿甜的,否则一锻炼身上那点儿热气就都跑没了。”孙柯说。
服务员应下之后便离开了。
“诶,你跟我那几个海归同事一样爱喝冰美式。”孙柯笑道。
“工作嘛,提神用的,论起来谁爱喝那苦了吧唧的玩意儿,”贺辞满眼欣赏,“你工作也很忙吧?”
“还好,到年下了,各种会议和总结报告轮番来,搞得我焦头烂额,不过跟老同学聚一聚我还是有时间的,再忙也能给你挤时间。”
“太感动了。”
十一年物是人非,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了,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后在江城警局工作,立功不少,之后调到海关缉私局里进修,又立功无数,事业一路绿灯,像开挂一样,这两年才调任北京,就任市公安副局长。
“你爸妈都搬来北京了吗?”贺辞问道。
“肯定的啊,我不放心他们不在我身边,万一遇到什么事我赶不回去可怎么办。”孙柯淡道。
“是啊,你的工作又那么危险,陪在父母身边也能让他们少担些心。”
话说了没两句,各自的咖啡就端上来了,孙柯赶忙喝了一口,“你是不知道,当初我去海关缉私局,得罪了不少人,我爸妈在江城差点就给他们报复了。”
贺辞皱起眉头,“他们要是真敢动手就是公开挑衅那不是找死吗?”
“这种人哪管这些,疯起来连人都不算,好在我得到消息了,连夜把我爸妈带走了。”孙柯鄙夷道。
“还好,现在都是好日子了,叔叔阿姨的身体还好吗?我怕影响到你,都不敢带礼物。”贺辞歉疚地说。
孙柯获得如今的成就都是靠自己,贺辞常年不在国内,不知道他的人际关系,也不敢贸然送礼。
“老同学不讲究这个,我爸妈身体倍棒,天天去楼下打太极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国外的伙食比不上国内,你吃得惯不?”孙柯贴心地问。
“刚开始不习惯,后来慢慢习惯了,工作一忙,吃什么也不挑了。”
“上班是这样的,听说你在国外开了家公司?”孙柯眸光一凝。
贺辞给他看的心里咯噔一下,想交代点儿什么的心理又出现了,他讪笑两声,“害,小公司,不值当提。”
“那你回国了,国外的公司怎么办呢?交给其他股东吗?”
“也只能这样啊。”
“没想过跟你家在国内的公司合作吗?”孙柯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有一种审贼的感觉,贺辞赶紧喝了口咖啡,“暂时没这个打算。”
“别紧张,我职业病犯了。”孙柯哈哈大笑。
“挺有范儿的。”贺辞尴尬地笑了两声。
“听说德国毕业很难,压力更大,你熬了几年才毕业啊?”孙柯好奇的问。
贺辞眼睑低垂,“六七年吧。”
除此之外不肯再说。
“那你有对象了吗?你家老太太不着急啊?”孙柯八卦之心盛起。
“我还不就那样,她已经不指望我能正常结婚找个对象生孩子了,就这么过下去也是一辈子,不强求了,”贺辞眉毛一挑,“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娶妻生子啊?你妈妈肯定催婚了吧。”
“催着呢,没对象的时候催我找对象,有对象了催我结婚,不过就这一两年我也就该结婚了,到时候估计催我生孩子。”孙柯苦笑道。
“你比我小一岁,现在结婚算晚了,到时候你结婚给我说一声,别拒绝老同学的新婚贺礼啊。”贺辞说。
“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孙柯的对象并不是席冉,俩人很多年前就分手了,也在各自的事业闪闪发光。
所有人都实现了年少时许下的前程似锦的心愿。
俩人又聊了一些家长里短,才慢慢把话题引到正途上。
“怎么回国想到先见我?”孙柯问。
“我……”贺辞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你先说,我看看能不能办到。”孙柯喝了口咖啡。
贺辞将档案袋递给他,“这是我当年调查出的一些报告,关于我父母去世的一部分……不,是极少的一部分线索,后来因为家庭原因,没办法继续调查,你能帮我查一下十三年前北京南四环车祸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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