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缭绕,天气算不上清明,祈明寺掉了漆的朱红大门紧闭,似是将尘世纷扰皆挡于外。
寒霜肃秋山,万树披锦衣。
锦衣卫指挥吏罗绮与大太监郑富贵领了圣命,率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罗绮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身姿挺拔如松,冷峻的面容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郑富贵则是一身绫罗绸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只是那笑里藏着的精明让人不敢小觑。
“哐哐哐!”罗绮上前用力叩响寺门,沉闷的声响在静谧的山间回荡。
良久,门缓缓打开,一个小沙僧探出脑袋,见是这般阵仗,吓得脸色发白。
“去通报一声,就说皇上有旨,接四殿下宋铭回宫觐见。”郑富贵尖着嗓子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寺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沙僧匆匆跑去通报。
“静修,何事如此慌张?”说话之人乃明镜大师。
“师父,皇上派人来接四殿下回宫觐见。”
“九年未闻,如今怎会突然觐见?只怕没有好事。”陈锦良坐卧在蒲团上说道。
“师父,先生,好事坏事一去便知。”宋铭敛着眸子说道。
明镜大师缓缓开口:“璟桉,只怕此去凶险。”
“无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圣命难违。”
陈锦良捻着胡须,思量了一下,缓缓地说:“璟桉,皇上暂不会亲手动你,不代表不会借刀杀人。太后每月的药压制着,你的身体也不佳,万事不到不得已时,切记不要出手,叫旁人起疑。”
“是,先生。”
明镜大师又道:“璟桉,今此一别恐要几年不见,一定要保重!”
“是,师父。”
陈锦良闻言又不放心地叮嘱:“璟桉,不要记挂吾,亦不要记挂你师父,一定要保好自己!”
宋铭眼眶酸涩,忍了忍,出了那简陋的禅房。
不一会儿,只见四殿下宋铭身着素白长袍,神情淡漠地走了出来。他身形修长,似有七尺之余,虽身体瘦弱,却难掩周身的矜贵之气。
郑富贵见着宋铭与淑妃相像的面孔,难掩震惊的神情,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眉若远黛,那双狐眼眸含秋水,藏着点点星芒,却又透着温润柔光。鼻梁高挺笔直,线条刚硬却在那微微泛红的薄唇映衬下,添了几分娇柔。只有这鼻梁有几分先帝的影子。
皮肤白皙胜雪,泛着如玉的光泽。乌发未束冠,只是柔顺地披在肩头。
宋铭这张脸仿佛照着妘淑所雕,若是女儿身,定会迷惑天下不少男子,如此这般便已倾城,郑富贵忍不住抖了一下,没来由的害怕。
“臣罗绮、郑富贵,见过四殿下,皇上念及手足情深,特命我等接王爷回宫。”罗绮未行礼,当真没把宋铭放在眼里。
宋铭微微仰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远方连绵的山峦,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皇兄这是终于想起我了?”
郑富贵连忙赔笑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皇上日夜牵挂着您呢。这不,刚一有机会,就赶忙派奴才们来接您了。”
那双媚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举步向前走去。罗绮起身,侧身让开道路,身后的锦衣卫迅速整队,护卫在四周。
下山的路上,气氛凝重。
宋铭步伐不紧不慢,似是对这回宫之事并无多少欣喜。罗绮紧紧跟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刀柄微微握紧,以防有任何不测。
郑富贵则在一旁不停地说着宫里的新鲜事,试图打破这沉闷的氛围,然而宋铭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行至宫门前,那巍峨的宫门缓缓打开,似是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口。
宋铭停住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即将踏入的未知命运积攒力量。
而后,宋铭迈过宫门,踏入了那片权力的漩涡中心,回宫的路在脚下延伸,而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福祸未卜的朝觐……
宋铭被引入金銮殿,丰贤帝高坐龙椅之上,眼神在触及宋铭的瞬间,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也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有忌惮却没有一丝愧疚之情。
曾许了先帝的遗愿当真是空口无凭,从未过问过他这个名存实亡的四弟,如今却装得一副手足情深的样子。
“四弟,你来了。”丰贤帝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宋铭微微躬身行礼,无声轻笑了一下,道:“皇兄,臣弟应召而来。”
丰贤帝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四弟,如今边境战事吃紧,东平王暴毙,镇国大将军江戬即将出征,朕想让你随军历练,为我朝建功立业,也借此机会重振我皇家声威,你可愿意?”
宋琛死了,罪有应得,只是死得太容易了些,倒是便宜了他。
“臣弟愿往。”宋铭的声音坚定而沉稳,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丰贤帝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满意,“好,四弟有此决心,朕甚慰。江戬将军经验丰富,你要多多听从他的指挥,切不可莽撞行事。待你凯旋归来,朕必有重赏。”
此时,镇国大将军江戬从殿侧大步走出,他身披重甲,威风凛凛,眼神中透着久经沙场的坚毅与果敢。“末将江戬,拜见皇上,拜见四殿下。”江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丰贤帝抬手示意他起身,道:“江将军,此次出征责任重大,四弟就托付给你了。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同时也要让他在战场上得到历练。”
江戬抱拳应道:“皇上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四殿下英勇聪慧,末将相信此次出征,殿下定会有所建树。”
宋铭看向江戬,微微拱手道:“还望将军多多指教。”
江戬回以一笑,这殿下看着瘦弱却有不凡气概,他眼中满是对这位殿下的欣赏与期待。
东平战事刻不容缓,稍作休整,次日一早便发了兵。
江戬率领着五万精兵,浩浩荡荡地向东平行进。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似是发出了无畏的战歌。
宋铭将那头乌发高高束起,戴着银冠,骑着战马行在江戬旁侧。
大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如沉闷的战鼓,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扬起的尘土在阳光的映照下弥漫成一片金色的雾霭,仿若一条奔腾的土龙,蜿蜒在广袤的大地之上。
士兵们身着沉重的铠甲,汗水湿透了内衬,却无人有怨言,眼神中满是坚毅与决然。
队伍中间,急凑的粮草辎重车的轱辘辘辘滚动,随车的民夫们虽步伐略显蹒跚,却也紧紧跟随着军队的步伐,不敢有丝毫懈怠。
行至山林小径,江戬勒马于前,警惕地环顾四周。密林中一片寂静,唯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传令全军提高戒备,士兵们迅速调整队形,弓箭手搭箭上弦,盾牌手紧密护住队列,刀枪手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脚步放缓,小心翼翼地穿越这片静谧却暗藏危机的山林。
随着大军逐渐接近东平,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愈发浓重,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和哭喊声,揪紧了每一位将士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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