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祁漠篇。
夏浓的正盛,热浪席卷了漠北草野,却未波及到燕然山下,这片沃土依旧气候宜人。清晨依然可见日照金山,苍穹覆雪。
燕然山下,碧草连天,广袤的草原像一块望不到尽头的柔软绒毯,一直铺展到天际与白云相接。微风吹过,草浪翻涌,似在低语着古老的传说。
漠北王祁风,身姿伟岸,一袭黑袍猎猎作响,他稳稳骑在高大的黑骏马上,气宇轩昂,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
年幼的祁漠骑在一匹棕黑的小马驹上,那马驹浑身的毛如同乌木,唯有头顶一撮白毛。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1],祁风给这小马驹起了个名儿,就叫“苍山负雪”,倒正好应了那撮白毛。
苍山负雪体量虽小身姿却矫健,生机勃勃,如同父亲的战马一般勇猛。
祁漠的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圆圆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偶尔有几缕发丝被风吹乱,贴在他那红扑扑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稚气与可爱。
“爹,我们真能驯服那金雕吗?”祁漠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缰绳,手心已微微出汗。
祁风回首,眼神坚定而温和,笑道:“漠儿,莫怕。这金雕虽是草原上的霸主,但只要我们有勇气与智慧,定能让它成为我们的伙伴。”
言罢,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天空,锁定了那只正在高空盘旋的金雕,其身姿矫健,展开的双翅遮天蔽日,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宛如一位神秘的空中王者,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祁风双腿轻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如黑色闪电般向着金雕飞驰而去,祁漠也不甘示弱,轻拍马驹,紧紧跟随其后。
骏马奔腾,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祁漠的发丝随风狂舞,小脸愈发坚毅,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片开阔之地,祁风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前蹄高高扬起,长嘶一声后稳稳停下。
祁漠也急忙拉住缰绳,马驹在原地不安地刨着蹄子。
祁风从腰间解下一个古朴的哨子,放入唇边,吹出一段悠长而神秘的曲调。那声音在草原上回荡,仿佛穿越时空,与天地共鸣。
高空之上,金雕听到哨声,似乎有所触动,它收拢双翅,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缓缓向下降落,最终停歇在不远处一块突兀的巨石之上。
它目光如炬,冷冷地注视着祁风父子,全身的羽毛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冷峻的金属光泽,仿佛披挂着一身金色的铠甲,每一根羽毛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尖锐的爪子紧紧抓着石头,仿佛能将其轻易碾碎。
“漠儿,这金雕性野,不可莽撞行事。需以诚心相待,方能消除它的戒心。”祁风低声向儿子传授着驯服之法,同时从马背上取下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鲜嫩羊肉,手腕一抖,羊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金雕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金雕警觉地盯着羊肉,却并未立刻上前啄食,而是歪着头,用那双犀利的眼睛审视着周围的动静。
祁风见状,不慌不忙地再次吹响哨子,声音轻柔舒缓,似在安抚金雕的情绪。祁漠也有样学样,从自己的小包裹里取出一块肉,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缓缓向前走去。
“漠儿,慢些,莫要惊扰了它。”祁风在后面轻声叮嘱,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儿子的身影。
祁漠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这只草原上的猛禽。
当他离金雕只有几步之遥时,金雕突然展开双翅,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巨大的翅膀掀起一阵狂风,祁漠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但他咬着牙,很快又稳住了身形,眼中的恐惧瞬间被坚定所取代。
“父王,它是不是讨厌我?”祁漠转过头,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沮丧。
“不,漠儿,它只是在试探你。你要让它看到你的勇敢和善良。”祁风眼神中满是鼓励,声音坚定而有力,给予儿子无尽的力量和信心。
祁漠微微点头,再次握紧手中的肉,挺直脊梁,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金雕走去。这一次,他的脚步沉稳而自信,眼神中透着无畏与真诚。
当他终于走到金雕面前时,缓缓蹲下身子,将肉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金雕的羽毛。
金雕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并未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祁漠。
小祁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轻声说道:“金雕啊金雕,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那声音轻柔而稚嫩,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金雕眼中的警惕渐渐消散。
此后的时间里祁漠日日与这金雕宿在一起,熬鹰熬鹰,熬的就是它这身傲气,他要它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
祁漠虽小却也从不轻易去做一件事情,要是做了,他便要做到最好,他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
*
近日来,烨京接连响晴,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天气异常燥热。宫墙青瓦衬绿萝,碧树繁花映青天。夏意正浓时。
宋铭调养了几个月总算是有了些人气,遭此重创能缓过来已是上天垂怜,他这条烂命也还算硬。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慈宁宫内,太后李清苒端坐在上位,眼神冷峻地看着下方。身旁的太监宫女们皆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宫殿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静谧。
不一会儿,小四皇子宋铭被带了进来。他身形瘦小,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上的衣袍虽已整洁如新,但那走路时略微拖沓的步伐,仍能让人看出他身上初愈的伤。
宋铭努力挺直脊梁,稚嫩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倔强,双眼警惕地看着周围,最终将目光落在太后身上,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说:“儿臣叩见太后娘娘。”
太后听到声音,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如炬般射向宋铭,仿佛要将他看穿。
她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嫌恶,继而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说:“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宋铭闻言,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但还是依言抬起了头,直视着太后的眼睛。
太后看到他的脸,眼中的嘲讽之意更浓,轻笑着说:“瞧瞧这双眼睛,和你那个出身低贱的母妃长得真是像啊。天生就长了这么一双妩媚的眼睛,有副好皮囊,倒是会勾人。也不知是不是随了她那不安分的性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争宠,把这宫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宋铭的脸颊瞬间涨红,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但他深知此时不可冲动,只能强忍着怒火,咬着牙说道:“太后娘娘,儿臣的母妃从未有过争宠之心,还望太后明鉴。”
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哼,明鉴?在这后宫之中,哀家就是明鉴。你那母妃若真是个安分守己的,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还连累你这个小崽子也遭人厌弃。”
宋铭的身子微微颤抖,眼中的愤怒渐渐被一丝悲凉所取代。他想起母亲在世时的温柔善良,那些美好的回忆与如今的屈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的心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
太后冷眼看着宋铭的反应,沉默片刻后,突然话锋一转说:“不过,毕竟你也是皇室血脉。哀家今日便做个顺水人情,把你养在哀家身边。也好让你学着点规矩,莫要像你母妃那般没个分寸。”
他暗自揣测太后的意图,深知这后宫之中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但他如今孤身一人,若拒绝了太后,恐怕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思量再三,宋铭再次跪地,磕头谢恩,“儿臣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儿臣定当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说:“好了,起来吧。以后就留在哀家这慈宁宫,若敢有半分忤逆,可别怪哀家心狠。”
宋铭缓缓起身,站在一旁,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1]:出自明代张岱的《湖心亭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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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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