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里的尸体,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看似平静的京城官场激起了层层暗涌。朝堂之上,皇帝震怒,下令严查,但谁都明白,这注定是一桩无头公案。
将军府内,气氛愈发凝重,如同绷紧的弓弦。
霍临渊似乎彻底撕下了那层冷漠的伪装,变得忙碌而……焦躁。他不再与楚倾维持表面的客套,有时甚至彻夜不归。偶尔回来,身上带着的不是酒气,便是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硝烟味,眼神锐利得像刚刚归鞘的刀。
楚倾则愈发深居简出,将“受惊”的公主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她甚至“病”了一场,召了太医,喝了几天安神的汤药。唯有腕间那枚碧玉镯子,在无人时被她反复摩挲,冰凉的温度让她保持清醒。
她知道,霍临渊在清理门户,也在排除异己。那三具宫里的尸体,恐怕只是开始。
这日深夜,楚倾被一阵极轻微的打斗声惊醒。声音来自书房方向,短暂、急促,旋即归于沉寂,快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屏息凝神,侧耳倾听。身侧的霍临渊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沉。
但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没有丝毫睡意。
“待着别动。”
他低声吐出四个字,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随即翻身下床,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殿内的阴影里,方向正是书房。
楚倾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醒着,而且对府中的动静了如指掌。
她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在他离开后,她也悄然起身,赤足走到窗边,将窗纸捅开一个小洞,向外望去。
月色凄清,庭院中空无一人,唯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但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霍临渊回来了。他依旧悄无声息,身上却带着一股刚刚沐浴过的、湿润的气息,试图掩盖那若有若无的血腥。
他走到床边,看到站在窗边的楚倾,脚步微顿。
“吵到公主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起夜喝了一杯水。
楚倾转过身,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和苍白的脸。“本宫做了个噩梦。”她轻声说,目光落在他换过的、微湿的袖口,“梦见……血流成河。”
霍临渊沉默地看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神复杂难辨。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梦而已。”
他越过她,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她。
楚倾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知道,刚才绝不是什么梦。那短暂的交手,那被迅速清理的痕迹,无不说明,有一股力量,已经渗透进了这将军府的核心,并且,被霍临渊以最铁血的手段瞬间扑杀。
是皇帝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这将军府,已不再是牢笼,而是随时可能崩塌的危城。
“霍临渊。”她忽然轻声唤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在私下里,不带称谓地叫他。
床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如果……”楚倾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如果有一天,这府里待不下去了,你当如何?”
霍临渊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久到楚倾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低沉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顿了顿,语气陡转,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但我的路,从不由他人划定。”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楚倾心中炸响。
这不是臣子该说的话。这甚至不是权臣该有的野心。这是……枭雄的宣言。
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他平静表面下的汹涌暗流,看到了他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野心和力量。
她缓缓走回床边,躺下。两人之间依旧隔着那段距离,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再仅仅视他为一把可以利用的刀,一个需要戒备的对手。
他是一个……可能与她同样,在这漩涡中挣扎求存,甚至意图反噬其主的……同类。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冰封的某个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警惕、探究与一丝微弱共鸣的情绪,悄然滋生。
这一夜,无人入眠。
他们都清楚地知道,风暴的前奏,已经响起。而他们,都被困在这座名为将军府的心狱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者……爆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