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整齐入座开始用餐。轮到另外一批人站在周围装作漫不经心，实则视线紧追地在旁边等候着。
就像游戏里设定好的npc，加了随机种子，所以他们形象和姿势略有不同，但一批又一批的人其实都在同一个任务点扮演着同种角色，生生不息，更新迭代。
这餐饭虽然吃得普通，但是毛乌兴趣很大，大家有说有笑聊了许多话题。毛乌原本在总公司带火过一个游戏，是他们刚上大学那会特别热门的一款联机策略游戏，班上不少人都玩过，而且持续时间很长。按照那个游戏的用户量和充值数，公司应该赚了不少，身为总监的她也应该收益丰厚。
那现在怎么会选择做公益了呢？这两个项目需要投入的精力和时间在同一水平线，可收入水平是一个在阳江塔尖，一个在阳江水底。
毛乌又拆了一包番茄酱挤在薯条盒子里，一次拿起三根薯条蘸满酱，然后塞进嘴里。像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她眨眨眼睛解释道：“我呢，当然不是自愿过来的。公益项目周期长，要考虑的事情比普普通通做个游戏要多得多，又费时又费力，还可能最后吃力不讨好，搞扑街了。”
“所以呢，”她继续说：“是司恺翊非要我回来的。他很重视公益方面的发展，又很相信我的能力，所以就把我派回来了。”
她喝了一口冰可乐，像海盗水手站在船上摇摇晃晃喝着朗姆酒看向大海然后满足着那样打了个嗝，“虽然我也想多赚点钱，但是想想人生一场，积累再多的财富又怎么样呢？每天做的事情，哪些是有意义的，哪些是空虚的，哪些才是充实呢。”
“我想，或许用金钱和工作能伪装成我的忙碌，但实际上做了这些事情，赚了这些钱，时间就真的被利用到了吗？我花精力把时间转换成金钱，就珍惜了我人生的时光吗？我暂时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就同意跟着他回来了。”
她的一番话让在座的各位陷入了沉思。
可乐杯在手上晃动，杯子里的液体和冰块发出滋滋的气泡声，她看着气泡升起又扑灭，很轻快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太像个老顽固了？忽然谈这么深奥的人生问题，还是我自己也没有答案的一个问题。”
“怎么会——咳”叶连咽下嘴里的巨无霸继续说：“我觉得您这样特别好，真的。”
“真的吗？我怎么感觉影响气氛了。哈哈哈。”毛乌说。
戚心白先回答：“不是的毛毛姐，我们是被您启发之后，开始思考了。大脑它忽然就不受控制地转了起来，拦都拦不住啊。”
段一舟也说：“唉，我现在觉得我们的讨论组起名起得太羞愧了。我们居然叫——”戚心白给他塞了一口薯条，没让他说完。
“我记得好像谁说过，人的一生总是在追寻着什么东西的。”叶连很真诚地思考了之后才说：“我没有深刻理解这句话背后有什么含义，但是结合您刚刚说的话，我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人人都在追寻着什么东西，有些人追寻的是自己向往的东西，有些人在找自己缺失的东西，还有人模仿跟随着别人寻找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但好像，人生确实是需要像这样的时间，让自己思考一下，到底我们需要的是什么东西？什么才是应该去追寻的？”
“行啊你，比我还有觉悟啊。”毛乌拍拍他的肩，“我没想到你们这个年纪也能思考这么多。看来我选的实习生，真是不错。”
漆数犹豫了下，心里总有点痒痒的，他觉得气氛到了这个时候自己也应该有点什么表现。他稍稍把身子侧了些，准备说出口。但是毛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起来看了眼，是个必须接的电话，麦当劳嘈杂吵闹，她说：“我先出去接个电话，一会你们吃完了自己回公司，不用等我。”就拿着手机出门了。
犹豫就会败北犹豫就会败北，靠！
不过也好，这可以给他一个缓冲的空间，不是心头一热，不是情急之下，而是认真思考过后的决定。
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好。才能追寻到正确的东西。他想。
写字楼的玻璃被正午阳光晒得像大西洋深处的海面一样通透，入夏时节虫鸣蝉叫蓦然响亮许多，像是要赶着极佳的季节用力消耗自己的能量。
过完午休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时候，毛乌正对着电脑处理工作，司恺翊还没回来。
漆数走近她身边，坐在上午叶连的座位上，静静地等她处理工作。
她发完最后一封邮件，又确认了一遍内容，下意识看下时钟还没到定好的开会时间，但是视线移开屏幕就对上了旁边人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明亮，满是真诚。
她吓了一跳，又确认一遍还没到会议该开始的时间点，然后问漆数：“怎么啦？”
漆数说：“毛毛姐，让我来拍那个纪录片吧。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哦？你说说看。”
“我们的游戏内容是流浪猫狗养成，这个纪录片是为了向公众介绍徐姨的救助站，以此呼唤大家的爱心，解释我们的设计背景。”他说：“因此，我觉得切入点不应该宽泛地只是针对徐姨和救助站进行拍摄，我们可以挑选一只能代表救助站的小动物，拍一段属于它的故事。这样以小见大，从细节引入更广泛的内容，会让人更能产生共感和思考。”
“挺有意思，”她嘴角带着赞赏的笑意：“你去救助站帮忙过许多次，心里有合适的‘主角’选择吗？”
漆数怔了下，没想到自己的提议这么快能被接受，他思考之后回答：“还没有。不过我会再去考察一下。”
“行啊，不过我想到一个不错的。”她说：“徐明月就可以。”
……谁？徐明月？
漆数觉得耳熟，相当耳熟，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朗朗上口，清脆好记。
徐明月！不就是那天司恺翊电话里提到的女人？！生孩子的那个......！
她跟这个‘主角’有什么关系......? 他不解但故意地问：“徐明月是谁？”
毛乌回答：“哦，是司总养的猫。”她在电脑相册里找着，给他打开一张照片，是漆数在车里见过的那只白猫的照片，异色瞳，很漂亮的一只猫。
给猫起老婆的名字......？这是什么秀恩爱的方式。
但他还是笑着回答：“哈哈，好美的名字，一开始还以为给猫起个人名有些违和，但看到照片以后，更加觉得真适合这只猫。”
胡说八道。全天下的猫都应该叫咪咪才对。
毛乌说：“是啊，司总说起这个名是因为捡到她的那天月亮很明亮，给她起个像人样的名字，希望她日后如明月，天天有人爱。”
呵呵。瞎掰胡扯。明明是直接把老婆的名字拿来用了，还硬编个故事，司恺翊真能装。
漆数意味深长地点了个绵延的头，表示自己很受这段故事感动。
毛乌继续说：“对了哎，明月前段时间好像生宝宝了。你的纪录片又多点素材可以拍了。”
嗯？生宝宝？老婆生孩子，猫也生孩子？双喜临门？
毛乌说着视线从电脑转移开来，拿出手机开始翻聊天记录，找出几张猫宝宝的照片给他看。他看见白猫和她的三只宝宝，还有照片发来的日期。
和婚礼是同一天。
这么巧？老婆生孩子那天猫也生孩子？
……
不对吧！！！
这么巧才怪了！！
他的脑子从未像现在这么好用过，好像有什么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扣死了绕紧了扯不开的疑点和误会在这一刻都被神功打通了。
难道，难道？
好像，好像？
有老婆还答应跳舞，不戴结婚戒指，丢下生孩子的老婆来参加婚礼，住宅像个单身汉，假直男真基佬，在gay吧骗感情……全部都是自己根据那一通电话而产生的后续脑补？
不会吧，不会吧。
那这误会可真是太大了。
可他确实……从未说过自己结婚，也没说过自己是直男……不对，正常人与人相处谁会天天把性向挂在嘴边。
那……的确是个误会。他想到自己在酒吧里让高冷学弟给带去的话“祝你出柜。原来你不是直男啊。”
送出去的那两句话此刻就像攻城的大炮，活力十足，弹药满满，猛烈地轰炸漆数的回忆，时刻提醒自己……曾做出了多么不礼貌且轻浮且无脑且冲动掉价丢人傻逼的举动。
可是攻城的大炮还没结束轰击，回忆里突然掉进一个巨大的橘子硬糖，把一切都碾碎。
他又想起了令人脸红心跳的触觉，吸吮又分开的水声，炙热发烫的呼吸。
如果他确实是gay……如果他确实没有老婆也没有情妇……应该也没有对象……那……
好像还挺有魅力的。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被自己忽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决定把这个秘密藏起来的心更加坚定了。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司恺翊知道他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