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人打劫

凉飕飕的凄风带来了一整夜的冷雨,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方才歇了,屋子外面传来鸟雀的啁啾声,好像比晴天时更加悠扬高亢些。

刘庆东本来就年纪大了,觉少,有鸟儿的欢唱就够呛啦,外加上隔壁传来的捍剂卓花入炉声不绝于耳,男女工人的调笑浑嗑更让他心猿意马起来。

“这觉没法睡了。”

他索性起床洗了把脸,抖擞精神走进院子,周围起了雾,天地间白蒙蒙的混沌一体,斑驳的门框窗棂上、支撑棚子的木桩上、蔷薇花丛的叶蔓上,到处是湿漉漉的,可农村出来的刘庆东知道今天是个好天呢。

李用和还没起呢,他不想发出声响惊动了小伙子,便决定出去转一转,毕竟曾在这条街上生活了三十几年,有着深厚的感情,想看看眼下是什么样子了。

他蹑手蹑脚走到店门口,抽去门栓来到街上,几步远外便看不清四周房屋的模样了, 飘飘渺渺充满了神秘。这雾怎么越来越浓呢?大雾弥漫的街道上,前面的路都是若隐若现看不清晰。

刘庆东在上次穿越时,每天早晨为十千脚店赶车拉酒,晓得京城城门四更一点打开。此刻,外城门早已放行啦,可大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也许是下了大雾的原因吧?

他对这一带轻车熟路,但走得很慢,倒不是担心会撞到谁,或是被谁碰到。而是听到了跟在背后的脚步声,有个人不怀好意地紧随其后,他警觉起来加着小心,认定此人是冲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刘庆东只听得耳边一股恶风袭来,直奔自己的后脑勺,他身子向左一闪。只见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子从旁边掠过,重重地砸在地上。接着棍子抬起,又向他后背砸来,刘庆东再向左面躲开,轻轻松松化解了攻势。

应该是偷袭者气急败坏用力过猛,依着惯力身体前倾,这一下子势必来个狗吃屎。刘庆东有颗仁慈之心,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抓,可没有抓到一丝一缕,两手空空抓了个寂寞。因为那人光着上身,只穿件红色的裤衩子。

重重的着地摔得够狠,没曾想施暴的家伙挺皮实,蹭了满身满脸尘土的汉子从地上爬起来,嘴里污言秽语地骂着“奶奶个腿,打劫!把钱和衣裳都给老子,说个不字要恁的老命。”他拾起棍子又向刘庆东抡过去,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还没完没了啦,刘庆东在上中专时跟同座常青学过拳击,虽然只学了些皮毛,可一般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只一记直拳,正杵在对方的前背儿楼上,“啊”的一声汉子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地磕在青石路面上,白眼仁一翻人事不省了。

“脑袋瓜子咣当一声,磕得可不轻啊,不会出人命吧?摊上官司可咋整?”刘庆东眼见这赤条条的家伙没了气息,不禁有些担心害怕起来,他俯下身子试探着鼻吸,“没气啦!喂,你醒醒。欸,是你动手在先,可不能怨我呀。哎呀,这不是宋阳嘛!阳子呀!我是你刘叔!”

他细一端详还认识,这汉子是熟人的儿子,他父亲是十千脚店的老主顾,拉串车的宋大酒。啥叫串车?就是独轮车,货物轻时一个人推;若是推的吃力,便找个帮手在前面拽;实在是推拽不动,则雇头驴子来拉。宋大酒生有两个儿子,是孪生兄弟,哥哥叫宋阳,弟弟叫宋亮,可以说,刘庆东是看着他俩长大的,这俩孩子超顽皮,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打架斗殴,偷偷摸摸,没少给他们的父亲惹事儿。

这孩子是咋地啦?大早起的光不出溜,只穿个裤衩子,鞋都没有,见人就打,是发癔症啦?还是穷得活不起啦?不对,他口口声声要钱要衣裳,一定是赌博输个溜干净,急红了眼,孤注一掷拦路抢劫吧。

不管是什么个情况,不能看着他丢了性命啊,刘庆东赶紧施救,捏住昏迷者的鼻子,俯下身子一口一口地给他做人工呼吸。

还没等他呼上几口,却从浓雾中窜出个人来,个子不高,嗓门挺大,粗粗憨憨的那种,像三九天掉在地上的冰溜子劈叉咔嚓,“我草!变态呀!”来人不由分说对着刘庆东就是一记飞脚,不偏不倚正踹在他撅起的后腚上,没有心理准备的刘庆东被实的惠地来了个前扑,整张脸差点儿抢在地上,嘴也出血了,额头也碰出了包。

“变态,已巴骨给你踹裂纹喽!”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彪悍的吼声。

她随即抡起手里的包裹,冲上来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打,一边打一边叫着“你这个人可真嘚呀,挺大岁数好这口,不要脸,讷心!脑瓜子给你干放屁喽,看你以后还扯这犊子不?”幸亏包裹里没有重物,软塌塌的。

刘庆东抱着头总算挨过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趁着人家打累了喘息的间隙,这才用手擦去嘴角的血污,揉着隆起筋包的额头,莫名其妙地回头去看。

突袭自己的这位是个女孩子,上襦下裙的打扮,襦衣长至腰间,下配长裙,将上衣系在长裙之内,长裙之外再系上腰带。不知是怕外人瞧见长相,还是性子腼腆羞于见人,她在头上戴了顶坠着黑纱的帷帽。这套衣裳若是到了别人的身上,会显得清新洒脱、雅致苗条,而她穿得紧紧巴巴,把从脖颈到小腿肚子的丰满敦实烘托出来,看上去衣裳像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哎呀妈呀,丫头,你疯啦?干哈呀?”这顿打挨得很是无辜。

“你干哈呀?还舔着逼脸问我?把人扒得光不出溜的,翻着大厚嘴唇子使劲亲,哈喇子拉拉了人家一腮帮子。大叔,你口味挺重啊,玩得挺嗨呀,竟然得意男的。妈呀,听你的口音也是俺们北地人吧?真给老家人丢脸。”姑娘听他开口说话,原来是老乡啊,态度马上有了好转,“你不是我们大契丹人,我们契丹人没你这样滴,也不是熟朱里真人,你是生朱里真人吧?”

什么朱里真人?什么生的熟的?我又不是烤乳猪,刘庆东对她说的一概不明白,“我是沈州的汉族人。听你的口条也不是本地人,是东北的吧?”他只知道沈阳在宋朝时称作沈州,还是大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建的私城。

“你是沈州的?草,别唬弄我啦,你寻思我是三岁孩子呀?你个大骗子。”她上下打量后并不相信,“瞅你那大脸盘子、小鼻子、紧袖子、满脑门褶子,就不是汉人,穿的衣裳是海豹皮的吧?哼,滚他妈犊子,你撒谎撂屁儿的,没一句正经磕。哦,我知道啦,你是跑出来的渤海国奴隶吧。”

把自己说成奴隶了,刘庆东一听就急啦,“什么渤海国奴隶呀?我是好人,在给他做人工呼吸呢。”

“人工呼吸?”这个名词打死她也理解不了,可姑娘有自己的判断,“呼吸!你呼吸你的,往别人嘴里呼什么吸?我就问你,刚才是不是骑在他身上口对口地亲嘴了?挺大岁数不要脸,干这种事儿,传出去让儿女们咋看你。还有,他是不是你打昏的,我在旁边都瞅见啦,你一个杵子怼在他脸上,他四仰八叉地摔倒了。你瞅我干哈?人家的衣裳也是你给扒光的吧?衣裳扔哪儿啦?”

刘庆东指着地上仅穿着开裆裤的小伙子,“听着有点儿乱,我得从头给你捋捋。丫头,你是真看到了,还是各个想的?他的衣裳我可没脱,第一眼看见他就光着脚丫子,只穿个红裤衩。没错,是我把他打倒的,这小子上来抡棍子就打人,要钱要衣裳,明明是个劫道的。你要是不信,等他醒了,你自己问。我认识他,他爸我也认识,是拉串车的宋大酒,他叫宋阳。”他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那根棍子。

经他这么一说,姑娘也感到自己唐突了,她只看到年轻人挨了一拳以后的事,“那就邪门啦,他光不出溜地出来抢劫,是睡癔症啦,还是耍钱输红了眼呢?不会是吸芙蓉粉的,他还挺胖乎。”

“我也这么想呢?宋阳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虽说淘气了点儿,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啊。拦路抢劫,这不是坏得透透的了吗?”刘庆东同样感到奇怪。

“穿着布袴,没穿外衣,还光着脚,难道是衣裳、鞋子全输光啦?哪怕回家找双鞋子穿上再来也好嘛,也不怕扎脚?难道之前也被人打劫啦?”她说着说着不说了,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这回是对地上躺着的人不客气了,用脚上穿的皮靴头使劲踢着宋阳,“快醒醒!装什么孙子?还穿件红色的,白里透红,兜都兜不住,不会找条犊鼻裈啊?醒醒!别耍赖皮装死狗啦。”

这几脚真解决问题,小伙子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了,“你衣裳呢?你鞋子呢?是被谁抢走的?草,哑巴啦?麻溜地。”看他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姑娘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明晃晃地抵住人家的脖子。

开始宋家老大咬紧牙关不想说,可锋利的兵刃瞬间划开了一道口子,一股鲜血顺着脖子淌了下来,然而手握匕首那位的眼睛一眨未眨,像未曾发生似的。

“俺说!白扎嘞!再扎,不中了。”疼得小伙子直咧嘴,他完全屈服啦。

“哼草,早说不就完啦,还用扯这犊子,拉拉一身血,自己抹搜抹搜。”她把匕首在男子的开裆裤上蹭了蹭。

刘庆东问他:“老大,你还认识我吗?”

小伙子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从记忆的沉积里翻搅出尚未沤成淤泥的碎片,他认出了这个十千脚店的老伙计,“刘叔!”,他还惊奇地问不是去陈州了嘛。

见到熟人啦,宋阳放下了思想包袱,向两个人大吐苦水,马上将知道的全说了。

原来他和弟弟宋亮跟着石家大少爷混社会,垄断了清明坊这一片的运粪营生,到处横着膀子敲诈勒索,昨天中午应了八王府护卫总管的挑战,去城外的僻静处决斗。石家大少爷本来就是地痞无赖,哪里有真功夫啊,只一上手就被对方打翻在地,直喊“周爷爷”认怂求饶。

他们哥俩上前助阵,更不是杨家公子们的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和弟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跑到林子里躲了起来,至于石秀孙结果如何,全凭他的造化啦。

可没曾想跑进了林子后,却遇到了更大的凶险,被个穿着圆领窄袖紧身左衽长袍的大汉劫持到一处窝棚里。窝棚是新搭的,里面还有个穿着同样黑衣的年轻人,也是头戴缁布巾,只是年轻了几岁。他们说了一通像从嗓子眼发出来的番邦话,随后不由分说扒去了哥俩的外衣与鞋子,拿去自己穿上。又将宋阳、宋亮反剪双手用绳子捆住,抛到角落里就再不理会他们了。

到了晚上,大汉出去了,回来时又捉来一位,白天他们在孙羊正店里见过。那人口口声声说是姓钱,好像叫钱惟演,乃朝廷命官,翰林学士、前吴越国的七公子、国舅刘美的妹夫一大串的头衔。被那两个满怀希望的强盗翻遍全身,却一个铜钱也没有,气得要动手打他。

他这才怂了,说是出城送朋友回陈留,顺道看易经,走得匆忙分文未带,但是可以让家里人送钱来。

刘庆东博览历史通晓古今,知道钱惟演是吴越王钱俶的第七个儿子,在诸王子中他最爱学习,上个厕所都要捧本书看。去城外看《易经》,应该是那里安静,看得效果好吧。

可宋阳说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钱惟演是去看夜景的。又是方言!别人说东,你听成西,别人说要打狗,你却去撵鸡。

宋阳还告诉他们,自己是强盗派来买吃食的,弟弟还押在他们手里,若是买不到食物,宋亮的性命恐怕不保啊。自己身上没钱,回家怕挨老爸的训斥,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铤而走险啦。

刘庆东心里暗想,如果宋家老大说的是真的,他们不务正业,充当了恶霸的打手,那么宋阳、宋亮俩孩子真的学坏啦。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