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沅带着人走到十一班门口，一秒切换班主任形态的郁沅沉着脸色敲了敲门板，紧接着就抱起手臂站在门口恍如门神。
变脸技术堪称一绝，江焉不禁在心里感慨。
此时的十一班，全班同学噤若寒蝉，除了坐在最后排正趴在桌上睡觉的陆涯。
郁沅看着让他头疼已久的陆涯，又悄悄瞥了眼站在门外视线盲区一改刚才红眼小兔子模样的江焉。
一个外刚内柔的混小子，一个茶茶小学霸，他突然也有点好奇这会是个怎样的化学反应了。
郁沅给了江焉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先一步走上讲台，沉声道：“现在开始收作业，各科课代表收齐了就给任课老师送过去，没写完的、没带的，学习委员统计记好名字给我。”
话音一落，班级里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就算是早早写完了作业的优等生们也纷纷开始重新检查自己的作业清单，生怕之前的自己看漏哪一个闹乌龙。
等到所有人都忙碌起来，郁沅这才重新走下讲台对门外的江焉说：“我猜你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关于你的自我介绍，就等晚自习再来？”
江焉会心一笑，“谢谢郁老师。”
“不用谢，我本来也不是一个传统风格的教师，但有一句话我得说在前头。”郁沅老神在在地抱着手臂，笑看着江焉抬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一个月，我要看到陆涯的转变，否则我和你的合作只能暂停中止。”这样的话，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如果江焉反而被陆涯影响，至少他还来得及把人再拉回来。
江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哪方面？”
身为教师，郁沅不打算把自己身上的责任转嫁给江焉，于是没说成绩什么的。
“态度，或者最起码，让他合群一点。”
江焉看着郁沅走到十二班和其他班的班主任聊天的背影，嘴里反复念叨着郁沅刚才的话。
合群？
江焉有些复杂地抬眼看了看十一班的门框，上辈子那个花天酒地混迹各个夜场的二世祖怎么会不合群？
教室里的同学们吵吵嚷嚷着，但也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新来的帅哥。
先前在寝室见过江焉的几个男生纷纷朝着江焉招手。
“你来啦？好点了没”
“之前可把我们几个吓坏了，郁老师怎么没让你回寝室休息啊？”
“新同学打算坐哪里？”
江焉一个一个回答过，紧接着抬眼看向教室最后排的方向。
陆涯的同桌是黎溯，此时正焦头烂额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暑假作业，一看就是要完了蛋的样子。
江焉指了指黎溯的位置，“老师让我坐那。”
同学们顺着江焉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刚一触碰到后排，顿时就瞪大了眼。
“啊？你确定没听错？”
江焉摇了摇头，被郁沅叫出门外的班长唐冰也走了过来，说：“老师刚刚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新同学和陆涯做同桌，黎溯和我坐一起。”
一听这话，原本和唐冰是同桌的汪石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那我呢，我就被这么抛弃了？”
唐冰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自己上蹿下跳的前同桌，张嘴就是冰冷的噩耗：“老师说，这学期你坐王之宝座。”
位处讲桌旁的王者宝座，风水极好，坐拥整个班级同学的正脸和老师的死亡凝视，堪称整个班级最牛掰的位置。
但其实十一班的这个位置已经空了很久了，没想到一朝启用这么突然。
江焉默然看着王之宝座的方向，心里对即将坐过去的同学油然生出几分敬意。
唐冰的前同桌抱头哀嚎，拉着唐冰疯狂摇头：“班长大人，你不能抛弃我啊，你去跟老师说一下，黎溯也可以坐那个好位置的，我愿意无偿让给他!”
唐冰被人拽着死命摇晃，但她却好像早就习惯了。在混乱的哀嚎中，她平静地抬手扶了扶眼镜。
“老师说这件事上学期期末就和你家长说过了，事已至此，去搬东西吧，班长我送你一路好走。”
说完这话，她拉开了前同桌求救的手，转头看向江焉。
“我带你过去？”
只是一个座位而已，又不是领导会议，江焉婉拒了热心（冷面）的班长，背着包径直走到了还在绝望中挣扎的黎溯面前。
纤细的手指轻轻拍了拍黎溯的肩膀，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捂住了黎溯还没吐出口的惊呼。
仿佛下一刻江焉就要厉声说：“别动！打劫！”
都在关注这个方向的全班同学：我靠……
新来的小帅哥这么猛？
在江焉的眼神威胁下，黎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人拽着离开了座位。
一直走到教室最后面的墙边，江焉才松开抓着黎溯的手。
黎溯此时对江焉的突然袭击还没反应过来，他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陆宁，你怎么来了？”
江焉听着这个名字眼底就闪过不耐，他纠正说：“转学了，以后叫我江焉。”
信息量太大，黎溯彻底宕机：“你改名字了？”
江焉瞥了眼还在睡觉的陆涯，轻声解释说：“我原名江焉，被陆家收养之后才被改了他们亲生孩子的名字，但现在我不叫陆宁了。”
黎溯和陆涯、江焉都算是发小，但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事儿，黎溯当下就是一个大震惊：“我靠!陆家玩这么大？”
江焉不打算在班上说这些事情，“老师让你去和班长做同桌，你先搬东西过去，之后给你解释陆宁的事。”
黎溯的眼睛滴溜溜在江焉和陆涯之间来回转着，“那你哥知道你转学过来的事情吗？”
“马上就要知道了。”
紧接着，江焉抬步走到陆涯身边的座位，自顾自从书包里拿着东西放在桌上。
还在关注着这边的其他同学见陆涯还没醒，想着估计看不到什么热闹了，刚要继续忙作业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教室最后排一阵巨响。
所有人都急忙转头看去，只见江焉坐在地上，周围散了一地的书和卷子，还有被摔得到处都是的笔。
而陆涯则是沉着脸色，死死地盯着江焉的脸。
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短暂沉默之后，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同学们纷纷围了过去。
“同学，你没事吧？”
“要不然再去找郁老师给你换个位置吧？”
“……”
黎溯惊愕地看着江焉，他刚才可都看见了，明明就是江焉自己没抱住书又急着去老要掉下去的笔才带着桌椅摔了下去，压根就没陆涯什么事!
甚至陆涯都是才被吵醒的那一个。
但是直觉告诉他，无论陆涯有没有生气，这都是这对兄弟之间的事情，他不能多嘴。
黎溯耸了耸肩，同情地看着周围一脸关切的同学们。
别看了，陆涯可是当了江焉十多年的大哥，打谁都不会打江焉的。
江焉沉默地和陆涯眼底的冷漠对峙，直到眼睛感到酸涩，他才低下头一个一个捡起自己的东西。
有一支笔，滚在了陆涯的那一边。
他看着横在眼前的长腿，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想要尽可能贴地伸长手臂把笔够回来，但还没等他付之行动，长腿的主人就已经站了起来。
紧接着，陆涯用力把半跪在地上的江焉拉起来摁在椅子上。
江焉颤着眼睫毛，认真地看着陆涯替他捡回自己的笔，全程没有再回望过江焉一眼。
陆涯看也不看江焉，蹲在地上捡东西，只沉声问：“我该叫你陆宁，还是江焉？”
江焉咬了咬唇，这是在问江焉现在是不是已经彻底离开了陆家。打工、转学，一切一切的异常已经无法用“赚外快”来解释。
能瞒一时，但瞒不了一世，陆涯肯定能猜得出来，江焉预计也就是今天会和陆涯说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而后抬眸看向陆涯，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离开陆家很多天了。”
陆涯眼神一震，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捡起来之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教室。
黎溯接到陆涯临走前抛来的眼神，忙不迭也跟了上去。
见陆涯气冲冲走了，但却又不像是和江焉起了冲突，甚至还主动帮江焉捡了东西，班上的人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交作业的事情又还没忙完，他们只能安慰江焉几句，又继续忙着收作业抄作业，或者抱着课代表大腿疯狂求情。
江焉坐在座位上，撑着头看着陆涯空空如也的桌面。
无声勾起嘴角，手指直接摸进陆涯的桌洞。
厚厚的纸张在指尖划过，随意扯出来的一张上面写满了草稿。
看着有条有理的解题步骤和几何草稿图，视线又落在试卷上醒目的红字个位数成绩。
江焉突然意识到，郁老师说的所谓“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摇着头，无奈地翻过草稿背面。倏地，他的视线被一个反复勾勒的圈吸引。
只见黑色笔在纸张上划来划去，就像是给这个圈加了粗，而圈圈的正中央是一个叠加着的两个名字。
江焉愣了两秒，紧接着猛地把草稿纸翻回正面。
他没看错，压在底层的是“陆宁”，而盖在这个名字之上的则是“江焉”。前者是陆涯潜意识里写下的名字，是江焉用了很多年的身份，后者则是陆涯认真的纠正。
看着草稿纸背面那明显力道重过“陆宁”的“江焉”字样，江焉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暗骂：“以前我可真是你弟，你是真变态啊陆涯。”
教室外的走廊上，十二班的班主任段临栩斜眼瞥过气冲冲冲跑出十一班后门的陆涯和跟在他身后同样跑走的黎溯。
他和郁沅都没有开口叫住人的意愿，像是都已经习惯了陆涯动不动就冒出点异常一样。
段临栩重新收回视线看向教室里的江焉，审视着新来的转学生，更是衡量着郁沅的决定。
“你确定不会搞砸？”
牺牲一个好苗子来救一个自暴自弃的混小子，这样的后果不是他们这些老师可以承受的。
郁沅正看着段林栩刚印出来的热乎模拟竞赛试卷津津有味地看着，闻言轻笑了一声，说：“要是不放心，数学课上你也帮我盯着点他们，只有一点，别凶江焉，他身体不好。”
出了名的数学组恶霸呵呵一笑，抽回了郁沅手中的试卷。
他反问：“凭什么又要我配合你演坏人？”
“凭你想抢江焉去数学竞赛，总得问过我这个班主任吧？”郁沅幽幽一笑，重新扯回了试卷，甚至把纸张搭在段林栩的肩头拍了拍，而后才又伸出手指了指十一班的后门。
只见江焉探出头来，正看着陆涯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