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如期而至,天气也愈发寒冷许多,别苑里,女人洗完澡换了睡袍,正陪着女儿看电影。
猝不及防的,门外敲门声响起。
这么晚了,言初意以为会是隔壁女人回来了,急忙穿上拖鞋就小跑过去。
开门前,透过猫眼,看见外面人的面孔,笑容登时僵在嘴角,脸色一黑。
他们来干嘛!?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门口正是她的亲生父母,半佝偻的身躯,憔悴蜡黄的脸颊上乱瞟的混浊眼球,满头白发。
旁边还站着一个双手插衣兜的成年男人,邋遢的着装,满头红发,全身散发着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懒惰气息。
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渐渐地,她握在门把的手开始不自主地颤抖。
从初中毕业始她就抗拒和他们见面,抗拒他们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
这会让她想起自己以前的不堪和那被践踏的尊严。
还有那无时无刻不被忽视的童年,那日复一日,无穷无尽的压抑。
压得她喘不过气。
原生家庭本没有错,但带来的伤害却是铺天盖地的。
正值她转身不想理会时,言可跑了过来,亮晶晶的眼睛充满疑惑“妈妈,谁啊?”
言初意思绪猛地被拽回,抬头看着女孩澄澈的眼睛,心里五谷杂味。
要是门口这些人和言可说她是被领养的,她不是她亲生妈妈,那她该怎么办?
这样的威胁她已经经历过了,她没有办法。
她该怎么办?
不能这样,不可以!
她很快藏好情绪,勉力地挤出笑容,“可可,妈妈有事要处理一下你,电影我们以后再继续看,先回房间写作业吧。”声音里都是连她自己都能察觉的惊慌。
言可也自然而然轻易察觉到了,但她懂事,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地应着,“哦,好,那妈妈我先去做作业了。”小脚“啪嗒啪嗒”地朝着卧室跑去。
关上了门。
言初意深呼吸一口气,在敲门声再次响起之前打开了大门。
咬牙着喊了两声,“爸……,妈……”
门口的上年纪的男人见她可算是开了门,张口闭口就是呵斥:“你这死丫头,这么久才开门,是想冻死我们吗?”
“对啊,姐,你这开门也太慢了。”
“你说要是把爸妈冻坏了你不得花钱治病吗?”
男人看了一眼四周,抖了抖腿,嘴角露出一丝讥笑,阴阳怪气地继续道:“不过也是,你现在这么有钱,也不会在乎这点小钱,是吧?”
“……”言初意本想好好和他们说几句话的,闻言,脸色难看,无语地拧紧眉头。
言妈,曹芳从见到言初意开始,脸上的神情从不自信和慌张变得趾高气昂。
毕竟是富豪地区,这里的人大多有钱有势,要是认错了人,惹到了,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言初意瘦小的身体挡在门口,面无喜色地问:“找我有事吗?”
曹芳眼珠子一转,见风使舵,急忙换上笑容走上前:“哎呀小言,我们能有什么事,我们就是来看看你。”她把包好的饺子递给她,“顺便给你带点好吃的,这大冬天的太冷了,可跑死我们了。”
言初意没有接,定定地看着三人:
这是什么意思?
无事献殷勤?
这最后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言初意:“我已经吃过晚饭了,谢谢妈。”
“我要休息了,辛苦你们白跑一趟了,快回去吧。”
语气还算客气。
曹芳见她不识抬举,还这般冷漠无情,耐心瞬间没了,脸上的笑容也在一并僵了下去。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她的儿子。
嚷道:“回去?”
“你个白眼狼,我们这么远过来看你,还这么晚,你就迫不及待撵我们回去?”
“你懂不懂什么是孝顺啊?啊?我看你是这么多年的书真是白读了,当初还不如听你爸爸的,把你嫁人算了,省得浪费家里的钱养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说吧,找我干嘛!”言初意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你们到底要干嘛?”
曹芳被打断的有些搓火,完义正言辞地说出来这里的目的,“不管,我们今天就是来找你要钱的,你弟马上要买房子了,首付差点,你给出了!”说完扭头,白眼。
“没有!”言初意直截了当。
言金贵突然凑上来,蹬鼻子上脸:“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爸妈这么辛苦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个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
言初意冷笑了一声,质问着,“我过分吗?他们真的有养过我吗?”
曹芳气不过,直接上手用力推了一下言初意的肩膀,谩骂道:“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没有养过你,你难道是从垃圾桶,茅坑里捡来的吗?没养你!你怎么长这么大的啊!说话不讲良心!”
女人面红耳赤的骂声,说话时凶恶的眼神都恨不得当场嗜尽她的血肉。
刺耳的漫骂声充斥着整个楼道,言初意被推的肩膀撞向僵硬门框,抽痛。
脸颊犹如狠狠地被人扇了巴掌,恼火感和羞耻感扑面而来。
她的头已经低垂下来,泛白的嘴唇张张合合,欲辩解几声,可喉咙就像是卡了刺壳儿,痛得出不了声,又干又涩。
又是这些话,听着让人作呕。
好在这层楼就四户人,都赶着回家过年了。
最幸运的是隔壁的裴瑾书也没在,不然被她看到这样丢人现眼的丑事,这样蛮横不讲理的家庭,她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言成洲见言初意不敢反驳,也跟着上前添油加醋,面目狰狞的。“谁大晚上的撵自己亲人出去的,啊,我们千里迢迢过来,不就是想来看看你吗?你倒好,还不领情。”
“当初就不该生你的,辛辛苦苦把你从小养到大,你还没有你弟弟一半好。”
“再说了,用你的钱怎么了,又没有要你的命,你在清高自大什么,啊!”
言初意闻言忍无可忍,心碎一地,那双灵动的眸光当即黯淡无光,溢着连她自己都厌恶的愤恨。
“既然你们都那么喜欢他,看得起他,那你们就找他要钱啊!干嘛还带他来找我?”
她刚开始还压抑着声音冷语,越说越愤怒,越想越歇斯底里。
“既然你们觉得不该生下我,那你们就当我死了啊,我不是在初中毕业那年就已经在你们那里死了吗?”
“你们还来找我干嘛?”眼眶里的红已经藏不住眼泪了,从左眼滴落下来。
“滚啊!别来烦我!”
言成洲见她油盐不进,还目无尊长,气得脸色发紫,宽厚的胸膛快速起伏,“呼哧呼哧”喘粗气,急红了眼,抬手就是一阵风,“你……”
穿破耳膜的响声在空旷的楼道回荡。
“!!!!”
走廊吹进来一阵冷风,四周的空气好像骤停了几秒。
言初意瞪大了眼睛,“噗通”一声砸在瓷砖上,手抖地捧着左半张脸,大滴眼泪登时从眼眶滚落下来,呼吸一抽一抽的,哽咽出不了声。
男人看着那在寒风中止不住地颤抖的手,后知后觉意识到做得有些过了。
“我……,小言你……”
言初意身后是冰冷的门,身前被三人围在狭小的空间里,让人窒息。
“叮~”正值此时,电梯门开了。裴瑾书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就见隔壁围着一群不明人士,警戒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闻声望向电梯口走过来的女人,一脸懵。
地上的言初意听见裴瑾书的声音,心咯噔一下。
瞳孔乱颤。
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犹如一只被打满身是伤的流浪猫,胡乱摸掉眼泪,继而慌慌张张地挣扎着手脚想要爬起来“躲着”,可感觉手脚麻木,动弹不了。
她无助地埋头在膝盖骨,低到极致。
她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
裴瑾书已经走过来了,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言初意,当即眉心急皱,毫无犹豫地吼了一声,“滚开!”急忙挤过人群弯腰抱她起来。
“你怎么样?你还好吗?”心疼了。
言初意一直撇过脸挡住窘态,借着裴瑾书的力量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连串咳嗽袭来,喉咙沙哑,“我……咳咳,我……我没事儿,谢谢。”说话间耳朵嗡嗡作响,动脚试着想要站直却全身无力,瘫倒在了裴瑾书的怀里。
裴瑾书吓得双手抱紧她,带着颤音喊她,“言初意,言初意,你别吓我啊?言初意!”
言初意被晃得头晕,声音小小的,“我还没死,你轻点。”
其他人见状心里也在隐隐作怕,不敢吱声。
裴瑾书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还不快滚!”,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个黑夜。
三人面面相觑,很有默契地挥袖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犯贱,“姐,我们还会再来的。”
“......”言初意气得头昏脑胀,无言以对,死死地抓着裴瑾书的衣服。
手臂传来抓握感,裴瑾书感觉到了她的无助,紧了紧怀里的力度,冰冷的眸子带着杀意,厉声警告着,“妈的,再不滚我报警了!”
待那些人消失后,言初意用衣袖用力擦了擦眼泪 ,挣扎着力气和她隔开距离,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强颜欢笑着,“裴小姐,刚才谢谢了,我......我先回去了。”
裴瑾书垂眸见她白皙的脸上攀上了四个手指红印,嘴角隐约还有血渗了出来,一把拉她回来,完全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掂了一下,“怎么?利用完了就要跑吗?”
“!!!!!!”
言初意被她抱得吓得心脏像似骤停了几秒,瞬间又砰砰乱跳。支吾着,“我.....我没有。”
四目相对,裴瑾书见她脸上的红更红了。眉梢轻佻,红唇微勾,“你确定要这样回去?”
言初意秒懂她的言外之意,不能让言可看见,不然该担心了。可确实被她抱得有些害羞,“那......麻烦了。”
裴瑾书又轻轻松松地掂了她一下,“想不到你还挺轻。”起步往603门口走。
言初意手指轻轻地抓着裴瑾书的大衣衣襟,埋头,自顾自地小声嘀咕,“我本来就没有好胖好吗?”
指纹解锁进门,玄关处的感应灯自动亮堂起来。
裴瑾书一步一步轻车熟路地往沙发上走去,不经意的一瞥,见怀里的女人衣领被磨蹭开了,若隐若现的春光吓得她当即视线转向天花板,没再乱看,靠着直觉把女人放置再沙发上。
“你......你自己坐会儿,我去拿医疗箱。”
言初意点头,“嗯嗯,麻烦了。”
一鼓作气开了灯,径直去了厨房,翻找医疗箱。
没过一会儿,裴瑾书拿来医疗箱,“你是自己弄还是?”突然就开始避嫌了。
言初意伸手接过来,弯了弯嘴角:“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裴瑾书也不勉强:“好吧,那你先自己弄,我去帮你倒点水。”
言初意打开箱子,治疗跌打损伤的倒是什么都有,熟练地扯开棉签包装,打开酒精,擦拭着嘴角。
“嘶~”火辣辣地痛,条件反射性地往嘴角上面擦,不擦到就不痛了。
裴瑾书端来温水,见她笨手笨脚的,拉了拉长及脚裸的深蓝色呢子大衣,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给我吧。”
言初意见她伸手了,没有拒绝,“哦,好,谢谢。”
裴瑾书接过棉签,附身凑近她,出奇温柔地帮她消毒,抬眸看了她一眼,“痛吗?”
言初意上半身微微紧绷忍痛应着,“还好……”
话音刚落,棉签触碰到裂口,“啊!”痛得言初意嘴角抽搐,直直往后躲闪。
裴瑾书见她挣扎乱动,不管怎么拖迟早都要弄。
她伸手,秀窄的手指精准地捏着言初意的下巴,霸道又无奈道:“别动!”
言初意下巴被扼住了,“呜呜呜”口齿不清地抱怨着,“啊,痛,轻点。”自己用手掌扇了扇风。
裴瑾书目光移到言初意半边脸上,见她真的很痛。
纤白温暖的手指轻轻摩着伤口四周的红晕,嘴凑近一点,眨巴着浓睫,不疾不徐地吹了吹涂好碘伏的伤口,卸下强势和霸道,温柔了声音哄她:
“好好好,我轻点,你别乱动,早点弄好就不痛了。”
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肌肤,伤口处传来让人酥麻的温热气息。
言初意心猛地一抖,喉头滚动,身子骨不自觉地软了一下。她陷进沙发里的手起了细汗,眼眸里荡漾着羞窘的涟漪,没了刚才抵触情绪,多了分克制的紧张。
心脏已经快超负荷了。
她……
她在干嘛?
她是在给我吹……吹嘴?!
她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泛着水光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女人精致挺立的五官游离。往下,女人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如丝的黑发散在姣白的肌肤两侧。
裴瑾书侧头,言初意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秀致的侧脸线条,声音低沉轻柔,“你这伤口估计要几天才能好,自己注意点。”
长得也好好看,声音也好像还不错。
居然犯花痴了。
“好了。”神游被打断。
言初意遽然弹回脑袋,从她的温柔里“逃出来”
“咳咳,谢......谢谢啊。”
裴瑾书转身扔掉垃圾,收拾好东西,将水递给她,贴心地拖过垃圾桶,“给,稍微喝点漱漱口吧,吐这里面就行。”
言初意接过,小抿一口,咽了下去,“刚才谢谢你了。”
今天已经听过太多“谢谢”了。裴瑾书只是弯唇笑了笑,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手掌撑在沙发猛地凑近她,吓得言初意身子更是后倾,“你……你干嘛!”脸上的红印明显,红晕更是明显。
裴瑾书见她反应这么大,还害羞了。当即笑出了声音,伸手,从她嘴角拿掉白色细毛,“你嘴边有东西,帮你弄一下。”
言初意闻言更是往旁边挪,羞赧地撇头,咬牙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天啊,啊啊啊啊,好丢脸!
我今天晚上怎么了?
冷静冷静,不能被她勾引了。
不行不行,回家回家!
“裴小姐,我……我先走了,谢谢了,拜拜。”说着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踩上拖鞋就往门口跑。
裴瑾书还没有反应过来,言初意就已经离开了沙发的范围。
她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往下,凌乱的步伐,更是笑死。
这女人……
这么容易害羞的吗?
呼~又是工作的一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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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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