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被送去一家私立医院,她到的时候全身发寒,明明穿得不少,依然冷得打颤。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去病房的,等反应过来,手上已经打了点滴,被子上还披着一件黑色冲锋衣。
苏宜认得那衣服,依稀记得是她冷得发抖时,季谨川脱下来搭在她身上的。
她坐起来,余光有人影,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你醒啦!”
说话的是一名穿着护工服、收拾干净利索的阿姨,她戴着一次性口罩,露出一双慈目,“苏小姐,我是您的贴身护工,您有什么需求跟我说就好。”
“我……”苏宜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花草树木。
“您发烧了。”阿姨说,“我姓孙,您可以叫我孙姨。”
“其他人呢?”她记得苏峻和苏烟也跟着一起来的,为什么这里只有她在?
孙姨说:“抱歉,我不太清楚,我只接到通知来这里照顾你。”
“那没事了。”
“医生先会说要抽血拿去化验,明天一早还要去照CT,你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
“好。”苏宜点点头,没有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到手机。
孙姨见她在床上找东西,凑近问她找什么,她来帮忙。
最后是在季谨川的冲锋衣口袋里找到了,苏宜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打开锁屏,只有好几条贺星铭的短信,问她怎么下山的,在哪个医院。
苏宜报了平安。
那边回:【你还挺能耐,山下的路这会儿才通,你怎么到医院去的?】
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
苏宜说:【遇见一个好心人,蹭了他的直升机。】
贺星铭:【是不是个男人?】
苏宜没有立刻回复。
贺星铭接着说:【别装了,我下午给你打了电话,一个男人接的,说你在医院。苏苏,人是不是在追你呢,直升机都用上了。】
苏宜顺着他话说:【习惯就好,魅力太大了就是这样。】
贺星铭笑她不害臊,懒得再插科打诨,问了地址,说明天有空来看她。
苏宜拿出手机,打算她给路雪打电话,想让她帮忙去她家带点换洗的衣服、充电器、保温杯、牙刷等必需品。
可是路雪说:“我去南京出差了,你怎么把自己搞住院了?”
苏宜:“说来话长,算了,你好好上班,我让我妈去。”
手指按到许萍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没打。许萍一定会问她怎么搞的,然后杀到医院来找苏烟算账,要是遇见苏峻,那更会是一场恶战,场面一定不好收拾。
思来想去,刘应舟那小屁孩最合适。
彼时的刘应舟正在玩游戏,接到电话,立刻接下任务。
苏宜还专门叮嘱了一句:“不能让我妈知道。”
刘应舟说:“姐,这我熟,你放心!”
苏宜挂了几袋水,烧退了,人精神了一点,她去上完厕所回来,房门被敲响。
刘应舟推着行李箱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人。
“我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大哥,世界真小,他还记得我,说他也是来看你的。姐,你们现在是朋友?”
刘应舟还记得季谨川。
苏宜扭头看去,视线和他相对。
“嗯……算吧。”苏宜轻咳一声。
刘应舟不理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他还想说什么,身后的男人开口:“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苏宜顿了一下,又说:“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他去沙发上坐下,拿出电脑看文件。
刘应舟把行李箱推到床边,说:“姐,你点名要的东西都在这面。你这严不严重啊?不会要住很久吧?太久的话我可瞒不住许阿姨哦。”
“盼点儿你姐好行不行!”苏宜横他一眼,指挥他倒杯温水。
刘应舟陪她拌了会嘴,很快刘叔的电话就打过来。他只好跟苏宜道别,说改天再来。
刘应舟一走,就只剩下她和季谨川两个人,原本热闹的房间顷刻间安静下来。
苏宜悄悄瞥他一眼,季谨川靠着沙发靠背,支起双腿,电脑放在膝盖上,看得十分认真。
苏宜有点走神,见他忽然掀起眼皮,偷看被抓包,躲已经是来不及。
“……你忙的话可以先走,其实我没事了。”
“不忙。”他合上电脑,放到一旁,“这里有专门的护工,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找她们。”
“我知道。只是有些东西得用自己的才习惯。”她是指专门找刘应舟搬东西来这件事。想到今天麻烦了他许多,苏宜诚恳地说:“今天谢谢你。”
短短几天,她好像已经说过好几次感谢。
这句话是由衷的。
季谨川觑着她的眼睛。
前两次见苏宜,她几乎都是强势的、毫不客气的、尖锐且有棱角的,让人觉得不好欺负;而舞台上表演的她又是优雅的、富有魅力的。
但他却在宴会厅的阳台看到她微红的眼眶,脆弱又倔强,像是有一颗强硬的心。
而现在,她又是柔软的、温和的。
“不用客气。”季谨川说。
“你安排得这么周到,都是为了那3%的股份吧。”虽然是疑问句,苏宜却十分肯定。
他给她披外套,夸她漂亮,抱她下山,叫来直升机,甚至还在她住院后来探望,都是为了这个。
否则,以他和她只是认识的关系,怎么可能值得他这样做?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季谨川说得云淡风轻。
苏宜没有吭声,心里莫名有丝异样的情绪。
季谨川站起来,走到床边,影子落在被单上,他望着她,“所以,能让你回心转意吗?”
“不能。”苏宜当机立断,她苦涩地笑了一下,“他的公司能不能存活壮大起来,关我什么事,没有钱就不要开啊,凭什么要我来擦屁股。”
不是最疼苏烟吗?那就去让她去帮帮他呗。
季谨川沉默地看着她。
“所以不好意思啊。”苏宜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她直截了当,“你不用在我身上多费心思了,住院垫的钱是多少?我转给你。”
季谨川没有勉强她,说:“不着急。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等出院后再说。”
苏宜不理解他究竟在坚持什么,如果第一次拒绝还有犹豫的余地,那么现在,她是铁了心不会帮苏峻。
季谨川没有待很久,他工作忙,剩下的时间里接了三个电话。
护工打完营养餐回来时,他已经走了。
苏宜没什么胃口。
手机响起,苏峻的电话打来。
第一个没接,又打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她还是接起。
苏峻问她身体如何,解释说下午是季先生主动提出由他带她去住院,苏峻想着自己一个人带两个伤员有点麻烦,加上苏宜那时烧得迷迷糊糊,他就同意了。苏烟膝盖肿了,其他没什么大碍,苏峻把人送回家,现在才有时间关心被落在医院的苏宜。
“我没事。”虽然也不是没有想到,失望也不是一次两次。苏宜把委屈咽进肚子里,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我现在过来看你,你住哪个病房?”
“不用来了爸爸。”苏宜咬住下唇,她深深埋头,盯着地面,“现在太晚,你也忙了一天,我要准备睡觉了。”
“苏苏,你……”
“没关系,我很好,现在烧已经退了。你不用来。”
“真的吗?”
“嗯。”苏宜顿了一下,“那个,等过两天出院,我们去办理一下股东显名程序吧。”工厂的另外两名股东都知道并承认她的存在,所以程序非常简单,改一下工商登记即可。
“苏苏,你的意思是?”
“它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改成我的名字不是理所应当吗?”
“……好。”苏峻没有再多言。
苏宜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发烧,可刚吃过饭一个小时不到,她又开始后背发凉,果然没多久,又开始烧起来。
身体温度慢慢上升,后背开始暴汗,头也晕得不行,刚才吃的东西在胃里翻江倒海,弄得她想吐。
孙姨看她表情痛苦,一直用温热毛巾给她擦脸。过了会儿,她实在忍不了,让孙姨提着挂水袋,自己走去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苏宜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但好在没有其他人在,只有孙姨,她和孙姨不熟,所以完全不用在意。
她漱完口回床上躺下,针管有些回血,孙姨帮她放好手。
当晚折腾到凌晨三四点,苏宜才慢慢睡去,模模糊糊间,一直有护士进进出出来查看她的体温,她腋窝下抱着两冰袋,明明冰得要死,她却热得不行。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她是感染了支原体才反复发烧,不过还好肺部没有感染。
孙姨给她戴上口罩,她让孙姨拧干毛巾,自己擦了身体,换了衣服。她回到床上,护士在给她量血压,房门虚掩着,听见孙姨在给谁打电话,“不太好,昨晚吐了,胃口也不行……嗯我知道,好……”
苏宜喝口热水,只要不发烧她就觉得还好。
不过她脚踝和膝盖都肿了,所以走起路来有些不方便。
苏峻、刘应舟和贺星铭都说来看她,均被苏宜拒绝,理由是会传染人。
他们也就没来。
苏宜本以为季谨川不会再来了。
但中午的时候,他居然出现在病房。
当时孙姨去楼下拿营养餐,苏宜正拿冰袋敷脚踝,门被人敲着推开。
“别进来,我得了流感,会传染。”苏宜警告他。
季谨川没听,替她关上门。这次他没有去沙发,而是直接坐到她床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