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的脚踝扭伤红肿,医生说无需用药,多冰敷消肿。
季谨川坐下后,她不得不挪开腿,放到另一边。
谁知他直接伸出手,握住她小腿下方,一把拉近,接着拿过她手里的冰袋,帮她敷起来。
他的手一半握着睡裤裤脚,一半碰到她的肌肤。手心带着热意,烫得苏宜下意识往回缩。
他却用了力,不让她动。
四目相对,苏宜有些惊慌失措;季谨川却很淡定,按着冰袋没有多余的表情。
苏宜怀疑是自己蜷在床上冰敷的样子过于令人心酸,才会让他如此大发慈悲。
“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她都已经说了不会转让股份,季谨川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
“小心你的留置针,自己把手放好。”他直接忽略了她的话。
因为刚才的姿势,点滴滴不下来,苏宜只好半躺回去,将右手放好不动。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季谨川微低着头,鼻梁挺翘,睫毛很密,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垂下眼睑时落下一道阴影。
房间很安静,走廊偶尔传来护士推车路过的声音。
他脸色平静耐心,动作温柔,棉质长裤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脚掌心,苏宜觉得痒,想躲开,可那人不允许。
他抬头看她的眼神黑漆漆的,带着一丝警告,“不要乱动。”
不知为何,苏宜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小猫挠过,真就不动了。
还好孙姨回来得够快,看到这一幕,立刻放下营养餐,“乖乖啊,我来我来。”
季谨川退开身,站在病床边,孙姨给了他一个口罩。
苏宜原本是在发呆,莫名开始看着他拆包装,将蓝色口罩挂在耳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露在外面。
他察觉到目光,看过来,朝她挑眉,似乎在问要说什么。
苏宜开口:“虽然医生说我福大命大,没到肺炎的程度,但你还是别来了。”
无功不受禄,她不想欠他太多,毕竟他想要的,她不想给。
孙姨坐在床尾替她冰敷,埋着头,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季谨川似乎在认真考虑,过了几秒,他说:“好。”
苏宜垂下眼皮,却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松口气。
“那你保重。”他说。
“嗯。”苏宜没抬头,余光里,季谨川穿过床尾,走去走廊,房门轻轻合上。
“苏小姐,我们再敷两分钟就吃午饭吧,也不能一直冰着。”
孙姨的话将苏宜从走神中拉回来,她点点头,“好。”
苏宜晚上又发烧了,不过比前一天好过些,没有折腾到凌晨三点。
早上醒来,浑身黏腻,她趁着没打点滴的空档,去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护士冲澡可以缓解低烧,她顾及着右手的留置针,洗得特别艰难。
人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觉得,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这种时候总特别脆弱,随便一点不顺心都能导致情绪崩溃。
就像现在,苏宜在擦拭身体时不小心碰到门板,挤压到留置针,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浴室温度上升,镜面起了雾,眼睛也湿答答的。她换好新的睡衣,默默擦掉滑落在脸颊的泪珠。
那是平静的一天,手机上没有消息和电话。
季谨川也没有再来病房。
医生查房的时候建议她不要一直躺在床上,多下去活动,不然会越睡越没劲。
苏宜在窗边站了一会,外面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偶尔传来几声鸟叫。
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突然糟糕透了。
第三天晚上,苏宜总算没有再发高烧。翌日清晨,护士过来测体温,还是低烧,嘱咐她多喝热水。
她的炎症差不多要消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比前两天精神很多。
吃过早饭,刘应舟发来消息,说住院的事没瞒住。
下一秒,许萍的电话就打进来。
“苏苏,住院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我讲?”
“只是流感,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工作忙,要操心的事情多,我不想麻烦你。”她声线平淡,听不出情绪。
其实烧得最难受的时候,苏宜不是没想过给许萍打电话,但另一方面又很好奇,如果她不主动,许萍会不会主动联系她?
答案是,没有。
许萍听出了她话里的低落,轻声唤她,“苏苏,妈妈有时候确实因为工作疏忽了对你的关心,我向你道歉。”
“很正常的,我们都有工作,都有自己的生活。”苏宜理解,她很小就有这样的觉悟,只是生了病,心思难免敏感,说得多了些,“没有人会一辈子围绕着某一个人转。”
许萍一顿,“我知道你一直埋怨我和你爸,当年我们离婚对你影响太大,你怪我们陪伴你的时间太少了。”
“我没有埋怨。”苏宜说,“人生本来就不可能圆满,得到一些东西,就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我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可以自在地学习音乐,那或许就注定我没法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上帝是公平的。”对于那些超出她掌控范围的事情,只能接受,因为无法改变。
“苏苏……不管我和你爸关系怎么样,我们始终都是你的家人。”许萍握着手机,关节发白。
“我知道。”只是家人之间也会有优先选择,而她刚好都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罢了。
“我过来陪你。”
“真的不用来。”
许萍执意过来,苏宜没再劝,可半个小时后,许萍打电话过来说公司临时有急事,她必须在场,语气甚是愧疚。
苏宜抿了抿唇,“我一开始就说过你不用来,去忙吧,急事要紧。”
挂了电话,苏宜将手机扔到一边。
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做自己的第一选择。她这样安慰自己。
当天晚些时候,路雪出差回来,刚下飞机直奔医院,还不忘给她带一束花。
苏宜的心情可算好了一点。
两人在病房里聊天侃乐,苏宜讲完住院经过,路雪比她本人还生气,大骂苏烟脑子有泡,那么危险的行为也敢做,好阴暗偏执,骂完以后又很不解,“她为什么那么针对你啊?”
“可能是怕我抢走daddy吧。”苏宜耸肩。
“不对。”路雪说,“我觉得她是嫉妒你。”
苏宜轻笑,自己打趣自己,“嫉妒我爹不疼妈不爱?”
“哎呀,别这样。”路雪捏她肩膀,以作安慰,“父母是注定的,我们没法选;但另一半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家人呀,你可以好好谈个恋爱,顺利的话,结个婚,这样就有自己的小家了。”
“果然已婚人士总是会劝别人结婚。”苏宜咂舌。
路雪拍她肩膀,“我那是订婚,还没结呢!别转移话题啊。”
苏宜笑个不停。
“我是说真的,苏苏,我希望你找一个可以坚定地站在你身边的人,那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漂泊了。”这话直戳心窝子。
苏宜苦笑,摇了摇头:“你有运气可以碰到庄淮,但我没有,大多数人都没有。我见过我爸妈以前撕破脸的样子,到最后没有一丝感情,只剩下利益。我觉得,比起虚无缥缈的感情,反而是实在的利益更能把人捆绑。所以,没有人会一直坚定站在你身边的,如果有,那也只能是自己。”
“别这么悲观,万一遇到了呢?”路雪说。
“那我从现在开始祈祷,看看什么时候打着灯笼能不能遇上。”
夜晚的住院大楼安静清幽,走廊干净敞亮,锃亮的地板反着光。
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的谈话声溢了出来。季谨川在外面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敲门。
他转身去坐电梯,偶遇了孙姨,对方看到他,连忙颔首致意。
孙姨刚回来没多久,路雪就打道回府,庄淮已经把车开到医院外等着了。
果然人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苏宜和路雪聊完以后心情特别好,甚至还能哼上几首歌。
孙姨见她乐呵的样子,说:“苏小姐笑起来的时候真明媚呐,季先生见你气色好了,脸色都好看多了。”
“啊?”苏宜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先会在外面看到他啦。”孙姨话音刚落,心想苏小姐这意思,难道她不知道他来过?
“有多久了?”
“十多分钟了吧。”
苏宜没有再问。
心里却疑惑他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都到门口了不进来?
第四天,苏宜的体温总算正常,其他方面的检测都没问题,但医生建议再住一天,下午抽个血再化验一下,没事明天就可以出院。
不过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苏峻是上午过来看她的,带着她爱吃的黑森林。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苏宜突然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和苏烟为什么会摔倒。
苏峻说雪道上人多,没控制好力度和技巧,摔很正常。
苏宜说:“不是的,是苏烟撞我。”
苏峻显然不相信,他斩钉截铁,“她不会做这种事!”
“嗯,早料到你会这么讲。”
僵持了几秒,苏峻见她表情认真,退了一步,“我回去问清楚。”
苏宜很坚决,“问清楚了,让她来给我道歉。”她的脚踝和膝盖疼到今天,休想让她吃下这个闷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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