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峻脸臭得不行,手机正好响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是工作电话,脸色略有缓和,侧身接起。
那边似乎有什么急事,苏峻走去走廊,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苏宜收回视线,虽然成功气到了苏峻,她却高兴不起来。
转过身,苏烟端着一杯红酒,正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她面前。
“姐姐,你怎么又跟爸爸吵架呀?”苏烟笑起来,语气调侃,有几分看热闹的嫌疑。“上次去费城,我跟邵恒哥哥一起吃了饭,你没有生气吧?”
苏宜幽深的眼眸盯着她。
苏烟接着说:“邵恒哥人真好,他说我琴技特棒,还带我见了指挥。没准我们以后可能会成为同事哦。”
“柏安没那么容易进。”
“可是你都进去了。”我没理由进不去呀。苏烟眼角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有自信是好事。”苏宜将她上下打量,毫不客气,“脱离实际就是自大了。”
“姐姐,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苏烟作出一副受伤模样,眼神委屈,“你觉得我抢走了爸爸的爱,是不是?”
“不是。”
“你嫉妒我!”苏烟靠近一步,语气笃定。
“你?”苏宜无语,“你有哪点值得我嫉妒?”
“为什么不敢承认?”苏烟咄咄逼人,“我有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完整的爱,你呢,你有什么?”
苏宜冷笑,她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她可悲,“如果你觉得这样说能让你好过点,那你就这么认为吧。”
她转身要走,苏烟却突然拉住她,将红酒倒到自己身上。
酒杯摔在地上,声音被柔软的地毯吸收。
苏烟颤抖着声音,立刻变得娇弱,“姐,对不起,如果你不想我进柏安,我不进就是了。”
苏宜觉得她莫名其妙。
身后突然传来苏峻的厉声呵斥,手腕随即被人猛地一扯,“我接个电话的功夫,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宜手腕生疼,眉头紧蹙。
苏峻从她身后的走廊过来,根本看不清是谁泼的酒,却因为苏烟的一句话,直接断定做坏事的人就是她。
这么多年了,苏烟玩得小把戏依然这么幼稚,却受用。
“如果我说不是我,你相信吗?”苏宜看向苏峻,问。
“爸爸你别生姐姐的气,她就是心情不好,我正好撞在枪口上,都怪自己不会看脸色。”苏烟做出劝架的架势,说的话却是添油加醋。
苏峻脸更黑了,“苏宜,你实在太任性!这是什么场合,你也要争强好胜?”
“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霸道、任性、不讲道理的人,对吗?”苏宜苦笑。
“不是吗?这种事除了你谁还做得出来,我和你妈就是小时候太溺爱你了,搞得你现在刁蛮任性、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语言像锋利的刀子扎在她身上,这就是她在父亲那里形象。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辩解什么?
一名服务生端着酒托盘从身边经过,苏宜二话不说拿起一杯香槟,当着苏峻的面一把泼到苏烟脸上。
苏烟错愕尖叫,液体顺着脸颊从下巴上滑落,模样狼狈。
“有些事情我没做过,但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我就做给你看,爸爸。”
苏宜转身朝走廊走,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不是苏峻的场子,他那岁数的人可不会像小年轻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苏宜知道,就算他现在气死了,也不能拿她怎样,反正她在他那儿的形象不好,不过是加深刻板印象罢了。
身后传来苏烟哭哭啼啼的抽泣声,苏宜在心里嘲讽,她学什么大提琴,进娱乐圈当演员站上更大的舞台才不算埋没了她的演技。
但苏宜仍不觉得痛快,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走廊寂静,她推开阳台的推拉门,外面的冷气瞬间扑面而来。
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雪,纷纷扬扬,所见之处银装素裹。
天是阴沉沉的灰,山里雾气重,呼吸间烟雾缭绕。
苏宜打了个寒颤,她缩着脖子往前走了两步,鼻息间闻到一股清淡的烟味。
她侧过头,原来厚重的挡风帘旁边站着一个人,火点猩红,顺着夹烟的那只手往上,她看到了季谨川的脸。
他一身休闲大衣,懒散地靠在墙边,神色平淡,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突然闯入。
苏宜却是慌张回头。她刚来阳台时鼻尖微酸,现在眼眶应该是红的,但她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这种哭鼻子的行为,因为她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
天寒地冻,又一阵风吹过,抖落树上的积雪,唰唰响。
耳边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空寂中带着几分空灵。
身边那道目光十分直白,并没有移开的意思。
苏宜深呼吸一口气,扭过头,和那道视线隔空交汇。
季谨川有一副漂亮的眉宇,眉弓挺,眼眸深,面无表情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凌厉,可仔细一看,又有一种别样的柔情。
他的脸和记忆里某个人重合,清俊的轮廓变得成熟,眼神变得锐利,跟以前很不一样。
苏宜见他抬起手,薄唇轻含烟头,轻轻吸了一口,烟雾从嘴角溢出来。
透过迷雾,他的眼神更加让人看不真切。
“还有烟吗?”苏宜骤然开口。
季谨川没有吭声,视线里,他站直身体,朝她走了一步,声音温和,“只有这一支。”
苏宜的眼神暗淡下来。
从季谨川的角度看过去,她的鼻尖、脸颊和眼眶都微微发红,偏偏眼神却很倔强。
“抽吗?”他忽然朝她伸出手,风再次刮过,烟灰抖落,少许洒在他的大衣上。
猩红火光在他修长的指间忽明忽暗,清淡的烟味裹着独特的木香席卷而来。
苏宜抬眼,他依然是那副清润模样,眉眼深黑,明明是略显轻浮的两个字,却莫名不觉轻佻。
他把选择权交给她。
有一瞬间,时间好似静止,鸟声风声定格。
苏宜微微侧头,柔软的嘴唇含住烟头,轻轻抿住,触感略湿。她吸一口气,浓烈的烟气滚进口腔,不知道应该吞下去还是吐出来。
她很快呛咳出声,脸涨得通红。
烟不好抽,味道奇怪,并不能放松心情。
后背多了一只手,轻拍她的背。隔着衣服,触感并不明显。
“第一次抽?”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低的嗓音,像沉闷的钟。
苏宜脸颊涨红,咳了好几声,方才停下来。她顺了口气,眼眶又红了,“是你的烟不好。”
季谨川轻笑,手从她背上放下来,居然非常配合:“嗯,下次换点好的。”
一只乌鸦飞到阳台,不知谁在那里放了谷物。
似乎顾及着有人在,迟迟不敢上前,一步三扭头,盯着他俩看。见他们没有行动,它便跳几步到谷物旁,下嘴去啄。
冬雪安静地下着。
“我有一个朋友,曾经救过一只乌鸦。”季谨川开口。
“……嗯?”苏宜瞧着他看,不明所以。
“后来乌鸦为了报恩,每次都衔着不知从哪里偷的现金来看他,少的时候一块五块,多的时候五十一百。”
“哈?”苏宜诧异,一脸你逗我呢的表情。
季谨川一本正经,看起来并不像说笑。
“真的假的?”苏宜问完,见他抬手若无其事地抽了口她刚吸过的烟。
手心莫名有点痒。
“真的。”他低头说,“后来警察上门找他。”
苏宜笑了,觉得这一出荒诞又喜剧,“这算什么?盗窃?钱还回去了吗?”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不知道。”季谨川觑着她,嘴角有一丝丝有若无的笑意,“下次帮你问问。”
乌鸦扑的一声飞走了。
下次,说得好像以后还会再见一样。
苏宜没有说话。
季谨川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随即脱下大衣外套披到她身上。
感受到肩膀的重量,苏宜意外地侧头看去,暖意笼罩后背,带着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季谨川把阳台的空间留给她,“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应该多笑笑才对。”
苏宜心头一跳,他却已经掀开挡风被,进到里屋去了。
他刚刚……是在逗她开心吗?
*
苏宜并没有在外面站太久,她披着季谨川的宽大外套回到大厅,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折回后台拿东西,准备打道回府,正好遇到了贺星铭,“我正找你呢,你刚才去哪儿了?”他看见她身上披的那件外套,眼神有些狐疑。
“在外面看雪。怎么了?”
“哦……刚接到通知,山下雪崩,路被堵了,现在还在抢修,今天估计是回不去了。我定了房间,这是房卡。明天等路通了,我们一起返程。”
“严重吗?”
“有点。”贺星铭说,“不过你别担心,山上供应齐全,缺什么跟我说。”
“好。”
苏宜带上东西和贺星铭步行去酒店,积雪覆盖路面,鹅毛大雪落在发梢,她拢紧外套。
她一边走一边给季谨川发微信,问他人在哪里,把外套还给他。
进了酒店大厅,热气终于萦绕过来,手机震动,收到季谨川的回信——他在来酒店的路上。
苏宜让贺星铭先走,“我等个人。”
他说好,做出六的手势放在耳边,“有事电话。”
苏宜点头,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不多时,季谨川走进酒店的旋转大门,大厅灯光暗黄,细碎的水晶灯光洒在地上。
他看见苏宜端庄地坐在沙发一角,脊背挺直,乌黑柔软的长发垂在胸前,侧脸恬淡美好。
苏宜察觉到目光,扭过头,看见他迎面走来,长腿优越,气质卓然,身边跟着眼熟的钟助理。
她站起身,季谨川已经停在她身侧。他只穿了单薄的毛衣,这一路过来,苏宜知道有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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