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流转,距仲微四人自雷境启程已过一月。
这一路穿越大漠孤烟的瀚海,踏过层峦叠嶂的昆仑余脉,终于在第七个破晓时分,看到了苍梧的狐神山。
峰峦如聚,云雾似海,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银辉,山间灵木葱茏,偶有仙鹤振翅掠过,灵韵自生。
“总算到了。”赤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方才还略显疲惫的琥珀色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传闻苍梧乃上古灵地,果然名不虚传,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灵草香气。”她说着,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鼻尖微动,似在分辨空气中灵植的种类,周身线条利落,并无半分多余的附着之物。
玄真一袭素白锦袍,发丝用木簪简单束起,闻言淡淡颔首:“此地灵气郁结深厚,确是修行佳境。只是山形走势暗含阵法,若非有人引路,外人贸然深入怕是要迷失方向。”
他目光扫过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罗盘,那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显然受此地特殊磁场影响。
相柳负手立于一旁,墨色衣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九只隐匿的蛇首在神识中警惕地探查着四周,半晌才开口:“灵气虽浓,却有几分驳杂,似是混居了多种族类的气息。看来苍梧各族共处之说不假。”
他看向身旁的仲微,见她正望着狐神山出神,便放轻了语气:“累了?”
仲微回过神,唇边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身着一袭浅蓝色劲装,腰间束着银纹腰带,长发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衬得那张本就清丽的脸庞更显利落。
“还好,只是觉得这苍梧山脉的灵气波动有些特别,像是藏着什么古老的东西。”
她指尖轻动,一缕微弱的灵力探入空气中,却在触及某层无形屏障时悄然消散:“果然有阵法守护。”
四人沿着山脚下的青石路缓步前行,沿途偶尔有身着粗布衣裳的山民往来,有人类猎户背着弓箭,有兔族女子提着竹篮,还有羽翼未丰的羽族孩童在路边追逐嬉戏,彼此间虽偶有言语不通,却都神色平和,未见丝毫敌意。
赤献见状愈发兴奋,时不时凑上去与路人搭话,奈何对方口音古怪,大多时候只是鸡同鸭讲,引得众人失笑。
她身为魔族,既无狐耳亦无狐尾,鬓角处仅有两道极淡的青色纹路,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倒也没引来太多异样目光。
苍梧种族繁杂,奇形怪状者并不少见。
行至正午时分,前方视野骤然开阔,一座依山而建的雄伟城市赫然出现在眼前。
城墙由青黑色巨石砌成,高达数十丈,墙面上雕刻着繁复的上古纹路,历经岁月侵蚀却依旧清晰,隐约可见龙凤呈祥、百兽朝贺的图案。
城门上方悬着一块巨大的青铜牌匾,上书“苍梧冢”三个古篆大字,笔法苍劲有力,透着股扑面而来的威严。
“这就是苍梧主城了,比传闻中还要气派。”赤献仰着头,啧啧称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卖百年份的玉浮梁,我可是念叨了一路。”
玄真无奈地摇了摇头:“先办正事,莫要总想着酒水。”
四人随着人流步入主城,城内更是别有洞天。
街道宽阔平整,由青石板铺就,两侧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没想到苍梧主城如此繁华。”仲微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曾听闻苍梧地处人妖仙三族交界,各族杂居,原以为会混乱不堪,如今看来倒是治理得井井有条。
正行走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声。
四人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街道中央的广场上,屹立着一座高达十数丈的白玉雕像。
雕像雕琢的是一只十二尾狐狸,身形矫健,尾巴舒展如扇形,每一根狐毛都刻画得栩栩如生,狐狸昂首望天,眼神中透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显然是用极珍贵的暖玉雕琢而成,且常年有人以灵力温养。
“好漂亮的狐狸雕像!”赤献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走上前,绕着雕像转了两圈,又拉住一旁一位卖花的老婆婆打听,“婆婆,这雕像里的狐狸是谁呀?看着好威风。”她说话时,鬓角的青色纹路微微动了动,那是魔族感知外界声音时独有的细微反应。
那老婆婆慈眉善目,闻言笑着答道:“小姑娘,这可是我们苍梧的守护神,南荣氏的先祖云行大人!”她语气中满是崇敬。
“传闻云行大人是世间第一只修炼成天帝的狐狸,当年仙魔古道大战爆发时,正是他率领苍梧各族抵御魔族,才护住了这片土地。后来大人悟道证帝,族人便为他立了这座雕像,日夜供奉,祈求庇护。”
“原来如此,难怪灵气这么浓。”赤献恍然大悟,回头朝仲微三人喊道,“主上,你们快过来,这是南荣氏的先祖云行,还是位天帝呢!”提及抵御魔族四字时,她神色未变。
她虽为魔族,却未参与过仙魔古道圣战,对过往恩怨也就不甚在意。
仲微三人走上前,仔细端详着雕像。玄真摇头叹道:“能以狐身修成天帝,这份修为和心性绝非寻常,难怪苍梧族人如此敬重。”
相柳则目光锐利地扫过雕像的纹路,若有所思:“这雕像的摆放位置和周身纹路暗含聚灵阵,既能守护主城,又能滋养土地,设计者倒是个精通阵法的奇才。”
仲微望着雕像中狐狸傲然的眼神,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敬意,正欲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响,伴随着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冷哼,瞬间打破了广场上的宁静。
四人循声回头,只见一群身着锦缎服饰的侍从簇拥着一位男子缓步走来。
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高瘦,穿着一身绣着金线蟒纹的朱红长袍,腰间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暖玉玉佩,头发用一顶赤金打造的发冠束起,发冠上镶嵌着数颗鸽血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显华贵。
只是他脸上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扫过仲微四人时,像是在看什么不值一提的物件,满是轻蔑。
“哼,哪来的野路子,也敢在云行大人的雕像前喧哗。”男子的声音尖细,带着明显的不耐,鼻腔里再次发出一声冷哼。
在苍梧,魔族虽未被明文禁止入境,却始终难以被主流族群接纳,他虽未一眼识破赤献的身份,却从对方鬓角的细微纹路中察觉出异样。
他身旁的侍从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对着仲微四人厉声呵斥:“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到我家公子在此吗?还不快滚开,贱民也配挡公子的路!”
那侍从满脸谄媚,转头看向男子时,又立刻换上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公子,您别跟这些粗人一般见识,污了您的眼。”
赤献本就不是好脾气,身为魔族的桀骜性子瞬间被点燃,就要上前理论:“你说谁是贱民?嘴巴放干净点!这广场是你们家的不成?”
她虽无耳廓,却能清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恶意,鬓角的青色纹路因怒火而微微发烫。
“赤献。”仲微及时开口,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她深知初来乍到不宜多生事端,苍梧各族关系复杂,贸然与当地人起冲突,怕是会耽误拜访族长的正事,更何况他们的魔族身份本就敏感,真闹起来只会更麻烦。
赤献虽满心不忿,但见仲微眼神坚定,还是强压下了怒火,只是鬓角的纹路依旧紧绷着,死死地盯着那侍从。
谁知这退让之举,在那男子眼中反倒成了懦弱。
他挑了挑眉,缓步走到仲微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和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耶,你这女子长得还挺乖哟,倒是比我府里那几个媳妇儿强多了。”
他的口音古怪,吐字带着浓重的地方腔调,仲微听得一脸茫然,转头看向赤献:“他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赤献刚被怼了一通,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谁知道他嘴里会喷出些什么屎,怕是没读过书,说话都不利索。”她刻意放大了声音,显然是说给那男子听的。
“他是百濮族人。”相柳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精准地解释道,“乖在百濮语里是好看的意思,他在夸你样貌出众。”
他眼神微冷,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了仲微身侧,无形中将那男子的目光隔绝开来,周身散发出的淡淡蛇族威压,让男子身后的侍从不自觉地退了半步。
仲微闻言,虽对对方的态度颇为不满,但也不愿刚到苍梧就与人结怨,便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对着那男子微微颔首:“多谢道友夸奖。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说罢,便侧身想带着赤献三人离开。
“走啥子?”那男子却不依不饶,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的轻佻更甚。
“这么着急干啥子?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这女娃儿长这么乖,不如跟本少爷回家,当个小老婆咋样?”他说着,伸手就要去碰仲微的脸颊,“本少爷保证,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绝对不会亏待你得!”
那油腻的语气和放肆的举动,让仲微眉头瞬间皱起,眼神也冷了下来。
她正欲开口斥责,相柳和玄真已同时上前,一左一右挡在了她和赤献身前。
相柳墨眸沉沉,周身散发出的威压愈发明显:“公子请自重,她们并非你可以随意轻薄之人。”
玄真也面色严肃,手中悄然握住了克己,克己上的灵气无风自动:“苍梧乃礼仪之地,公子这般行事,怕是有**份。”
那男子的手僵在半空,见两人竟敢阻拦自己,顿时勃然大怒,脸色涨得通红:“张狂得很!你们晓得我是哪个吗?也敢管本少爷的事!”
他胸膛剧烈起伏,厉声喝道,“本少爷乃是巴氏务相!巴氏在苍梧掌管着半数灵矿,连族长都要给我爹面子,你们这些外来的野种也配在我面前叫嚣?敢得罪我,信不信我让你们在苍梧走不出城门!”
赤献听得怒火中烧,若不是仲微还拉着她的衣袖,她几乎要当场现出身形与对方对峙:“不过是靠着家族的废物,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有本事单挑啊!”
仲微缓缓松开赤献的衣袖,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务相,没有丝毫畏惧:“你是谁与我无关,你的身份也压不住我。我们今日是来拜访苍梧族长的,不想多生事端。但你若执意拦路纠缠,休要怪我不客气。”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身灵气悄然运转,衣摆下的指尖已凝聚起淡淡的灵力。
务相身旁的小厮见状,立刻跳了出来,指着仲微的鼻子破口大骂:“大胆!你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身份吗?也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不过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丫头,怕是连苍梧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也敢在这里口出狂言,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小厮尖酸刻薄,唾沫星子飞溅,眼神扫过赤献时,更是满含鄙夷,“还有你这没耳朵的怪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魔族余孽吧?也敢跟着凑热闹!”
“你再说一遍!”赤献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周身魔气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广场上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
魔族最忌被人提及身体特征与种族身份,这小厮的话无疑是戳中了她的逆鳞,鬓角的青色纹路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清晰可见。
仲微眼神一冷,也不再忍耐。她本就不是任人欺凌的性子,对方一再挑衅已是忍无可忍,更何况还辱及赤献。
只见她手指轻轻一挥,一道灵力如利剑般射向那小厮,速度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砰!”
一声闷响,那小厮来不及发出任何惨叫,整个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打飞出去,重重撞在十米外的石栏上,发出一声凄厉的骨裂声。
他缓缓滑落在地,口鼻处涌出大量鲜血,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就在这时,小厮的身体忽然开始扭曲变形,毛发迅速生长,耳朵变得尖长,尾巴也露了出来,竟是一只成精的耳鼠,这等精怪最擅谄媚钻营,常依附权贵作恶。
周围的路人见状纷纷惊呼着后退,议论声此起彼伏。
“那不是巴族的小厮吗?怎么是只耳鼠精?”
“这姑娘好厉害的修为,一招就把耳鼠精打死了!”
“务相这小子这下怕是要发疯了,他最护着这些狗腿子了……”
务相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怒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
他搓了搓手,眼神贪婪地盯着仲微:“没想到你这女子还挺歪嘛,倒是有点意思。本少爷原以为是个温柔妹儿,没想到还有几分本事。正好,本少爷就喜欢你这种凶的,今天就让你晓得啥子叫天外有人,要让你乖乖跟我回去!”
话音未落,务相便双手结印,周身灵力骤然爆发,一股不算微弱的威压朝着仲微袭来。
他虽性情纨绔,却也并非毫无修为,只是平日里仗着家族势力疏于修炼,实力远不如表面那般张扬。
仲微感受到对方的灵力波动,眉头微蹙。她能察觉到务相的修为比寻常精怪要强上不少,约莫在真仙后期,且周身灵力带着几分诡异的驳杂,显然是服用了不少提升修为的丹药堆砌而成。
更让她在意的是,她竟无法通过神识探查对方的本体,仿佛有什么东西屏蔽了感知。
“小心点,我看不清他的本体。”仲微立刻推开身旁的玄真和赤献,低声提醒道。
相柳早已做好准备,九只蛇首在神识中蓄势待发,闻言微微颔首:“嗯,我来助你。”
玄真也退到赤献身侧,手中长剑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务相的侍从们,防止他们暗中偷袭:“赤献,冷静些,先解决眼前的事。”
赤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魔气,目光死死地盯着战局,周身的气压却依旧低得吓人。
务相见仲微和相柳摆出迎战姿态,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就凭你们两个?也想跟本少爷斗?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本少爷自创神功的厉害!”
说罢,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周身灵力凝聚成一道赤色光刃,朝着仲微狠狠劈来。
仲微身形一闪,轻盈地避开光刃,光刃落在地面上,瞬间劈出一道半尺深的沟壑。
她脚尖点地,身形如飞燕般掠向务相,指尖灵力化作数道细针,直取对方周身大穴。
相柳则从另一侧包抄,墨色灵力凝聚成蛇形锁链,朝着务相的双腿缠去,封堵他的闪避路线。
务相没想到两人配合得如此默契,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他慌忙运转灵力抵挡仲微的灵力针,又侧身避开蛇形锁链,可刚躲过上一招,仲微的掌风已至胸前。
他只能狼狈地后退,胸口被掌风扫中,一阵气血翻涌。
“可恶!”务相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两个外来者压制,面子上顿时挂不住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赤色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一经催动便散发出浓郁的灵力。“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令牌催动的瞬间,务相周身的灵力骤然暴涨,竟硬生生提升到了仙王巅峰的水准,周身还浮现出一层赤色护罩。
他狞笑着冲向仲微:“受死吧!”
“是聚灵令牌,能短暂提升修为,但对自身损伤极大。”玄真见状,立刻出声提醒,“阿姐小心他的护罩,寻常灵力攻不破!”
仲微心中了然,立刻改变战术。她不再急于进攻,而是游走在务相周身,寻找护罩的破绽。
相柳则不断发动攻击,用蛇形锁链撞击护罩,试图消耗其上的灵力。
赤献在一旁看得心急,几次想上前相助,都被玄真拦住:“你的魔气太显眼,贸然出手会引来苍梧守卫,反而麻烦。”
半柱香的时间转瞬即逝。务相的护罩在相柳的持续攻击下已布满裂痕,他本人也因强行催动令牌而面色苍白,气息紊乱。
仲微抓住时机,凝聚全身灵力于掌心,对着护罩的裂痕处狠狠拍出一掌:“破!”
“咔嚓!”
赤色护罩应声碎裂,化作漫天灵力碎片。
百濮和涂山在现实都有对应的地方。
文中这里是融合了云贵川渝的特点的,所以有些地方会写得更加口语化,如有外省朋友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给你翻译翻译[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