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微指尖抵着玄铁令牌的边缘,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到心口。
她对着令牌叹了口气,那口气混着山涧的微凉水气,在唇齿间绕了一圈,又轻轻散在暮色里。
令牌正面的“钰”字是用上古篆文刻的,笔画间嵌着极细的银纹,此刻被她掌心的温度烘得微微发烫。
这烫意不是来自令牌,而是她体内灵力运转时,无意间溢出的气息与令牌产生了共鸣。
仲微闭上眼,不再依赖外界助力,只专注感受体内灵力的流转。
魔核竟自发腾起一股温润的暖流,那暖流不似以往需要引导,反倒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顺着奇经八脉缓缓游走。
所过之处,原本因初入此界而有些滞涩的灵力,竟被一点点充盈起来,连带着之前战斗留下的细微损伤,都在暖流的滋养下愈合。
她能清晰察觉,灵力已不再是三日前那般稀薄如雾。
此刻的灵力凝练成了银亮的溪流,在腕间流转时,连指缝都渗出细碎的光,甚至比她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巅峰时期的状态还要充盈几分。
“竟是自行恢复的……”仲微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想起父亲曾提过的“境界适配”。
魔族人初入天人境,灵力会因天道规则暂时耗竭,但只要能撑过最初的适配期,身体会自行吸收天地间的游离灵气,逐步恢复甚至突破。
她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腰间的佩剑玉寒竹突然发出一声轻鸣,随着主人灵力强弱自行调整威力,此刻剑鞘上的琉璃纹瞬间亮起,显然是感应到她体内充盈的灵力,主动呼应。
一道淡青色的剑光从她脚下升起,托着她的身影往高空飞去。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山林间的松香与晨露的清冽,可飞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清新的气息里,突然掺了一丝极淡的、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仲微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加快了御剑速度。
玉寒竹的剑光骤然变得凌厉,像一道青色的闪电划破云层,将下方的景象拉得愈发清晰。
往日里云雾缭绕的玄霄峰,此刻竟有黑烟从山门处升起,那些常年翠绿的古松,有好几棵已经拦腰折断,断口处的年轮里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连飘落的松针都被染成了暗红。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玄霄峰是逍遥门的主峰,峰主上华的修为深不可测,门下弟子也都是经过严苛筛选的精锐,寻常妖邪根本不敢靠近,怎么会突然遭此变故?
仲微稳稳落在玄霄峰的山门前,刚一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山门处那座刻着“玄霄峰”三个鎏金大字的白玉牌坊,已经碎成了好几块,原本温润的玉面上溅满了血污,鎏金大字被刮得残缺不全,像是被什么利器硬生生劈砍过。
几个穿着玄霄峰弟子服饰的少年倒在牌坊下。
少年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满是惊恐,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紫黑色,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株被揉烂的凝魂草,草汁混着血,在掌心结成了硬痂。
仲微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的僵硬。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枚银色的发簪,簪头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雪莲,花瓣边缘还嵌着细小的碎钻,这是溟华的发簪。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还打趣过这发簪“太秀气,不像是男子佩戴的”,溟华当时只是无奈地笑了笑,说这是他历练所得,是为他的师父打造的。
此刻这枚发簪的雪莲花瓣已经断了一片,银质的簪身沾着一丝属于溟华的灵力气息,只是这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消散。
“溟华!”她朝着峰内大喊,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断树枯枝的“呜呜”声,像极了亡魂的呜咽。
她顺着山道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极慢,脚下的青石板路沾着血迹,走起来有些打滑。
峰内的景象比山门处更惨,炼丹房的门窗被砸得稀烂,里面的药鼎翻倒在地上,鼎内的丹药撒了一地,都被血污染成了黑红色,散发着刺鼻的药味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
演武场上,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弟子手里还紧握着法宝,法宝的灵光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显然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灵力耗尽才倒下的。
仲微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却摸到一手冰凉,不知何时,风变得更冷了,连带着她的指尖都冻得发麻。
她能清晰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灵力波动。
有玄霄峰弟子的清灵灵力,有一股带着阴冷气息的邪煞之气,还有一股属于天道的威压。
那威压很淡,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个玄霄峰,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走到半山腰的望云亭时,仲微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的山道上,凭空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结界。
结界是淡金色的,表面流淌着细密的、如同星河般的符文,符文闪烁间,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不是普通的结界,而是用天道之力凝成的轮回结界,别说她现在的修为,就算是巅峰时期的她,恐怕也很难打破。
“溟华一定在里面。”仲微咬了咬牙,手中的玉寒竹震颤得愈发厉害。
她能感觉到,结界后面,有一道熟悉的灵力在微弱地召唤她,那是溟华的气息,只是比发簪上的气息还要虚弱,像是随时会断绝。
她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双手快速结出溟华教她的聚灵印。
体内那股自行恢复的灵力瞬间被调动起来,丹田处的银溪暴涨成了银河,顺着手臂涌向掌心,在她面前凝聚成了一把巨大的剑影。
这把剑足有三丈高,剑刃上泛着冷冽的青光,剑身上刻着繁复的剑纹。
这是溟华特意为她修改过的剑式,原本需要借助外界灵脉之力才能施展,可此刻她体内自行恢复的灵力异常凝实,竟硬生生支撑起了剑影的形态。
“起!”仲微喝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双手往前一推,巨大的剑影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惊雷般朝着结界冲了过去。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消耗,经脉传来一阵轻微的胀痛,可她不敢停。
多耽误一刻,溟华就多一分危险。
剑影撞上结界的瞬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淡金色的结界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剑刃与结界接触的地方,青光与金光交织在一起,迸发出刺眼的光芒,连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得微微扭曲。
仲微紧紧盯着那道结界,手心捏出了汗,心里一遍遍祈祷着能把它冲破。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期待就变成了震惊。那把凝聚了她全部灵力的破界剑影,竟然在一点点消散!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吞噬了一般,青光越来越淡,最后连一丝残影都没留下,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那道淡金色的结界,却依旧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甚至连表面的符文都没有丝毫紊乱。
“怎么会……”仲微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体内的灵力几乎被抽空,气血翻涌得厉害,喉咙里泛起了一丝腥甜。
她捂着胸口,强行压下那股想吐血的冲动,心里满是不解,她体内的灵力明明是自行恢复到了巅峰状态,怎么会连天道结界的皮毛都伤不到?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瞬间被厚重的乌云覆盖,乌云中翻滚着金色的雷电,一道道闪电划破云层,如同巨龙的利爪,照得整个逍遥门忽明忽暗,连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仲微抬头望去,只见乌云的正中央,突然有金光汇聚,那些金光不是零散的,而是如同水流般朝着一个点汇聚,一点点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那是一尊法相,足有数十丈高,周身被璀璨的金光笼罩,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能看到祂穿着宽大连袖的白袍,袍角上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浮现出细碎的符文,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祂所用。
法相周身散发着一股极其威严的气息,那气息比之前结界的威压还要强大百倍,压得仲微几乎喘不过气,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汝并非此世之人,为何还不离去。”法相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洪钟一样在天地间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天道的威严,震得仲微的耳膜嗡嗡作响,连体内残留的灵力都开始紊乱。
仲微握紧了手里的玄铁令牌,令牌上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知道这尊法相是谁,这是此方世界规则的化身,掌管着生老病死、轮回因果,只要是在逍遥门内,没有人能违背祂的意志。
可她不能走。溟华还在结界后面,若是连他都护不住,她就算回到自己的世界,也不会安心。
“前辈见谅,”仲微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她挺直脊背,迎着法相的威压,一字一句地说,“结界后面有我要救的人,只要他还在里面,我就绝不会走。”
“放肆!”法相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周身的金光瞬间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天道规则不可逆,汝乃异界之魂,本就不该出现在此界。溟华之劫,是他的命数,是这方世界的轮回因果,你休要插手,否则只会引火烧身!”
“命数?轮回因果?”仲微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倔强。
“若所谓的命数,是让他白白送死。所谓的轮回因果,是让他为别人的过错买单,那这样的规则,不守也罢!我偏要救他,偏要打破这所谓的命数!”
法相沉默了片刻,周身的金光突然变得冰冷,原本柔和的符文,也开始闪烁着危险的气息。
“冥顽不灵。”祂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道金色的掌印,掌印上刻着无数复杂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气息,仿佛能将整个玄霄峰都夷为平地。
“既然你不肯离去,那吾便替天道清理你这异界之障,以正法则!”
金色的掌印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泰山压顶般朝着仲微拍了下来。
仲微瞳孔骤缩,她能清晰感受到这掌印的威力,那是纯粹的天道之力,没有任何花哨,却带着绝对的压制力,若是被击中,她绝对会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没有退缩。她猛地将玉寒竹举过头顶,剑身上的银纹瞬间亮起,一股属于相柳的妖力从令牌中涌出。
这是相柳留下的力量,他说过“若遇危险,玉寒竹自会护你”,此刻却被她用来对抗天道法相。
这股妖力与她体内仅存的灵力快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淡青色的护罩。
她握紧玉寒竹,手腕一转,剑刃出鞘,一道凌厉的青光冲天而起,与金色的掌印撞在了一起。
“砰!”又是一声巨响。
青色的剑光与金色的掌印碰撞的地方,空气仿佛被撕裂了,一道道气浪朝着四周扩散,将周围的树木都拦腰折断,地面上裂开了一道道细密的缝隙。
仲微被气浪震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古松上,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嘴角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她咳了几声,视线有些模糊,却依旧死死盯着那尊法相,不肯移开。
玉寒竹掉在一旁,剑身上的青光黯淡了不少,却依旧在微微颤抖,像是在鼓励她不要放弃。
仲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捡起玉寒竹,剑尖拄着地面,勉强支撑着身体。
“我再说一次,”她看着法相,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坚定,“我要救溟华,谁也拦不住我!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法相看着她,周身的金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异界之人,竟有如此执念。”
祂缓缓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可知,你若强行打破规则,不仅会让自己元神俱灭,还会扰乱这方世界的因果,届时无数无辜之人会因你而死,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人,赔上整个小世界的生灵?”
“我不管什么因果,也不管什么无辜之人。”仲微摇了摇头,眼底泛起了一层水汽,却依旧咬着牙。
“溟华生我护我教导我,他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一个人,是我必须护着的人。就算真的会赔上一方小世界,就算真的会魂飞魄散,我也绝不会后悔!”
“所有的因果,让我一人承受就好了。”
她说完,突然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所有残留的灵力,连同令牌里最后一丝相柳的妖力,都一股脑的灌注到玉寒竹里。
剑刃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青光,青光中还夹杂着一丝淡银色的光芒,那光芒虽弱,却异常坚韧,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不肯熄灭。
她足尖一点地面,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法相冲了过去,玉寒竹在她手中挥舞,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剑影,每一道剑影都带着她的决心,朝着法相的周身要害刺去。
“冥顽不灵!”法相冷哼一声,左手一挥,一道金色的符文墙瞬间挡在了面前。
剑影撞上符文墙,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青色的剑光与金色的符文交织在一起,迸发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极了破碎的星辰。
仲微的速度极快,她知道自己不是法相的对手,只能靠灵活的身法寻找破绽。
她绕着法相的身影快速游走,手里的逐光剑不断朝着法相的周身刺去,试图打乱祂的节奏。
可法相的修为实在太高,祂仿佛能预判她所有的动作,无论她从哪个方向攻击,都会被金色的符文精准挡住。
她的灵力在快速消耗,手臂越来越沉,握剑的指尖已经开始发白,可她不敢停。
只要一停,就再也没有机会靠近结界,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溟华了。
“噗!”突然,法相的右手凝聚出一道金色的光鞭,光鞭上缠绕着细小的雷电,朝着仲微的后背抽去。
仲微此刻正专注于攻击法相的左肩,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勉强侧身,让光鞭擦着她的手臂抽过。
即便如此,手臂上还是传来一阵剧痛,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可她只是咬了咬牙,反手又是一剑,朝着法相的胸口刺去。
法相看着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可很快又被冰冷的威严取代。
“既然你不肯回头,那本座便只能让你彻底消失。”祂缓缓抬起双手,周身的金光开始疯狂汇聚,云层中的雷光也变得愈发狂暴,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仲微看着法相的动作,心里清楚,这是祂要施展杀招的征兆。
她握紧逐光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可就在这时,她掌心的玄铁令牌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弱的气息,在她脑海里响起。
“小微……别……别为我……冒险……”
是溟华的声音!仲微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抬头望向结界的方向,声音带着哽咽:“溟华!是你吗?你在里面还好吗?我马上救你出来,你再等等我!”
结界后面没有回应,只有玄铁令牌的震颤越来越弱,仿佛溟华的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
仲微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转头看向法相,眼底的坚定变得更加浓烈:“我一定要救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说完,她突然将逐光剑横在胸前,双手结出一个从未用过的印诀。
这是她在战斗中领悟并创立的印诀,名为同生印,一旦施展,便会燃烧自己的神魂,换取短暂的力量,若是失败,便会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她知道这印诀的代价,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随着印诀的结出,她体内的灵力开始疯狂燃烧,周身泛起了一层淡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带着一丝悲壮,却异常耀眼。
玉寒竹也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剑刃上的青光与红光交织在一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力。
“你疯了!”法相看着她的动作,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震惊,“燃烧神魂,你可知后果?”
“我知道。”仲微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可我不在乎。”
她举起玉寒竹,朝着结界的方向,也朝着法相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次,她的身影不再灵活,却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作这最后一剑。
金色的雷光与红色的剑光在天地间碰撞,玄霄峰的云海被搅得翻涌不息,结界上的符文开始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崩塌。
而仲微的身影,在那片光芒中,显得渺小却又无比耀眼……
父母爱情要来了[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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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涂山篇:天道法相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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