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
“大人,找到江大夫了!”说话的是温良延下属,也是燕上疾统领的燕骑的士兵。
温良延交代好军务,随即找了机会溜出军营去见江一流。
“臭小子,好久不见啊!快过来舅舅请你喝酒!”马车颠得不停,酒洒了不少。
“舅舅,您知道钟府里还有病人着急等您看呢。”
“什么人值得你千里迢迢到去江都找我。”江一流咕哝。他还不知道他并不是直接去的江都,而是从上京一路寻到的。
“朋友。”温良延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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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流把盛清玉的手抻过来把脉,过了片刻,原本舒展的眉头皱得很深,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你这毒一年多了吧,小子挺能忍啊。”
盛清玉面上淡如水,心里仍有些诧异:江一流不过把了一下脉,便能知道他刻意服药压着病发作。
“不容乐观啊……”江一流长叹。
“我试试吧。”
“无所谓价钱,只要能治,便是蛟龙猛虎肉我也弄得来。”
“……闭嘴”江一流感到十分窒息,他冷淡的外甥被夺舍了?
“钟大人呢?”屋内有小厮喃喃道。
这种时候钟满放心不下,往日都是在的,但是今天恰巧前厅有贵客脱不开身。
贵客是连乾王燕何。
燕何是先帝一位不受宠嫔妃诞下来的皇嗣,理所应当不受宠的长大,先皇死后随便封了个无实权的连乾王。此人老实本分,这么些年也算坐稳了位置。
但钟满猜不透他为什么突然来拜访自己。他看得出来这位连乾王纯属没话找话,先是恭喜他大病初愈,紧接着便开始十句没一个字在点,比起探病,倒更像是套近乎。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王爷,钟满赶快动身去了内院。
江一流已经走了,他同盛清玉温良延说了这档子事。
盛清玉温良延也觉得这人不安好心。
虽然钟满这段时间一直装病没去上朝,也的确有好拍马屁的来探病,但这位连乾王和他往日可是半点交集都没有。
这就奇怪的很了。
光复四年的冬天冷得出奇,温良延在军队呆得久还能习惯,弱不禁风有气无力的盛清玉必然是受不了的。
所以他一早便备好了雪貂大氅,洁白柔软,围起来像雪白蓬松的大号汤圆,最适合盛清玉。
正贴心的给盛清玉递手炉的温良延如是说。
已是年关,再过几日便是除夕,钟府里张灯结彩,钟满刚发了赏钱,下人们个个合不拢嘴,一脸喜气。
但是钟府还是有几分空寂的,两主两宾四个人,两个都时常不在家。
东胡几个月前才吃了败仗,消停没多久又开始兴风作。浪燕上疾和温良延近日不是在军中便是在朝廷里议事。
“陛下病重,皇嗣马上降世,东胡如今扰边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不安好心,我看八成压根就没想和和我们修好,就是养精蓄锐等机会把燕朝吞了!”
“林大人!”
“这李大人说的也没错啊!”
“别吵了。”燕上疾和温良延进了善敬殿。
“参见王爷。”众人面面相觑赶紧行礼。
燕上疾叫他们起来,安顿了几句,又叮嘱了些什么,勾勾唇拉着温良延风风火火的走了。
“你们这样能行么?”问话的是江一流,他刚给盛清玉看完诊。
“行啊,怎么不行。”钟满笑得很阴险。
“可以一试。皇嗣还有两月便要生产,皇帝已经不好了怕是熬不到那时候,若是位公主那燕上疾便是新皇帝,天下姓燕的那么些,真心乐意燕上疾继位的当是少数,咳咳……”
温良延把提前沏好的茶水递给他,坐在他身后给他顺气。
“愚以为除了燕琼应当还有人有些不轨的心思。”
“而这位,才是真正在幕后操控全局的人。”钟满补充。
“你们的意思是兵部有细作?”
“不全是,说不好是那位幕后的人还是东胡的。”
所以燕上疾温良延派人撒出消息,他们已经坐不住了,跃跃欲试准备出兵东胡来营造出他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假象。
“这狗屁皇帝本王才不当。”燕上疾巴不得生出来的是个皇子,他生在皇家却看不惯那些尔虞我诈同胞相残。
“对方看破了怎么办?”江一流摸了两把胡子觉得自己一点也摸不透这些年轻人。
温良延哂笑:“对方知道我们一点不急,你猜他急不急?”
江一流醍醐灌顶。对方在暗他们在明,设想一下你的敌人对皇位一点也不着急而且对方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又重兵在握,那你还能干等着?
“还有那位淑妃。”温良延阴阳怪气道, “盛清玉当年的爱慕者,青梅竹马。”
盛清玉:“……”就是自小认识而已,这也能喝醋。
钟满早派人打通好了,那位淑妃当年为了母家不情不愿哭天抹泪的进了宫,至今还留着当年盛清玉给她题的生辰贺词。
况且皇帝一死燕上疾更加势大,谁知道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她得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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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夜上京城里有庙会,那会儿盛清玉身子稍微好了点,温良延动了心思带他出去透透风。
他们先去了郊外的城隍庙,温良延颇为虔诚的对着佛祖上了香,想拉着盛清玉挂同心锁。
“我们俩挂同心锁?”盛清玉失笑。
“不行?”温良延挑眉。
“我并非姑娘,也尚无姻缘。”
温良延笑容僵在脸上,黑了好半天脸,相当不满意。
当然,还是挂了。
盛清玉拗不过,温良延便趁机拿锁付银子,转身抬手一挂。
等到赶回上京城天已经擦黑了,两人随意的在东街遛。
温良延在卖灯笼的门口看见那款兔子灯,错愕的愣了神,停了好一会儿。盛清玉买完对联来找他,正看见他出神。
“温池砚,你想要么?”
“算了,只是想起一段往事而已。”
盛清玉了然点点头:“六七年前吧,我猜灯谜赢过一盏灯,和这盏差不多。”他有点摸不透温良延的想法,思考片刻才道,“那盏应当还在,你要是喜欢我送予你。”
温良延仿佛很受用,盛清玉明显看出他心情变好,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走吧。”温良延提过盛清玉手中的对联,握住他手大步走了。
除夕那天钟满和燕上疾回了王府,下人们也都放假,今日钟府只剩他们二人。
“盛问归,写个好点的啊。”温良延瞧着盛清玉写对子,难得玩笑,“太随便来年倒霉,别回来年得见着千八百个大夫。”
盛清玉笑着点了点头。
他虽然看不见,但笔力功底还在,端方惯了的盛公子闭着眼也能写好字。
少顷写完,温良延去贴对子,刚完事天上便飘起了雪,愈下愈大,鹅毛大雪铺了满地,看不出半点旧颜色。
雪太无瑕了温良延想,和盛清玉差不多。
此时盛清玉正站在廊下看雪,有些咳嗽,温良延便朝他走了过去。
“盛清玉,新的一年快到了。”
“嗯。”
“我是不是要说新年快乐。”
“还没到新年呢。”盛清玉突然想到盛清明,“阿姐肯定要磨姐夫出来打雪仗。”
“等你好了,明年我也拖你出来玩。”
盛清玉难得笑得这么开怀,他突然道:“温良延……新年快乐。”
“不是还没到新年?”
是没到新的一年,但是他想现在说,其实他想说得是以后也一起能可以么,但他说不出口。
“以后也一起,每一年都一起,永远一起。”温良延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眼神坚定的望向他。
“好。”盛清玉松口。
“你这样容易让我变身错觉,盛问归。”
“什么错觉?”
他等了好半晌也没听到回答,只等来了一声:“雪停了。”
他们静静的站在廊下,一个笔挺如松,一个倚靠着柱子。
“放烟火了。”盛清玉说。
上京城每年除夕都放烟火,绚烂的彩色炸上天空,不久就消散。
“新一年到了……”盛清玉打破寂静,“有新年愿望吗?”
“有吧。”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还有,四愿……”
盛清玉等着听,没听见愿望倒是听清了盛清玉的脚步声。他感受到对方越来越近的呼吸声,心脏跳的不由得有些快。
温良延弯下腰,吻了他。他的吻和他本人的随意洒脱不太一样,霸道且温柔,带着致命的吸引。盛清玉被他吻着,感受对方炽热的呼吸和温热的唇,逐渐迷离,像上钩的羔羊。
温良延感觉到对方的战栗,应该是盛清玉有些冷,他拥着对方进了屋,把人压倒在书案上亲,对尊礼的盛清玉来说实在过分。
这一吻很长,停的时候盛清玉病态的脸红透了,呼吸都不顺。
“我的第四个愿望,吻你。”
“现在愿望实现了,谢谢盛菩萨。”
盛清玉:“……”
盛清玉别过头不面对他,温良延以为他生气了也不敢说话,屋里又静了下来。那种感觉让人不舒服,温良延刚要开口就听见盛清玉说:“我也有愿望。”
他难得贪心一次,祈祷老天别再剥夺了去。
“吾愿,与君朝夕共天明。”
盛清玉看见温良延笑了,一颗虎牙明晃晃的露了出来,是从来没有过的愉悦。
他又听见温良延靠近的声音,还听见对方小声喃喃:“我来还愿。”
温良延再次含住了盛清玉的唇,揽着他的腰,贪婪的汲取对方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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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复四年的第一个好消息是盛清玉的病见好了。
虽然起色不大,但总归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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