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周钧实在金玉满堂扑了个空。
此时此刻,林寒溪在城西马市听马行老板介绍自己家的马。
“姑娘好眼光,这可是骁州的付卢马,个子娇小,性格温顺,最适合姑娘家骑了!”
“嗷呦呦,不看不知道,姑娘慧眼识珠啊!这匹啊是西域的矮种马,下盘稳健,耐力极强,三天三夜不休息都没事啊!”
“哎呀呀,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啊!这匹高头大马啊,是北蛮和中原马的后代,膘肥体壮,是店里最难得的品种啦!”
老板口干舌燥,林寒溪的脸越来越黑,看起来心烦得很。偏生老板没有眼色,恨不得将店里所有的马都卖给一看就身价不菲的林寒溪。
林寒溪连店里招待客人的茶水都没喝,就上马车打道回府了。
“林芝你说说,哪有这么做生意的?我瞧着我衣服上的金线,他都恨不得抽走。”
林芝看着孩子气的林寒溪笑了笑,“皇城根底下,什么人没有?一人一本生意经,既然能在上京城活下去,必定有他的道理。”
林寒溪不可能不懂,只是被气晕了,“林芝,这事还是交给你去办我会放心。寻一匹好马,我要送人。”
“是,林芝这就安排。”
秦友嘉前几天向皇帝告了假,去郊外庄子修养了几天,一回京就听说了周钧安办的案子,快马加鞭赶去六王府,正好赶上周钧安的马车到府门口。
二人笑着走进府中落了座,周钧安见秦友嘉喝了两大杯茶才开口道:“表兄可是找到那位神医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那个什么薛神医,号称来自药王谷,神出鬼没的,等我得知消息去到的时候早已没了身影。下人来报,那人向来随心,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得,白跑一趟。”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只是你带不走。”
“谁啊?”
“太医院的晓惠灵医士,我的眼睛就是晓医士看的。”
秦友嘉看了看他眼睛上的乌江岸,“这不也没治好吗?”
周钧安就知道秦友嘉在这等着他,“在晓医士为我诊治之前,我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如今除了异色双眸,已与往常无异了。”
“这么说来,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啊。”秦友嘉摸了摸下巴琢磨着,“可你之前怎么不和我推荐?”
“表兄若是不跑一趟,怕是不会死心的。再说,若是真将那薛神医找到了,岂不是好事一桩?”
“可惜了,是太医院的人,带不到北境去。”
“表嫂可以寻个由头到上京来,我必洒扫以待。”
秦友嘉叹了口气,“你表嫂哪里肯来上京?在边关俘虏了一百多个北蛮子,还在信里向我炫耀呢!”
随后沉了声音,“我不是怕秦家无后,我是怕她身上或许会有自己察觉不到的病症,等发现了,为时晚矣。她是我一生的妻,我们是要白头到老的。”
“表哥在我面前说这个做什么?要说给表嫂听才是。”
秦友嘉一想到自己深情款款地和妻子吐露真言,有可能吃她一棍的场面,连连摆手摇头。
“那就不是一生相依,是一命呜呼了!”
周钧安被秦友嘉如临大敌的表情逗乐了,半晌都没恢复过来,却被秦友嘉盯着的眼神噎了回去。
“表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听说你和那林家主......”
周钧安正了神色,“表哥又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怕是不见得吧?听说林家主夜半会情郎,来了王府两次呢!”树杈子一样的粗大手指在周钧安面前晃来晃去,周钧安一把按下。
“表哥!”
秦友嘉嘿嘿一笑,“不是夜会情郎,那是什么?”
周钧安于是将浮尸案中林寒溪的所作所为讲给秦友嘉听,听得他觉得颇为惊奇。
末了长叹一声。
“可惜了,这个身份,就算是侧妃,皇帝也不会答应的。模样心性,胆识魄力,都是不错......”
周钧安何尝不知,只是他有其他事情要做,林寒溪有自己的目的,两人都顾不上这事。
“有她在京城帮你,我和父亲也放心些。只是我虽觉得林寒溪是女中豪杰,却并不能确定她是个女君子。就凭她短短几天,就搭上了长公主和你,可知她所图不小。用之,亦防之。”
话一落,秦友嘉就想到了北境军的尴尬境地,喝了茶再也不提这事了。
头脑简单的秦友嘉轻信了周钧安的否认,并没有意识到周钧安在提到林寒溪时刻意躲闪的目光。
晚上房妈妈让下人和林芝说,林寒溪惯用的香丸出了问题,请林芝来瞧瞧。本来在安排林寒溪明日早饭的林芝,急匆匆地来了,却见房妈妈稳坐如钟。
他知房妈妈有事要谈,遣走了下人。
房妈妈站在廊下,看着上房里未熄的烛火,幽幽道:“林总管。”
林芝颔首,“房妈妈有事请说。”
“姑娘是主,我们是仆,这辈子都变不了。”
林芝心中一沉,没想到自己丝毫未露的心意,旁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顿时脸如火烧,有些无地自容。
“姑娘是天上月,没有和地上泥混在一起的道理,林芝明白的。”
房妈妈看着恭敬如初没有丝毫怨怼的林芝,心中难免有些不忍,但是这个恶人她必须做。
是为了林寒溪好,也是为了林芝好。
“这几年,我看着姑娘从惶恐不安走到现在,诸多不易难与外人道,我们这些人,面上再风光,心里也要有一根弦时时刻刻绷着。林总管,我一个乡野妇人,没读过什么书,但是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是刻在心里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姑娘力排众议,将我从伙计提为管家,是为了做事没有后顾之忧。姑娘在做的事,林芝不懂也不会问。但只要是姑娘发话,林芝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上房的灯忽地灭了,不多时素鸢和小蜻蜓走了出来,看见了不远处廊下的房妈妈和林芝。
小蜻蜓觉得奇怪,“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里看月亮吗?”
言罢,还真的抬头望月,喃喃道:“也不亮啊。”
在不那么明亮的月光下,素鸢读懂了林芝的难堪和悲伤。
浮尸案之后,周钧安觉得一连好些天都没见到过林寒溪。
确实是太忙了。
林寒溪送到长公主府中的两个牡丹花匠,入府两天就将一株濒死的稀有牡丹救了回来,得了赏识。
长公主见她愈发喜欢,日日传至府中作陪。魏凌波肩上担着生辰宴,更是时不时询问林寒溪,将林寒溪当做顶好的副手。两人整日出双入对,共同筹办生辰宴。
除此之外,林寒溪还要顾着上京城中的铺子,必要时候还要见一些明面上不能说的人,实在是分身乏术。
连平时难以入睡的林寒溪,都累到了在马车中闭目就能会周公的程度。
而周钧安,也从失了兵权的闲散王爷,变成了第一位掌管五千英武卫的王爷。
英武卫等十二卫肩负京城巡防职责,向来是由皇帝看重的勋贵子弟掌握,交到皇子手上,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些天来,为了整顿军务、训练兵士,周钧安费了不少心神。
与北境军相比,花架子都是夸英武卫的,至少占了个身条好看。少爷兵们一到训练就喊苦喊累,周钧安干翻了三个勋贵子弟才将人群镇压住。
晚上,周钧安还没到府,三个勋贵子弟的赔礼已经送到府上了。
英武卫的兵士远远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周钧安颇为头疼,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却听见照海在车外说了一声。
“是林姑娘。”
周钧安睁了眼,语气平静无波,“她在做什么?”
照海没了声音,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主子,要不您自己看?”
马车拐进了小巷,避开了林家的视线。周钧安下了车,隔着不少摊子看着笑吟吟的林寒溪。
不过那笑不是对他,是对地上跪着的一个戴斗笠的少年。
她今日穿着浅紫镶金边的轻衫,依旧与众不同地穿着中衣,右手搭在窗边,小脑袋从车窗中探了出来。
她似乎从来不怕热。
又黑又亮、又大又闪的眸子,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少年。
就算瞎子看不见也能察觉到,那目光,实在不清白。
离得太远,他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只见那少年摘下了斗笠,墨发满肩,衬得人越发羸弱。虽是粗布麻衣,但是看后脑勺就知道那少年姿容定是不俗。
照海觉得周身气氛不大对,偷偷去瞧周钧安。
他早已经青了脸色。
有点像抓住妻子偷汉子的可怜夫君,照海不合时宜地想着。
林寒溪笑得越发放肆,摆摆手,那少年竟然就当街上了她的马车。
周围人议论纷纷,林府马车扬长而去,毫不在意。
周钧安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车上,照海十分有眼色地嘱咐马夫走得稳当些。
林宅。
马车门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小蜻蜓或者素鸢。
而是那个羸弱的少年,那少年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童。
若不是那少年穿着男装,林芝险些将他认作女子。
林芝刚要扬起的笑僵了一僵,沉了下去。
随后是素鸢和小蜻蜓,最后才是林寒溪。
林寒溪一从马车探头,就朝林芝说道:“今日吃什么?”
林芝旋即笑道:“备了樱桃煎、蘑菇煨鸡,还有芙蓉豆腐,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林总管备的我都喜欢。你们都先随我到外书房来。”
房妈妈本来在清园看着人摆饭,却被林寒溪遣的丫鬟叫到了外书房。林寒溪请她坐了,她才仔细打量那个跪在屋中的少年的背影,疑惑地看向林寒溪。
林寒溪点了点头,让房妈妈安心。素鸢和小蜻蜓原本应该站在林寒溪身边,但是素鸢却示意小蜻蜓站到女童身后去。
少年鼻尖,又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香。
“我既然应了你,让你入我林家,便不会食言。”
少年揽着那女童,不敢抬头。女童却十分好奇地看着林寒溪,怯生生地问:“我也可以留下吗?哥哥不能说话,我可以帮他说话的。”
林芝和房妈妈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林寒溪带个哑巴进来是做什么。
林寒溪学着女童说话,“不可以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