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商户,还想插手皇位?”
“我只是在做我要做的事,顺便送殿下上去。”
“哼”周钧安勾了唇角,“从小到大,本王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大言不惭的人。”
对于周钧安的冷嘲热讽,林寒溪毫不在意,依旧定定地看着他。
“殿下八岁避走北境,十五岁遭遇暗杀,二十岁不幸中毒险些身死,而无一人因此受过,当真不恨不悔吗?”
看来林家主,早已经将他查了个明白。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的交锋将深夜的凉意压至最低,林寒溪却丝毫不退。压抑的空气让小花厅屋顶上的暗卫都屏息敛神,大气不敢出。
他们不知道二人在谈什么,但是长期处于险境的他们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两人处于极度紧绷寸土不让的状态。稍有颓势就会野火过境,被烧的片甲不留。
忽地,他们笑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原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两个人在无声的交锋中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林寒溪和周钧安都心知肚明,彼此都不会将真正的目的宣之于口,但是能够在现有的形势下短暂地并肩而行。
若有一天,为了自身的目的拔刀相向,谁都不会留手。
林寒溪没有再说一句话,缓缓起身告辞。
周钧安颔首,侧眼瞧着她走出去,倩影婆娑。
周钧安曾有那么一瞬,想要问清楚林寒溪的真实目的。但是随即他就意识到,他问不出来。
一是二人从未真正交心。她虽然肯袒露自己另有所图,可是这也同时露出了自己的软肋。她这样聪慧,不会像讨主人喜欢的狗儿一样翻肚皮撒娇的。
二是即便说了也多半是假的,而他又会忍不住花费时间精力去验证她所言的真实性。
三是林寒溪的准备比他想象中要充分的多。挑明要夺皇位,其实就是和他一起站在了各位皇子的对立面。
从中就可以窥见,林寒溪的目标是在几位皇子之中。至于是哪一个,就要看她如何行事了。
风池的动作很快,周钧安还未入睡就已经将审问的结果交了上来。
五月初二凌晨,蒲家冷饮铺子的后门就被人敲响,一个身形魁梧的人出了一两银子要将一大箱荔枝存放于蒲家冰窖。
之所以认为是荔枝,是因为箱子边缘处冒出了几片残破的荔枝叶。他们绝对想不到,一层荔枝之下是溺毙的甘定。
蒲家原本不肯,那人以上报工部私自建造冰窖为由相威胁。蒲家不得以让他借了两天。
据蒲家所说,那箱子约有半人高,上了三把锁。五月初四晚上,那人趁着快宵禁街上没有什么人,将箱子搬走了。
那时候应该是准备放入折月河中了。
“那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主子,那人是龙舟手。”
“哦?”原本躺着听消息的周钧安,一下子坐了起来,“是蒲家人认出来的,还是猜的?”
“认出来的,那人腰上还挂着龙舟手的牌子。只是牌子都一样,看不出来自何方。”
十三州二十六条龙舟的龙舟手再加上一些七七八八的随行人员,加在一起怎么也要将近两千人。官府为他们每人配了一块牌子,方便认人行事。
“查经州的龙舟手,尤其是来自谷城的,藏尸者很大可能是甘定的老乡。其他人也不要轻易放过。”
人是查到了,但是人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陆大,经州龙舟手,来自谷城黄土村。但是龙舟队中并无人知道他认识甘定,只知道他自三月份来了上京,总是时不时出门去,同行的人问起来就说是去见一个朋友,具体是谁从来没有说过。
好不容易来次上京,龙舟手闲暇无事时基本都钻进了勾栏瓦舍、酒楼茶馆,没人去计较他的朋友是谁。
五月初一的下午还有人看见他在大元会馆附近的面摊上吃面,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五月初三,经州龙舟管事去刑部报了人口失踪,留档可以查到。
好在每一队都留有替补,这才没有耽误了龙舟赛。
查来查去,竟然回到了龙舟赛上。
各种特点都对得上,偏偏就是找不到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既然这人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必然是为了让官府好好查案,查出真凶不得敷衍了事。
那如何结局不如他所料,多半这人会跳出来将官府视线拉回到莫正汇身上。
有把柄,就好办了。
富贵楼一大早就接了席面,先前为莫正汇准备的生辰宴改头换面成了六王府的庆功宴。
六王府还放出话来,甘定系溺水身亡,衣服被水底的水草缠住,后被龙舟船桨打断,尸体才逐渐浮出水面。
其实细细去想这个谎言,就很容易戳穿。龙舟船桨才多长,折月河有多深,怎么也不会触及到底部的水草,更多的可能是将尸体砍个七零八落。
但是藏尸者,可不敢赌。
刑部工部与六王府上下为这件案子奔波数日,终于告破,六王爷犒赏上下,于五月初九晚富贵楼设宴,过时不候。
风池在富贵楼后院发现一个被打晕的跑堂的时候,照海已经在一楼将人抓住了,扭送到了事先清干净的账房中。
周钧安看着五大三粗的陆大,实在想象不到是这个人精心策划了藏尸抛尸销声匿迹的事情。
陆大自认倒霉,又见周钧安为了抓自己设了这么大一个局,三下五除二就将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顺便将手中留存的证据也拿了出来。
周钧安听了个详细,沉默了半晌。
“行了,解开吧!”
身后的风池愣了,好不容易将人抓到了,就这样放了?即便他是为了给好友伸冤,也不能这么徇私枉法吧?
陆大也是一愣,“你不抓我?”
“抓自然是要抓的”周钧安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但是我不能只抓你,不抓莫正汇啊。不然,你这几日的殚精竭虑不就白费了吗?”
一盏茶后,一位浑身破破烂烂身形高大的男子不顾阻拦闯进了富贵楼。
男子正是陆大。
他对着三楼雅间的周钧安,砰砰磕头,直到额头破了才被准许讲出事情原委。
陆大与甘定都来自黄土村,是从小长大的兄弟,情同手足。
后来甘定随父进了谷城,本以为二人情分就此断绝,谁知道陆母病重垂危之时,是甘定修书一封送上银两,救陆大于水火之中。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陆母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陆大和甘定先后入京,意外相认,曾经相约喝酒,从而知道了康家悔婚的事情。陆大虽然心中为甘定抱不平,可是也知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京官。
九品京官也是官啊,更不要说即将与五品郎中成为亲家。
甘定曾透露康家想要用银钱了事,自己当时犹如当头棒喝,迷迷糊糊就拿着牡丹盒子走了。回到客栈才醒转过来,如今落第,更是没脸娶康家姑娘,于是带着盒子又进了康家,被乱棍打了出来。
陆大只得宽慰甘定,拿着银子回老家娶媳妇,当个教书先生安生过日子。甘定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陆大再见到甘定的时候,是在挽烟河的东头,正是在大元会馆不远处。
他本是看见有人落水,好心去救,谁知道救上来才发现是昨日还在一起喝酒的甘定。
因为宵禁,陆大并不能带甘定走远,只好将身上银两都给了蒲家铺子,连求带威胁地将甘定放了进去。所用箱子是将龙舟赛所用物事清出来的木箱。
周钧安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陆大的陈述,看向一楼已经有所预感的莫雨。
莫雨已然侧身低头,朝旁边的府中小厮耳语了什么。
小厮默默退后两步,退出人群的视线,想要趁着众人不注意从富贵楼后面溜走,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王府侍卫当场按下,并捂住嘴巴,迅速拖走,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周钧安停了把玩扳指的手,看着下面的陆大,“如你所说,你故意将事态闹大,到底为何?”
陆大从怀中取出一个藕粉色香囊,双手举过头顶,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
“只因杀人者乃都水清吏司郎中莫雨的儿子莫正汇,小人担心老友冤情无法昭雪,无奈如此行事!望王爷明察,还甘定清白!”
富贵楼上下屏息敛神,衣摆曳地之声清晰可闻。
周钧安右手一扬,别人还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双筷子已然斜插进了陆大面前的地面,已入半寸!
“如有谎言,犹如此物!”
“如有谎言,小人甘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楼外轰隆一声雷响,照亮了莫雨颤抖的脸庞。
“风池,拿人!”
风池抱拳退下,周钧安平了心绪,缓声道:“吩咐下去,开宴。”
他声量不大,富贵楼上下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明明白白的。
如今,才是真正的庆功宴。
贯穿始终的林寒溪,此时此刻看着雷声阵阵的天空,轻笑一声。
总算清了一条路。
翌日朝会,皇帝大发雷霆,刑部众多官员因此受到了责罚。
沉寂一年的六皇子,重新进入众人的视线。
只是众人都明白,如果不把眼疾治好,他就算是旷古明君的最佳人选,也绝对坐不到那个位置上。
皇帝可以笨,但是不能是残疾。
可不管怎么说,几位皇子又站到了一起。
“六弟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二殿下周钧宗拍了拍周钧安的肩膀,拦住了周钧安离开的趋势。
周钧安道:“让二哥见笑了。”
“哎,过谦了”周钧宗摆了摆手,“四天就把这个案子查的水落石出,没少费功夫吧?”
“肯定啊,我瞧着六弟身形都瘦了,不容易啊。”三殿下周钧宇接话道。
“害,一桩杀人案而已。”四殿下周钧实转动着蛙眼,阴阳怪气的,“六弟向来木秀于林,手拿把掐罢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场几人不可能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但是默契地没有搭话。
五殿下周钧赛连忙转了话题,“听说六弟最近和金玉满堂的东家走得颇近?”
风流韵事,不管真假,都是难藏。
周钧安摇了摇头,“萍水相逢罢了。”
萍水相逢还能两次出入王府?周钧安这场面话一点也没有用心思。
四殿下倒是起了不小的兴趣,“难得从六弟身边听到什么姑娘的消息,不知道年龄几何啊?样貌如何?”
周钧安没有评价姑娘的习惯,退后一步道:“算起来,是姑母的侄女,姑母应该更清楚。各位皇兄,失陪了。”
说罢也不管几人脸色,径直出了皇极殿,周钧宗搭在他肩膀上的左手落了空。
周钧实刚出宫城就对小厮道:“去金玉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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