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煞骨寒忆鲛痕

与青衍国的灵雾温润截然不同,荒煞国的风,自始至终都裹着砂砾与血腥气。

黑岩城的最高处,是荒煞国国主弦旻宇的行宫,行宫深处的烬寒殿,不见半点烟火气,唯有殿中燃着的幽冥烛,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光芒,映得殿内之人周身覆上一层冷冽的暗影。

弦烬生斜倚在铺着玄色兽皮的玉榻上,一身玄黑劲装,衣摆绣着暗金色的荒煞图腾——那是荆棘缠绕的骨莲,是荒煞国皇室子弟的标识,也是他浴血厮杀换来的荣耀。他指尖把玩着一枚泛着幽蓝光泽的鳞片,鳞片边缘早已失去光泽,却依旧能看出其上细腻的纹路,那是鲛人鱼尾特有的溯汐鳞,是他母亲沈月袂唯一留下的东西。

“主子,青衍国传来消息,秦府被屠三日,苏伯舟已派御史查探,且打算近日派使者前往玄曜国问责,另有联姻之意。”暗卫单膝跪地,声音低哑,不敢抬头直视榻上之人。

弦烬生的指尖微微一顿,溯汐鳞的棱角硌得掌心发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联姻?谢明昭野心勃勃,怎会满足于一场联姻?苏伯舟老糊涂了,竟想用宗室公主换取一时安宁,可笑。”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谢临渊,十年荒煞炼狱,国师的残酷教导,同门间的生死相杀,早已将他骨子里的柔软碾碎,只余下一身冷硬的妖骨与狠戾。当年被谢明昭挖去灵窍珠,弃于乱葬岗,是荒煞国国师用禁术为他重铸妖骨,让他以半人半妖之身活了下来;也是在国师的教导下,他学会了隐忍、算计,学会了用最狠的手段活下去,直至被国主弦旻宇看中,收为养子,赐名弦烬生,封为五皇子。

如今的他,是荒煞国最受忌惮的皇子,手里握着荒煞国最精锐的暗卫营,一举一动,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谋划——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要让谢明昭、年舒窈、谢淮年,血债血偿;他也要拿到天道契书,那是秦府藏着的秘密,是他当年潜入青衍国、与苏清漪交易的筹码,可苏清漪却带着契书跑了,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布局。

“苏清漪那边,有消息吗?”弦烬生的声音冷得像冰,幽冥烛的光芒在他眼底跳跃,映出几分偏执的冷意。那日秦府大火,他故意留苏清漪一命,本是想让她帮自己拿到天道契书,可她却敢背叛自己,带着契书潜逃,这笔账,他自然要算。

“暂无确切踪迹,只查到她在秦府大火后便不知所踪,沿途未留下任何线索。”暗卫如实禀报,“另外,青衍国二公主苏清阮,昨日曾偷偷前往秦府废墟,捡到了一枚玄铁扳指,正是当年我们留在现场的,想来她已怀疑到玄曜国头上。”

弦烬生眉峰微挑,指尖摩挲着溯汐鳞,对“苏清阮”这个名字没有半分波澜——他从未见过这位青衍二公主,也未曾将一个尚未长成的宗室公主放在眼里。那枚扳指,是他当年从一名曜天宫核心弟子手中夺来的,故意留在秦府废墟,本就是为了引青衍国怀疑玄曜国,挑起两国矛盾,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同时打乱谢明昭的布局,至于谁会捡到、谁会追查,于他而言,不过是棋局中偶然落子的棋子。

“不必管苏清阮,让她查。”弦烬生淡淡开口,指尖将溯汐鳞攥紧,鳞片几乎要嵌进掌心,“加派人手追查苏清漪,天道契书一定在她身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派人盯着玄曜国的谢淮年,我倒要看看,那枚本该属于我的灵窍珠,在他身上,能发挥出多大的用处。”

提及灵窍珠,他的声音里泛起一丝压抑的痛楚与狠戾,心口的疤痕似是又开始发烫——那是十岁生日那天,永远刻在他骨血里的噩梦。

他曾以为,十岁生日是不一样的。在此之前,谢明昭眼里从来只有年舒窈,只有尚未出世的谢淮年,对他这个半人半妖的儿子,从来都是冷漠疏离,连一句问候都吝啬给予。可那天,他抱着母亲连夜为他缝制的锦帕,锦帕上绣着小小的鲛人图腾,那是他攒了半年的心思,精心准备的“礼物”——他只想让父王看他一眼,只想听到父王说一句“生辰快乐”。

他在宫殿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从烈日当空等到暮色四合,怀里的锦帕被攥得发皱,指尖都泛了白,终于等到了谢明昭的身影。可他等来的,不是温柔的注视,不是生辰的祝福,而是父王冷漠的眼神,和一句冰冷的吩咐:“摁住他,挖出来。”

侍卫蜂拥而上,粗糙的手掌死死按住他的四肢,将他摁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拼命挣扎,哭喊着“父王,我是临渊,今天是我生日”,可谢明昭只是站在不远处,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匕首划破心口的肌肤,冰冷的触感刺入皮肉,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那是灵窍珠被硬生生从心口挖走的剧痛,是连灵魂都在颤抖的绝望。他转头,看到母亲沈月袂疯了一样冲过来,却被侍卫拦住,匕首刺入她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袍,也溅到了他的脸上。

“临渊……我的临渊……”母亲的声音微弱而绝望,眼神里满是自责与不舍,直至气息消散,都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母亲死去,看着谢明昭亲手接过那枚还沾着他鲜血的灵窍珠,转身离去,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再分给奄奄一息的他。后来,他被当作弃子,扔到了玄曜国城外的乱葬岗,任由他在血与泥泞中自生自灭。

“母亲……”弦烬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底的狠戾渐渐被痛楚取代,指尖一遍遍抚过心口的疤痕,像是在触碰那场永不消散的噩梦,“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会让谢明昭付出代价,一定会拿回属于我们母子的一切,包括他欠我的,欠你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

他将溯汐鳞贴在心口,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残留的温度。这枚鳞片,是母亲在他生辰前偷偷塞给他的,说“戴着它,母亲就会一直陪着你”,如今,却成了他活下去的执念,是他复仇的动力,也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软。

窗外,荒煞国的月亮是暗红色的,映着漫天风沙,显得格外诡异。弦烬生缓缓穿上上衣,眼底的痛楚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绝。

青衍国的纷争,玄曜国的阴谋,天道契书的秘密,还有苏清漪的背叛……所有的线索,都在慢慢交织,一场席卷三国的风暴,已然酝酿。

他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玄曜国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谢明昭,年舒窈,谢淮年,你们等着,我弦烬生,很快就会回来,亲手揭开你们虚伪的面具,让你们尝尝,什么叫剜心之痛,什么叫生不如死。

风卷着砂砾掠过他的脸颊,他面无表情,周身的气息冷得像荒煞国的寒冰。十年隐忍,十年布局,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输。

而远在青衍国的苏清阮,还不知道,那个她怀疑的玄曜国背后,藏着这样一个满身伤痕、满心恨意的男人,更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早已在秦府大火的那一刻,被悄然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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