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衍国的灵雾总比晨光醒得早,长信宫的檐角垂着的玉铃,被风拂过发出细碎清响,却驱不散偏殿里残留的沉郁。
苏清阮一夜未眠,怀里抱着绒绒,掌心反复摩挲着那枚玄铁扳指。星辰纹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纹路间那丝极淡的灵力气息,像是一根细刺,反复扎着她的心——那是玄曜国的气息,是可能沾着姐姐血的气息。她指尖不自觉凝起一缕微弱灵力,指尖泛出淡淡的青辉,那是青岚宗基础心法的印记,当年她和苏清漪、苏天成一同在凝翠峰修炼时,青岚宗的长老亲手教的,只是她性子暴虐,耐不住打坐修行,修为远不及姐姐,却也比寻常宫人多了几分自保之力。
“公主,该起身梳洗了。”清禾端着梳洗用具进来,见案上摆着的灵米糕分毫未动,眼底掠过一丝忧色,却只敢轻声提醒。昨日苏天成走后,苏清阮便守着血衣和扳指坐到天明,戾气虽敛了些,却更显沉默,连绒绒都乖乖蜷在她怀里,不敢随意动弹。清禾也是在青岚宗学过粗浅护脉之术的,深知二公主虽性子烈,却对大公主掏心掏肺,如今秦府出事,她心里定是比谁都难受。
苏清阮缓缓抬眼,眼底布满红血丝,却不见半分倦意,只有一片执拗的清明:“去查,秦崇山最近半年,有没有与玄曜国的人接触过,不管是明面上的使者,还是暗地里的密探。另外,去青岚宗一趟,找我当年的授业师姐,问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玄曜国曜天宫的弟子下山,或是察觉到凝翠峰附近有陌生灵力波动。”
她虽久未回青岚宗,却也记得宗门规矩,弟子之间有互助之责,更何况当年师姐待她和姐姐都极好,说不定能查到些宫中查不到的线索。当年三人一同在青岚宗修炼,苏清漪悟性最高,深得长老器重,苏天成沉稳刻苦,修为稳步提升,唯有她,总借着修炼的名义满山跑,还差点烧了宗门的灵禾圃,最后是姐姐替她受了罚,跪在殿外整整一夜。
“可是公主……”清禾面露难色,“没有太子殿下的吩咐,我们很难调动宫里的暗卫,宫外的线人更不敢轻易得罪秦家旧部和玄曜国的人。去青岚宗的话,若是被陛下知道,恐怕会怪罪您私联仙门。”
苏清阮指尖一紧,扳指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灵力不自觉外泄了几分,案上的烛火猛地跳了跳。她知道清禾说得对,她虽是公主,却不受父皇重视,手里没有半点实权,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查不到什么。昨日苏天成说会帮她,可他是太子,身不由己,她不能全靠他;而青岚宗虽亲民,却也需避嫌皇室纷争,贸然前往,确实不妥。
“去取我梳妆盒里的那支碧玉簪来。”苏清阮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那是继妃刘知惠去年赏她的,质地温润,是青衍国少见的上等碧玉,在市井中能换得不少钱财,足够她暗中雇人查探,也能买些灵草作为拜帖,托人悄悄带给青岚宗的师姐。“再把我当年在青岚宗修炼时穿的弟子服找出来,日后若要暗中去凝翠峰,也好掩人耳目。”
清禾虽不解,却还是依言去取。绒绒似是察觉到她的打算,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脖颈,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
“别怕。”苏清阮低头,轻轻揉了揉绒绒的绒毛,语气坚定,“我在青岚宗学过护身术,还有你陪着我,不会出事的。当年姐姐还说,我虽性子野,可灵力底子好,真遇到危险,自保绰绰有余。”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声:“太子殿下到。”
苏清阮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把扳指攥紧,塞进袖口,指尖的灵力也悄然收敛。她以为苏天成要等几日才会有消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辰过来——往日这个时候,他本该在东宫修炼青岚宗的功法。
苏天成掀帘而入,今日穿了一身青色常服,少了几分太子的矜贵,多了几分少年气,袖口还沾着些许灵草的汁液,显然是刚修炼完就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心腹侍卫,手里捧着一个木盒,神色凝重。
“二姐,我查到一些东西。”苏天成走到榻边坐下,挥手让侍卫把木盒递过来,“昨日回去后,我让人查了秦崇山的书房旧档,还有宫里的往来信件,发现半年前,秦崇山曾以‘拜访曜天宫’为由,派过一个心腹去玄曜国,回来后不久,就开始暗中囤积粮草和兵器。另外,我今日一早去了趟青岚宗,找长老问了,半年前确实有曜天宫的弟子来过凝翠峰,说是交流功法,可长老们察觉他们神色诡异,没留他们多待。”
苏清阮的心猛地一沉,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料:“这么说,秦崇山真的和玄曜国勾结了?那些曜天宫的弟子,是不是就是来和他接头的?”
“大概率是。”苏天成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封泛黄的信纸,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下的,“这是秦崇山的心腹管家被抓后,招供时写下的,说秦崇山与玄曜国的一位‘大人’约定,等玄曜国出兵牵制青衍边境,他就趁机发动宫变,扶持一位傀儡皇子登基,事成之后,把青衍国的灵禾田割一半给玄曜国,还要让青岚宗归降曜天宫。”
“归降曜天宫?”苏清阮猛地抬眼,眼底戾气瞬间翻涌,灵力再次外泄,周身的灵韵变得凌厉起来,“他们也不看看,青岚宗弟子岂能容他们放肆!当年长老就说过,曜天宫野心太大,迟早会挑起仙门纷争,果然没错!”
她在青岚宗修炼多年,早已把那里当成第二个家,宗门的荣辱,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玄曜国竟敢打青岚宗的主意,还要害姐姐,这笔账,她记下了。
苏天成见状,连忙抬手按住她的手腕,运起青岚宗的心法,帮她稳住躁动的灵力:“二姐,别冲动,灵力紊乱会伤了自身。我知道你气,可现在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青岚宗虽强,可曜天宫与玄曜皇室结盟,势力庞大,我们得从长计议。”
他的指尖带着熟悉的灵力暖意,和当年在青岚宗一同修炼时,帮她稳住走火入魔的灵力时一模一样。苏清阮心头一暖,躁动的戾气稍稍收敛,灵力也渐渐平复下来。
“那扳指呢?”苏清阮追问,从袖口取出玄铁扳指,“你查到这扳指的主人是谁了吗?青岚宗的长老们,有没有见过这种星辰纹扳指?”
苏天成接过扳指,指尖反复抚过星辰纹,脸色愈发凝重:“我拿给青岚宗的长老看过了,长老说,这种星辰纹是曜天宫核心弟子的标识,而且这扳指的质地,是玄曜国西部玄铁山脉出产的寒铁,寻常人根本打造不出来。长老还说,十年前,曜天宫曾有一位天赋异禀的弟子,佩戴过类似的扳指,只是后来那人不知去向,传闻是病逝了。”
“十年前?”苏清阮皱眉,“是不是谢明昭的长子,谢临渊?”
“正是他。”苏天成语气凝重,“我让人去查了玄曜国的传闻,谢临渊十岁那年病逝,可长老说,当年曜天宫有弟子来青岚宗交流时,曾私下透露,谢临渊的死不对劲,像是被人废了灵力,夺走了什么东西。而且,谢临渊的母亲,是共工氏水神后裔,鲛人沈月袂,当年也是青岚宗一位长老的旧识,只是后来被谢明昭骗了,落得个凄惨下场。”
苏清阮瞳孔微缩,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隐情。谢临渊的死,沈月袂的遭遇,秦崇山的勾结,姐姐的失踪……越来越多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笼罩着她。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苏天成忽然开口,语气严肃,“父皇昨日召集朝臣议事,说秦家被屠,恐是玄曜国故意挑衅,打算派使者去玄曜国问责,同时……要重新商议联姻的事。另外,父皇还说,让我们姐弟二人近日回青岚宗一趟,说是要与长老们商议仙门与皇室的合作,实则是想让青岚宗出面,稳住世家贵族的情绪。”
“联姻?”苏清阮猛地抬眼,眼底戾气瞬间翻涌,“父皇还想让谁嫁去玄曜国?还有,回青岚宗正好,我可以趁机问问师姐,有没有姐姐当年留下的线索。”
“不清楚。”苏天成摇头,“不过看父皇的意思,大概率是从宗室里选一位公主。只是玄曜国野心勃勃,这次联姻恐怕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是想借此拿捏青衍国,甚至想在青岚宗安插眼线。回青岚宗的事,我会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只是你切记,不可在长老面前暴露你要查秦家旧案的事,以免给青岚宗惹来麻烦。”
苏清阮攥紧掌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再重蹈姐姐的覆辙,更不会让父皇用公主的婚姻,去换取所谓的“和平”;回青岚宗的机会,她也绝不会错过,不管姐姐留下了什么线索,她都要找到。
“我知道了。”苏清阮把扳指收好,语气冷硬,“你继续帮我查谢临渊的事,还有秦崇山派去玄曜国的心腹,到底见了哪位‘大人’。我这边也会暗中准备,等回了青岚宗,就找师姐打听消息,有动静我们随时联系。”
苏天成看着她决绝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别太急,凡事小心。玄曜国的人在青衍国肯定有暗线,而且曜天宫的弟子也可能潜伏在青岚宗附近,若是被他们发现你在查秦家的事,一定会对你下手。当年你在青岚宗闯的祸还不够多,这次可别再冲动了。”
“我不怕。”苏清阮抬眼,眼底闪烁着偏执的光,“我在青岚宗学了这么多年护身术,又有绒绒陪着我,若是他们敢来,我就凭本事自保。只要能找到姐姐,能报仇,能护住青岚宗,我什么都不怕。”
绒绒似是感受到她的戾气与决心,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发出一声软糯的呜咽,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表态会陪她一起面对。
苏天成知道劝不动她,只能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她:“这是太子府的玉佩,也是青岚宗弟子的信物,你拿着。若是在青岚宗遇到危险,出示这枚玉佩,宗门弟子会暗中护着你。还有,清禾是母妃身边的人,又在青岚宗学过术法,可靠,你可以放心让她帮你。”
苏清阮看着那枚玉佩,玉佩上刻着青衍国的国花青禾纹,还有青岚宗的宗门印记,是苏天成常年佩戴的贴身之物,当年在青岚宗修炼时,他就曾用这枚玉佩帮她解围,躲过了长老的责罚。她心头一暖,嘴上却依旧强硬:“谁要你好心,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在青岚宗,我可比你熟。”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接过了玉佩,塞进袖口,与扳指一同收好——一边是玄曜国的寒凉杀意,一边是太子弟弟的温润守护,还有青岚宗的师门情谊,这些,都是她复仇路上的底气。
苏天成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好了,我该走了,还要去准备回青岚宗的事宜,再待下去,父皇该起疑了。有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别自己硬扛,别忘了,当年在青岚宗,可是我帮你扛下了烧灵禾圃的罪责。”
说完,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道:“二姐,不管查到什么,都别冲动。你的命,比报仇更重要,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姐姐了。”
苏清阮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底却泛起一丝湿润。当年姐姐替她受罚,弟弟替她扛罪,她向来被他们护着,如今,该换她来护着他们,护着青岚宗,护着姐姐用命换来的安宁了。
苏天成走后,偏殿又恢复了寂静。清禾看着苏清阮手里的玉佩,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公主,太子殿下还是很关心你的,而且有青岚宗的信物在,我们去宗门也方便多了。”
苏清阮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绒绒,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玉佩和扳指。谢临渊,谢明昭,玄曜国的“大人”,秦崇山的阴谋,青岚宗的隐患……所有的疑云,似乎都要在凝翠峰上,找到突破口。
“清禾,”苏清阮忽然开口,语气坚定,“把碧玉簪拿去变卖,雇几个可靠的人,盯着玄曜国驻青衍国的使馆,还有秦家的旧部,一旦有动静,立刻回报。再把我那套青岚宗弟子服熨烫干净,明日回宗门,我要亲自去找师姐问清楚,姐姐当年在宗门,有没有留下什么关于秦家或是玄曜国的线索。”
“是,公主。”清禾应声下去。
苏清阮抱着绒绒,走到窗边,望向凝翠峰的方向。灵雾缭绕中,青岚宗的诵经声依旧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她和姐姐、弟弟一同在宗门修炼的日子——那时阳光正好,灵禾田泛着碧色,姐姐教她绣青禾纹,弟弟帮她捡不小心掉落的法器,长老们在殿上讲授仙凡共生之道,一切都那么安宁。
可如今,安宁被打破,姐姐失踪,阴谋丛生。
“姐姐,等着我。”她轻声呢喃,眼底满是决绝,指尖凝起一缕青辉,“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我会用青岚宗教我的本事,护好我想护的人,查出所有真相,让凶手血债血偿。”
袖口的玄铁扳指,似是感受到她的决心,泛出一丝更冷的光。而那枚刻着青禾纹与宗门印记的玉佩,却散发着温润的灵力,与她体内的青岚宗心法相呼应,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支撑着她,一步步踏入这场席卷三国、牵扯仙门的阴谋与复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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