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荣王

天授十八年,庆国中秋,明月初照。

街道两旁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人声鼎沸中,一辆马车在路上缓慢行驶着,晚风轻拂而过,吹起车帷一角,露出一张皮肤白皙,面容娇好的脸,和一双明媚的狐狸眼。

那双眼的主人林妙仪此时正透过车缝看向外面。

身旁的王宛如见她走神,柔声问道,“楚楚,看什么呢?”

林妙仪垂眸,顿了一瞬,才回道,“没什么。”

王宛如是她的母亲,可她们母女却无比生疏,与寻常人家不同。

只因……她早已失忆。

五日前,才刚回到林府。

对失而复得的父母和身份,她除了接受好像也没有选择。

只是今日是圣上举办中秋家宴,允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参加,可这样的宫宴,对她来说一点诱惑都没有,她在外多年,早已过惯简单平淡,不喜繁华的日子,如此盛宴还不如与师父在青云观里吃一碗热汤面来的舒服。

可为人子女,总不该扫兴。

她看着身上的水蓝色罗裙,紧紧地束缚在身上,只觉自己如同一只被蚕丝包裹住的茧,再难有振翅高飞的那一天。

马车停下后,她扶着王宛如下车。

宫门口已乌泱泱站了不少家眷,各个穿的绫罗绸缎,光鲜亮丽,再加上亭角处灯火摇曳,打在人脸色竟也是五彩斑斓。

两侧的侍卫拿着名帖一个个对着。

随后宫门被打开,她走在人群里,身边却时不时有打量的目光,林妙仪想着或许是今日上了妆,难免艳丽些,她趁着王宛如看不见,用袖子将眼尾的眼线抹去一半,又拔下去两只金钗拢在了袖子里。

丰明殿内,灯火通明,舞女们在殿中翩翩起舞,裙摆飘扬,数十张桌案置于两侧,桌面上也均已摆好银烛台盏,玉碗美酒。

林妙仪随着王宛如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匆匆坐下。

直到殿中渐渐坐满,舞姬散去,周围也安静下来。

龙椅之上端坐着的永安帝遥遥举杯,“今日团圆佳节,众爱卿不必拘束,随意就好。”言语间是淡淡的喜悦。

她也忙端着杯子随众人起身,对着永安帝方向齐声道,“恭谢圣上隆恩。”

随即坐下。

“贺大人。”一个清洌的声音却自殿中响起。

林妙仪循声望去,东南角方向,一头戴玉冠的男子正端坐在椅子上,举着酒杯,气质高傲,即便离的过远看不清长相,却也能看出此人外表不俗。

而西南角一穿着红色官服的贺瞻远则站起身拱手应答,“臣在。”

男子似笑非笑,“本王在安国时,曾带回来一瓶好酒,今日见大人只觉投缘,就……赏你了。”

贺远瞻手边一抖,许久后才弯下腰,颤抖着回道,“谢荣王……”

殿下两字还未说出口,他就见到宫门口,两个内侍搬着一只大缸正摇摇晃晃的往殿内走来。

大缸似乎没有盖子,酒水时不时从里面溢出来,留下一股浓郁又劣质的酒香。

有其他同僚想替他解围,遂也站起,“荣王殿下,贺大人近日身体不适,这酒一次喝这么多属实伤身,不如就让贺大人抬回府里慢慢喝吧。”

那位荣王殿下却摇摇头,一本正经,“那可不行,这酒一旦开封了就必须要喝干净,要不然酒香四溢,可就不浓郁了。

怎么——张大人也想尝尝?”

张广连连摆手,其他的大臣更是没人再敢开口。

林妙仪却只觉好笑,她离门口近,酒味是她最先闻到的,旁人或许不知,她常年在外,却最熟悉不过,穷苦人家买不起好酒,便会经常买这种烧刀子,酒劲十足,一口下去,五脏六腑都跟着热起来。

看这一缸少说也有十斤重,只怕喝完,不死也废了。

这位荣王殿下,不是什么善茬。

可主位上的永安帝也始终一言未发,倒有几分奇怪。

贺远瞻此刻也忍不住想要求救,他看向永安帝,“圣上……”

永安帝只抬眸扫了沈尧一眼,喜怒难辨。

片刻后他才放下酒杯,声音雄厚威严对贺瞻远道,“既是荣王殿下赏的,那你便喝了吧。”

竟是不打算帮忙。

贺瞻远瘫软在地。

酒宴还在继续。

推杯换盏,歌舞升平,周围皆是你来我往互相吹捧的声音,林妙仪只觉厌烦,恨不得早点结束。

她盯着杯中的桂花酒,一股甘甜清香的味道传入鼻中,她端起杯,一饮而尽。

不一会,腹中却突传一阵剧痛。

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王宛如看出了不对劲。

“楚楚?你怎么了?”

“我……我想如厕……”

王宛如急忙叫宫婢带林妙仪出去。

皇宫偌大森严,林妙仪捂着肚子,跟着宫婢一路七拐八绕,终于在一间偏僻的院子停下,她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等再出来时,却发现……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宫婢不见了?

她可不记得回去的路!

月光下,暮色如水,温柔清绝。

林妙仪四下张望,周围漆黑一片,院内满是杂草,像是已经荒废掉了,只有远处地亭子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一道身影。

身影背对着她,身材修长,右手好似执着一盏琉璃灯笼。

她从杂草中找到一条小路,快步走去,“请问……宫宴怎么走?”

院子内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亭角处挂了几盏走马灯,暗影摇动,灯火朦胧。

男子闻声回头。

此人一身玄色祥云纹锦衣,紫金镶玉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串流苏玉佩,身姿挺拔,俊朗丰逸,一双丹凤眼深不见底,似笑非笑。

林妙仪倒吸一口气。

光是这身衣服,她便认出来,荣王……殿下。

方才大殿之上,林妙仪并未看清此人的脸,如今看来,不愧是皇室血脉,还真是一副好皮囊。

只见他手持灯笼,眼神晦暗,声音不疾不徐,

“月圆之夜,恰逢故人相见,林小姐,你我……还真是有缘。”

灯笼的余光打在他脸上,越发显得皎洁。

林妙仪却有些发愣。

什么有缘?

她定了定神,垂下眼,“臣女与荣王殿下素不相识,缘分二字,愧不敢当。”

沈尧高举灯笼,俯身向下,寒星一般的黑眸落在林妙仪的身上。

林妙仪很瘦,且白,发色漆黑如墨,水蓝色刺绣云锦,头发随意挽了个流云髻,只插了一根海棠玉簪,青丝垂在肩上,面色寡淡,气质普通,尤其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戏虐,“你果真失忆了?”

林妙仪睫毛微动,心中却有些不明,她后退一步,将袖中的金簪攥在手中,抬起头对上那双凤眼,“殿下将臣女诓骗来这不会只是好奇吧。”

“呵。”沈尧冷笑,看向她身后,“你倒是聪明,只是不知今日这个院子你可还熟悉?”

林妙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月光如炬,她所在的凉亭下,那片草丛里分明有暗流涌动。

那不是杂草。

那是……一片湖!

只不过这院子太久无人打扫,任湖里杂草肆意生长,所以看不真切。

林妙仪若刚才没有看到那条小路,行差踏错半步,只怕……就要重蹈覆辙,皆时……她孤身一人在此。

后果不堪设想。

她回过头,如星般的眼里也带着一股寒意,“臣女初回都城,不知与殿下有何深仇大恨,竟如此费尽心机。”

“难道你母亲没告诉你吗?”

林妙仪一怔,“告诉什么?”

沈尧轻笑,“也对,你母亲爱女心切,定是早已将我恨之入骨,林妙仪……十年前,就是在这所院子,这片湖里,你……掉了进去。”

林妙仪停顿了下,“这……又与殿下有何关系。”

沈尧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语气轻蔑,“呵,有何关系?林小姐可知……今日皇上为何举办家宴。”

林妙仪目光看向他,“为何?”

“一为中秋团圆,二为……荣王归国。”

沈尧看向远处,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林妙仪,你落水后,林盛行步步高升,由京中小官升为户部尚书,我却在安国……做了十年质子,你说这笔帐……该不该算?”

林妙仪心中一惊,呼吸也跟着滞了一瞬。

十年质子?

沈尧是因为她才去安国为质?

林妙仪手中用力,指甲嵌入掌心,“荣王的意思是……臣女落水,是因殿下而起。”

怪不得,怪不得把她骗到这里。

“殿下若觉得无辜,大可向圣上禀明,何苦来为难我。”

“本王偏要为难你,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始作俑者竟还如此大言不惭。

耳边树叶吹的沙沙作响,更深露重,林妙仪只觉浑身作冷,打了个颤。

沈尧挑眉,“你怕了?”

林妙仪抬起眼,琉璃灯映射下,那张寡淡的脸上倒也生出一份流光溢彩。

她嘴角微微扬起,“怕?荣王殿下与我一同离席,我若出了事,只怕殿下也脱不了干系,不知殿下……又有几个十年可以赌。”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脸色瞬间沉下来,带着戾气,寒光闪过,一只手嗖地扼住林妙仪的喉咙处,细小的脖子握在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他渐渐捏紧,咬牙切齿,“林妙仪,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林妙仪被捏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挣扎之际,她挥起手中金簪,用力在眼前划过,趁着面前的人松开手躲避时,她没有跑,而是……退了两步,接着……整个人向后倒去。

“要死一起死!”

清脆的声音划破夜晚,在空旷的院中回荡。

就在她从亭上坠落,眼看落入湖中之时,琉璃灯啪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刚刚那只扼住她喉咙处的手,却拉住了她。

“你疯了吗!”沈尧大喊。

他将她拽了上来。

二人惊魂未定。

林妙仪整个人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望着碎了一地的琉璃灯,大口的喘着气,她在赌,赌沈尧根本不敢杀她,或者说,不敢在宫里杀她。

她赌赢了。

人与人之间,往往比的就是谁更狠。

待呼吸平静下来,她抬起头,对上沈尧铁青的脸,站直了身子,将衣服整理好,又将掉落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语气平静,“荣王殿下既然不想要我的命,那就还请派人送我回去,以免皇后娘娘担心。”

提起皇后娘娘,对面的人似乎有一些松动。

少顷,沈尧才开口, “送林小姐回去。”

此话一出,那名宫婢不知从哪又冒出来,将林妙仪领走。

沈尧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凝重,树后一灰衣人影走至他身旁,眼睛大大圆圆,皮肤黝黑,嘴里还叼着根草,“王爷,怎么样,她真失忆了吗?”

沈尧摇头,“探不出虚实。”

灰衣人在脖子下比划个手势,“那要不要我把她给……”

沈尧抬手阻止,“不必,我刚回来,先别打草惊蛇,此时还是吴叔那边的事重要,你派人去儋州,查查她的消息。”

灰衣人点头,“好,回吧王爷,时间久了只怕陛下会怀疑。”

沈尧收回视线抬脚往外走去。

林妙仪回到座位上时,额间都出了一层冷汗。

王宛如看出她不对劲,“楚楚你没事吧?”

林妙仪摇摇头,“只是肚子不舒服。”

她垂眸看向桌上的那壶桂花酒。

她师父医术无双,她与他在一起多年,虽只学皮毛,可却对草药味道极其敏感,又怎会不知这桂花酒里放了东西。

只是她想知道下药的人究竟有何目的,她就必须喝下去。

宫宴结束后,一行人渐渐散去。

一盏油灯挂在马车前摇摇摆摆,照着石板路上,车里一片寂静。

林盛行一身绿色官服,满面红光,身材匀称并未发福,看起来不过三十二三,倒是王宛如,面色暗黄,身材臃肿,桃花色的衣裙宽大肥阔,反倒趁的鬓边白发与眼角皱纹更加显眼。

二人坐在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夫妻。

回府时,林妙仪的确听下人说起,她父亲林盛行是十年前官至三品,一跃龙门。

还有王宛如,曾与她解释是意外落水。

细细想来,总是有许多出入,左右这位殿下应是与她落水一事脱不了干系。

可惜她失忆,谁是谁非也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知道了。

她不自觉揉起太阳穴。

王宛如见状,柔声道,“可是累了?要不要合眼休息会。”

林妙仪放下手,淡淡回应,“不累。”

晚风顺着车帘吹进来。

林盛行拿起披风披在她身上,“楚楚没参加过这样的筵宴,想必不太适应,今日若不是荣王刚回来,圣上也不会在宫中举办家宴。”

林妙仪适时地插嘴,“荣王殿下……很得圣上宠爱吗?我看他今日在殿中如此放肆,陛下竟也不曾说他一句。”

林盛行犹豫下,解释, “他……是先太子遗孤,出生前先太子就病逝,先太子妃又难产而亡,圣上……也是念他可怜罢了。”

王宛如却面色一冷,“可怜?哪里可怜?我看他是顽劣不堪,那贺大人一把岁数了还被逼着喝下那么一大缸酒,你没看到人都被抬走了吗?”

林盛行却面露尴尬,扫了眼林妙仪,回道,“夫人,前些日正是那贺瞻远向圣上谏言,说荣王殿下年过二十,应去往冀州封地,荣王才有此举,你……又何须如此。”

王宛如一听,面色缓和了几分。

车内也再次寂静下来。

倒是林妙仪眸光轻动,对林盛行的话半信半疑,圣上要真是念荣王可怜怎么会将他送去安国为质?即便他当年将她推到水中也不至如此,而且他才刚回来又让他去往封地?只怕皇家秘辛甚多,其中必有缘故。

不过,他能走对她来说却是件好事。

这位荣王殿下心思颇深,三言两语就将林妙仪说的疑神疑鬼。

还是要敬而远之。

新手写文爱恨随意哈。

不喜欢划走即可,江湖有缘再见!

文笔废物,在练节奏,喜欢权谋的可直接看后半部分。

正文已完结,修文中……

下一本预收《千里寻夫记》文名暂定,人设已定。

前朝公主化身为江湖第一的剑圣与当场皇子抢江山的故事。

宣庆二十年,齐大将军举兵谋反,逼得明崇帝自缢,金銮殿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雕栏玉砌皆化灰烬。

后来,齐将军自立为王,却发现,在那场大火里,即丢了一个前朝公主,又丢了一个当朝皇子。

可他年老无继,遂张贴告示,“找到皇子者,愿以半壁江山换之。”

………

流云出生时锦衣玉食,一人之下,可逃出宫后却如丧家之犬般,四处躲避,苟延残喘。

等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便再无公主云娉,只有剑客流云。

也是游侠口中尊称的一声,“剑圣。”

她背着云影剑漂泊辗转,只为找到一人。

那人与她认识,又有娃娃亲,连他屁股上哪里有颗痣她都知道,找到他就能换得半壁江山。

可才刚出门,一条咸鱼就挡住了她的复国大计。

咸鱼说,“找人是很费银子的。”

于是她开了个店,生意火爆。

咸鱼又说,“有了银子是用来享受的。”

于是她吃喝玩乐样样通。

最后咸鱼洗澡时,她才发现……他的屁股上……刚好有颗痣。

她把他按在床上,扒下他的裤子,咬牙切齿,“说!你是不是就是齐景舟!”

咸鱼却捂着屁股大喊,“你认错人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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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故人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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