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陆敬之死

国丧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新帝登基大典的筹备已如火如荼。皇宫内外,白幡未撤,又添新彩,一种混杂着悲伤、期待与不安的诡异气氛弥漫在空气里。先帝驾崩的哀恸,被边关紧急的军情和新朝建立的迫切需求强行压下,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汹涌的暗流。

沈云霓身处这漩涡中心,表面平静地协助处理着登基大典的诸多细节,心中那根弦却已绷紧到了极致。那张潦草的警告字条,像一道冰冷的烙印,刻在她的脑海——“慎防登基大典,祭天台”。

祭天台,那是新帝祭告天地、昭示正统的核心场所,也是整个大典防卫最森严、万众瞩目的焦点。在那里发难,要么是自寻死路,要么……便是有着绝对的把握和雷霆万钧的手段。

赵王勾结狄人,“迷迭引”出自狄人萨满……这提示让她不得不将狄人那些神秘莫测的手段考虑进来。是毒?是蛊?还是某种匪夷所思的邪术?

她不动声色地加强了对祭天台区域的关注,以“确保大典万无一失”为由,几次亲临现场,检查台基、护栏、旌旗、香炉乃至每一寸地砖。她甚至动用了系统中残存的能量点,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危险物品扫描,但除了发现几处无关紧要的工艺瑕疵外,一无所获。

是警告有误?还是对方的手段,超越了常规认知,甚至……超越了系统的探测范围?

这种未知,比明确的刀剑更令人心悸。

萧景玄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他完全沉浸在即将君临天下的亢奋与对沈云霓日益膨胀的占有欲中。他几乎将沈云霓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不允许她离开视线太久,连她与大臣议事,也时常派心腹内侍在旁“伺候”。沈云霓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缠绕的蝶,活动空间越来越小。

期间,她再次尝试接触陆敬。在一次陆敬前来诊脉时,她屏退左右,直接拿出了那撮“迷迭引”粉末,开门见山地询问:“陆太医,此物,你当真不识?”

陆敬看着那灰黑色的粉末,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搭在她腕间的手指有瞬间的凝滞。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收回手,垂下眼帘:“大人从何处得来此物?此香……确与陛下所中之毒有关,但其来源诡秘,下官亦不知详情。”

他的否认依旧坚决,但那一瞬间的异常,没有逃过沈云霓的眼睛。他在隐瞒,而且,他在害怕。

“祭天台呢?”沈云霓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大典在即,陆太医可曾察觉任何异样?”

陆敬猛地抬起头,看向沈云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深深的沉默和一丝几近哀求的摇头。他匆匆收拾药箱,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云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云更甚。陆敬知道!他一定知道祭天台有危险!但他为何不说?是在保护谁?还是受到了什么无法抗拒的威胁?

登基大典的日子,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中,如期而至。

这一日,天公亦不作美,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然而,京城却万人空巷,御道两旁跪满了黑压压的百姓和文武百官。旌旗蔽日,仪仗煊赫,礼乐庄严。

沈云霓身着特赐的紫金冠服,作为帝师,地位超然,紧随新帝銮驾之后。她能感受到身前龙辇上,萧景玄那挺直的、充满了激动与志得意满的背影,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有敬畏,有羡慕,有嫉妒,或许……也隐藏着杀机。

队伍浩浩荡荡,穿过重重宫门,沿着漫长的御道,向着位于京城北郊的祭天台行进。

祭天台高九丈九尺,以汉白玉垒砌,巍峨耸立,直插云霄。台周环绕着九龙浮雕,庄严肃穆。此刻,台顶已设好香案、祭品,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銮驾停在天坛之下。萧景玄在内侍的搀扶下,缓步踏上通往台顶的漫长石阶。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坚定,仿佛在丈量着即将到手的万里江山。

沈云霓按制停留在台下特定区域,与一众宗室勋戚、文武重臣一同观礼。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萧景玄的背影,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袖中,那支冰冷的弩箭已被汗水浸湿。

冗长而繁琐的祭天仪式一项项进行。告天、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礼官唱喏声悠长,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当仪式进行到最后的关键环节——新帝亲读告天文,并将祭酒洒向天地之时,异变陡生!

萧景玄双手高举酒爵,面对苍天,正要倾洒——

“嗡——!”

一声极其诡异、并非乐器所能发出的低沉嗡鸣,毫无预兆地自祭天台内部响起!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邪异力量,让在场所有人心脏都为之一悸!

几乎同时,祭天台顶,那尊巨大的、用以焚烧祭文的青铜鼎炉,毫无征兆地猛烈震动起来!炉内原本只是缓缓燃烧的火焰,骤然蹿起数尺之高,颜色竟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护驾!!”台下护卫统领反应极快,厉声高呼,禁军瞬间骚动,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台上的萧景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煞白,动作僵住,酒爵中的祭酒泼洒出来,淋湿了他的龙袍。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异变的鼎炉和幽蓝火焰吸引的刹那——

“嗖!”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并非来自台下人群,也非来自远处,而是自祭天台侧面那雕刻着繁复云纹的汉白玉栏杆阴影处激射而出!目标,直指台上因惊变而一时失神的萧景玄!

是弩箭!与射杀萧承煜、警告沈云霓的弩箭,形制一模一样!

这一箭,时机、角度、速度,都刁钻狠辣到了极致!利用了那诡异嗡鸣和火焰异变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发出了致命一击!

萧景玄根本来不及反应!

“陛下!!”台下惊呼声响成一片。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早就计算好了一般,从台下观礼人群中猛地窜出,其速度竟丝毫不逊于那支弩箭!他并非冲向萧景玄,而是精准地扑向了弩箭射出的轨迹前方!

是陆敬!

他一直沉默地站在太医署的队列中,仿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旁观者。但在此刻,他爆发出了一直隐藏的身手和决绝!

“噗——!”

血肉被穿透的闷响,清晰地传入离得最近的沈云霓耳中。

那支淬毒的弩箭,没有射中萧景玄,而是狠狠地钉入了陆敬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陆敬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迅速被鲜血染红的箭羽,脸上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解脱、愧疚与一丝释然的神色。他抬起头,目光穿越混乱的人群,遥遥地、深深地看了沈云霓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沈云霓无法瞬间读懂的情绪。

然后,他身体一软,沿着栏杆滑倒在地,再无声息。

“陆太医!!”沈云霓失声惊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台上的萧景玄惊魂未定,被反应过来的侍卫们层层护住。

“有刺客!在那边!抓住他!”禁军统领怒吼着,指挥士兵扑向弩箭射出的栏杆阴影处。

然而,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被匆忙丢弃的、与栏杆颜色融为一体的伪装布帛。放冷箭的人,如同鬼魅,一击之后,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祭天台上,幽蓝色的火焰仍在诡异跳动,低沉的嗡鸣声渐渐减弱,却留下满地的狼藉与骇然。

登基大典,在血腥与混乱中戛然而止。

新帝遇刺未遂,太医令陆敬挺身挡箭,生死不明。

沈云霓站在原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陆敬,看着被侍卫簇拥着、脸色惨白惊怒的萧景玄,看着周围慌乱的人群和那仍在燃烧的幽蓝火焰……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刺杀的目标,真的是萧景玄吗?

还是……这整个惊变,包括那诡异的声响和火焰,都只是为了掩护那支射向萧景玄的、实则另有所图的冷箭?亦或是,这根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陆敬那最后一眼,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他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又为何会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支箭?是忠心护主,还是……为了掩盖更深的目的?

祭天台的警告应验了,但真相,却比想象中更加迷雾重重。

沈云霓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片从灰色天空中飘落的、冰凉的雨丝。

风雨,真的来了。

而倒在血泊中的陆敬,是这场风雨中第一个倒下的棋子,还是……一个终于被逼到绝境,以生命为代价,传递出最后信息的弃子?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游戏,远未结束。而代价,已经开始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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