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浔塘镇,榆舍青旅。
路厌初百无聊赖的坐在大厅,懒洋洋的透过敞开的大门,看着空荡荡的石板路街道发呆。
他脑子里计算着付完今天的床位费,扣除吃饭,身上还剩多少钱。
“小路,没有出去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路厌初的思绪,说话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穿着盘扣水墨旗袍的女人。她正是这家青旅的老板,秦芹。
路厌初慢吞吞抬起头,他眉眼极美,一双黑白分明毫无杂质的眸子,在看到秦芹的瞬间微微弯起,他笑吟吟的打了个招呼:“姐姐好。”
“你这孩子,还姐姐呢,我都可以当你妈了。”秦芹跟着笑了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坐到路厌初身旁的长凳上。
路厌初趴在桌子上,半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清冷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骨节修长的手腕从袖子里露出,他托着下巴,眼神有些发怔,放空的看着外面,整个人懒懒散散。
“今天没去剧组吗?”秦芹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给自己和路厌初各倒了一杯水。
路厌初回过神,接过茶杯,有礼貌的道谢:“谢谢姐姐。”
他抿了一口,不紧不慢回答:“今天没排上号。”
“小路,你既然喊我一声姐姐,就别嫌弃姐姐唠叨。”秦芹眼神温柔,看着路厌初,“你刚毕业吧。趁着现在年轻,找个有发展些的工作。”
“跑龙套太不稳定了。如果真的想往娱乐圈发展,你可以试着给大公司投投简历。以你的外形条件,签约不是问题。或者可以试一试互联网短视频,现在不是也很火。未来看着很长,但还是要有计划一点。你一个男孩子,还是得存些钱,有些积蓄。”
秦芹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在催你交房费。主要是看你现在这日子过得,吃住都有问题。即使你不是我亲弟弟,这样看着也让人不放心。”
路厌初眉眼弯弯,回答道:“好的。”
他知道秦芹是为了自己好,却不好解释。他八字极硬,可惜是个穷命。
路厌初是弃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一路跳级靠着国家奖学金读到大学毕业。本以为毕业后,找个稳定工作,就此过上新生活……谁知伴随着成年,路厌初命格弊端显现,但凡他身上超过五百块钱,就会倒霉,大小意外接连不断。
有一次,路厌初打工领了两千工资,刚上马路,就被突然出现的卡车撞出十米远,幸好他虽然穷命但八字硬,车祸后皮肉破损看着吓人,但没伤到筋骨。甚至因为不是疤痕体质,伤好后竟没留下一丝痕迹……
同时也因为这些限制,路厌初离开学校后,租不到稳定的房子,毕竟现在都要求押一付三。攒到租房子的钱,对于路厌初来说,简直是悬在脑袋上的一把剑。从此,他就开启了青旅生活,有钱了租个床位,没钱了离开走人。
工作方面几次尝试下来,也总结出了对应的要求——
第一,工资不能一月一结,除非一个月挣不到五百。第二,不能交五险一金,因为这笔钱即使暂时用不了,额度也会算到他头上。第三,最好给包饭。
几个条件综合起来过于奇葩,找来找去,不稳定的跑龙套反而成了最优选择。工资日结,人也日抛,运气好进了大剧组,还能混个三素两荤。
秦芹看路厌初似乎又开始愣神,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多少,暗暗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问道:“小路,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陪我一起吃点吧。一个人吃饭怪冷清的,胃口都不好。”
秦芹站起身,在迈步的瞬间,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好路厌初速度快,一把将她扶住。
“哎呀,我可能真的是老了。”秦芹捏了捏鼻梁两侧的天应穴,感叹道。
她最近睡眠很差,导致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虽然打扮了一番,依然可以看出脸色有些苍白。
路厌初看向秦芹,她人到中年依然很美,天庭饱满开阔,眉如新月鼻如悬胆,然而印堂位置却隐隐呈现一丝晦暗气色。
因为自己命格,路厌初看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使再半吊子,现在也发现秦芹运势出了问题。
他垂眸思索一瞬,开口问道:“姐姐,你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吗?比如墓地之类的?”
秦芹有些疑惑,想了想回答道:“墓地没有,倒是去参加过婚礼。”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从婚礼回来后,我精神就不太好,还经常做噩梦。”
“婚礼?”路厌初接着问道,“在婚礼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芹眉头微皱回想着:“非要说遇到什么事的话,当时小孩子们抢红包撞到我。我后退时候踩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幸好床离房门比较近。”
“当时我心脏突突直跳,过了很久才缓过来。身上倒是没有受什么伤……”秦芹突然停住,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难道和这些有关系?”
路厌初歪头笑了一下,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民间有种说法,门槛下接地灵气,可以把吉祥引入家中。如果不小心踩了门槛,可能会把福运踩没了。还有就是,一般新娘的婚床不要坐。”
秦芹神色紧张:“你别吓我,那怎么办?”
路厌初不紧不慢接着问道:“姐姐,你今年是不是本命年?”
“你怎么知道?”秦芹有些诧异,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老了很多,憔悴的很明显?”
路厌初摇摇头:“不老。只是因为一般本命年运势不太稳。”
秦芹也听过类似的说法,比如本命年要穿红秋衣秋裤。她连忙问道:“我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要去庙里拜拜?”
路厌初托着下巴,眨了眨眼。他脖子上挂着的玉,随着动作翻出衣领。
悦耳的声音如同清风拂过:“姐姐,你可以剪剪指甲,理发换个发型。一直做噩梦的话,枕头下面放把剪刀。平时多晒晒太阳……如果还没有好转,就去庙里上个香。”
随着路厌初娓娓道来,脖子上的玉发出极为浅淡,不易察觉的白光。秦芹印堂上盘踞的晦暗被一丝丝抽离,吸入玉中。
(哪用的着去庙里,本尊就能解决!……可惜这声音无人听见。)
“好的,好的。”秦芹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听路厌初这么慢悠悠的说话,就有种舒服很多的感觉,昏沉了许久的脑子瞬间清明,就连疲惫的身体都有了力气。
“小路你坐着,我先去炒两个菜。”
秦芹精神饱满,转身离开。
·
路厌初坐回原来的位置,垂眸看向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东西还要说回三天前——
跑龙套的工作并不是每天都能出工,加上路厌初的体质无法攒钱。所以他经常会遇到交了住宿费后,没钱吃饭的情况。
饿肚子自然要找其他办法解决。住在古镇的路厌初,找的办法就是去河边钓鱼。
但不得不说,俗话真的有道理: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得到……
路厌初就是这样,鱼不见踪影,反而钓到了玉。
这玉佩约掌心大小,呈温润的椭圆形,质地细腻如羊脂。中间雕刻着一只神兽,轮廓线条流畅而刚劲,似狼似狐。
路厌初拿起玉佩对着太阳,清透的白玉在阳光映照下,内部竟然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在流转。
路厌初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玉佩,自言自语:“感觉这东西好值钱啊……”
值钱等于要命!
他将手中玉佩翻转看了几遍,低声喃喃:“这么好看的玉,起码能值四千吧?”
两千换辆卡车,四千说不定就是火车头,要是再贵重点,自己保不准就成了空降航母船头第一人。想到这里,路厌初随手一扬,将玉佩重新扔回河中……
本以为这件小事就此告一段落,谁知晚上他就做了梦。
梦中一个模糊的影子对着自己咆哮:“你敢扔掉本尊!!”
路厌初懵逼:“……”
影子继续讨伐:“你还敢给本尊估价?!!!找死!!”
路厌初沉默了一小会,迟疑开口:“石头托梦?”
“什么石头!”听到这话,影子更加暴躁,“本尊乃上古神兽,烛妄大人。”
路厌初:“……”
默默低头,掐了自己一下。
影子:“你在干什么?”
路厌初一脸无辜:“这个梦有些无厘头,我想醒来重做。”
影子:“……”
一人一影,大眼瞪小眼凝固片刻,路厌初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梦醒的意思,于是主动提问:“你找我托梦,是想重新估价?可是我不是学玉石鉴宝的。”
影子咬牙切齿:“本尊无价!”
路厌初:“……好。”
见影子还不离开,路厌初有些警惕:不会下一句就是让自己明天下河,把它捞回来吧?
幸好影子没有提出这种要求,但说的话更加奇怪:“从今天开始,你要多做好事,积攒功德。若是没有尽力,本尊定要一口吃了你。”
路厌初:“????”
这种梦,不应该是大奸大恶之人来做吗?
影子上下扫过路厌初,继续说道:“你竟然是个天生穷命。”
路厌初:“……”上古神兽一定没听过接人不揭短。
完全看不懂眼色的影子洋洋得意,它继续说道:“只要你攒够了三千功德,我就能帮你改命格。改了命格,从此以后,你就能过上上神一样的生活。”
路厌初:“……”听起来真的毫无吸引力,还不如退休金八千让人向往。
见路厌初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激动,影子改了策略,龇牙威胁:“记住!做好事攒功德!!不然吃了你!!”
路厌初慢悠悠眨了眨眼:“……好。”
打不过就加入,醒不过来就答应。路厌初从善如流的哄着影子。
等到早上睁眼时,路厌初回想起这个梦,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醒了醒神,他翻身起床,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突然掉了下来——
定睛一看,竟是昨天扔回河里的玉佩!!
手里握着玉佩,研究过一堆乱七八糟玄学故事的路厌初第一反应不是天降祥瑞,而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所以二话不说,他再次将玉佩扔到河里。但紧接着,玉佩又回到身上,甚至像是在生气一样,烫了他一下。
重复几次后,路厌初发现玉佩不会触发自己金钱超额的霉运,于是放弃抵抗,并且开始思考梦里内容真实性,然而玉佩却没了动静。
……
收回思绪,路厌初再次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青旅客栈外空荡荡的石板路街道。
从捡到玉佩那天起,路厌初貌似被动开了阴阳眼,他开始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子。
明明是正午,黑雾般的影子却比刚才多了些。怪不得《易经》中说否极泰来,十二点正是盛极而衰,阴阳交替转换的时刻。这时会出现一种混沌状态,阴气极重。
路厌初百无聊赖,自言自语:
“难道攒功德的范围,要横跨阴阳两界?”
“如果攒够三千功德,真的就可以换命格了吗??”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路厌初低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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