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姚九娘没听懂,“这不就是面吗?”
伸着筷子指着盘里的几样小菜:“这不就是腌菜吗?”
裴仲瑜挑起一根面:“这面是空心面,里面塞了火腿,所以吃起来咸鲜爽滑。”
姚九娘眼睛瞪老大。
裴仲瑜又捡起一根像萝卜的咸菜:“这是玉菇,三蒸三晒混了糖油拌的小菜,吃起来鲜甜弹牙。”
姚九娘想起刚才自己就是当萝卜干吃的。
还奇怪人家的萝卜干怎么滑溜溜甜丝丝的。
裴仲瑜继续道:“这面的汤也有讲究,是牛骨吊的,牛是六个月大的小牛,必须是西北的黄牛。六根牛骨一锅汤,才能如此浓郁芬芳。还有这米糕,米是江南贡米,里面和的蜜饯有金丝红枣,迁西板栗,西南荔枝和北疆葡萄。”
姚九娘舀了一汤匙尝尝,果然味道馨香。
不知是天生反骨还是吃不惯好东西,原本大快朵颐的姚九娘听了裴仲瑜的话,反而不那么香饭了:“真是钟鸣鼎食之家。之前我嫌我爹和后母奢侈,现在才明白,不过是我没有什么见识,你家这一桌饭,不知要劳动多少百姓。”
裴仲瑜没想坏姚九娘的胃口,可听了姚九娘的话,颇有一种熟悉之感:“我刚来的时候也同你所想。总觉吃这些东西太过奢靡。可美食当前,也不能空饿着自己。”
他给姚九娘夹了一块米糕:“只有咱们自己吃饱了,才能把想做的事做成。”
姚九娘听懂了他的意思,感叹道:“你久处富贵之地,倒也没改了心志。”
裴仲瑜浅笑:“人的心志怎能轻易改变?”
姚九娘看裴仲瑜言语认真,心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裴仲瑜看来不会在京城待一辈子,那自己也有一日要离开。
倒也不错,反正自己也不喜欢京城繁琐的礼节和奢靡的风气。
因着裴仲瑜在父母面前回护了姚九娘,白氏也没有再找麻烦。
三朝回门这日,是管家的杨氏备了裴仲瑜和姚九娘回娘家的礼物。
“这是三十年的醴泉,听闻姚大人好酒,弟妹带回去让姚大人品鉴一下。”杨氏指着丫鬟手里的坛子说。
“这是清丰斋的点心,听闻姚夫人未嫁时是清丰斋的常客。还有这一副文房四宝是给弟妹的兄弟的,这银项圈是给弟妹小弟的。”
看着杨氏一一介绍,姚九娘满心感谢。
虽然白氏不好,裴伯瑾也跟着亲娘欺负弟弟,可裴伯瑾这个媳妇真是个好人。
姚九娘初来裴府,人多眼生也不敢胡乱说话。
正好今日回门在大门外,便拉着杨氏亲热道:“嫂子,我打心里感谢你。那日我也是逼得没办法,才拿大哥说事。你心里别怪我。”
杨氏心思澄明道:“弟妹,我看出你是个实在人,嫂子也不是那有坏心的,人这一辈子,嫁给谁,有个什么养的相公和婆婆,谁也控制不了。可我总想着,我自己想做个什么样的人,想行什么事,对的错的,我心里是有个章程的。你且看着吧,嫂子不是个糊涂的。”
姚九娘遇上同情达理的人也痛快:“我信你,嫂子。”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姚九娘又不禁感叹:“你嫂子可比你哥强多了。”
裴仲瑜点头表示赞同。
“可惜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好女子遇不上心疼她的好男人,好男人又娶的偏偏是泼妇懒妻!”姚九娘继续道。
裴仲瑜满脸黑线地看着姚九娘:“你这话是骂你自己还是骂我?”
姚九娘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地拍着裴仲瑜的肩膀:“不是!我说的时候没想起来咱俩!哈哈哈哈哈……”
裴仲瑜心中委屈:虽然成亲只三天,可他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完成青鳞会的任务,还时时刻刻怕自己娘为难媳妇,忙的头昏脑涨。
这么努力了,姚九娘居然发出这么一派感慨。
虽然他知道主要是大嫂引出她这些想法。
可自己的努力和挣扎不被知道多少令他心中郁闷。
偏偏自己还是个大丈夫,这样的小事诉诸于口难保姚九娘不笑话自己心眼小。
姚九娘看着裴仲瑜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红一会儿又恢复平静,只当他是又恼了自己胡言乱语,悄悄吐了吐舌头,不胡说了。
马车行到姚府正门。
李氏早早得了禀报,提前等在门口。
看裴仲瑜脸色怪异地扶了姚九娘下车,李氏心中不安。
可还是不漏痕迹地热情迎接。
姚安泰非要摆岳父大人的排场,等姚九娘裴仲瑜都入座了才姗姗来迟。
裴仲瑜看姚安泰进来,抱拳:“见过岳父大人。”
姚安泰浅浅挥手:“一家人,无需多礼,坐。”
姚九娘拿出杨氏给备的礼物。
姚安泰一看就酒坛子就眯眼笑了,十分高兴。
“贤婿啊,咱俩今儿个喝一杯!”
裴仲瑜推却:“多谢岳父大人,只是小婿不善饮酒,不知可否以茶代酒?”
“?”
姚安泰一脸问号。
这个世上还有不爱喝酒的人?
姚安泰不信!
想当年,自己陪着几个孩子的娘回娘家的时候,老岳父都会早早去市场上买颗煮的软烂的羊头。
看自己来了,热情地邀请上炕。
自己屁股刚挨着炕,丈母娘就把猪蹄,肘子,四个凉菜端上桌了。
温的刚好的黄酒配上软烂的羊头肉,吃一口喝一口……别提多舒坦了!
肉吃不超过八筷子,六个热菜就上齐了。
老老少少围坐一桌,或是划拳或是酒令,热热闹闹不吃个两个时辰不成席!
女婿里面数自己酒量最好,老岳父也最喜欢自己。
当年看着慢条斯理吃肉的岳父,自己就想着将来老了,也有女婿围在身边,喝酒划拳,好不快活!
可如今身边唯一的女儿,竟然嫁了个不会饮酒的软蛋?
姚九娘是知道裴仲瑜不会饮酒的。
当年山中小屋,三个人的除夕,一碗冷了的鸡肉和一碗底子的酒。
裴仲瑜就是一碗底子的酒放倒的。
她劈手夺过姚安泰手里的酒杯:“他就是不会喝酒,爹,我陪你喝。”
姚安泰和李氏都一脸意外。
从前活土匪一样的姚九娘,只知道抢吃抢喝抢银子,如今怎么懂得替人解围了?
姚安泰放下酒坛子,一脸不悦:“闺女,你说,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裴仲瑜吓了一跳,抬头看自己岳父。
姚安泰瑜裴仲瑜对视一眼,心想这小子心虚什么!
姚九娘莫名其妙:“爹你说的啥!我哪儿受了委屈!没有的事儿!”
李氏想起刚下马车时裴仲瑜的表情,再结合他现在的表现,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两口怕不是闹意见了?
京里的人虽然文雅,不像姚安泰好酒,可回门的日子不陪岳父喝两杯也确实说不过去!
这裴仲瑜莫不是装都懒得装了呀!
姚九娘是做了什么,惹得夫君如此不快?
而且姚九娘也神色不对。
李氏虽然不是姚九娘的亲娘,可两人也相处了一段时日,她从没见过姚九娘如此顺着一个人。
姚九娘可是个看见路边的狗吃包子都要去抢一口的主啊!
怎么面对裴仲瑜如此恭顺?
……
唯一的可能就是……姚九娘刚嫁人就惹的裴家厌烦了!为了保住婚姻不得不伏低做小!
李氏和姚安泰对视一眼,暗暗点头。
姚安泰捏了捏拳头,还是放下了岳父大人的架子,小心翼翼道:“我这闺女……从小不得教养……嫁入宰相之家,实在是……怕她上不得台面……还望贤婿宽宏容纳。”
裴仲瑜不明白岳父怎么突然如此和颜悦色……
和颜悦色的……甚至有些卑微……
他恭敬地答:“九娘豁达善良,没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
姚九娘也点点头,心想这个姚六!大上午就喝多了!当着我相公的面说我不得教养!那不是当面骂我娘?
“老头,你放心吧!我比你强!我挺好的,不用你管!”姚九娘没好气道。
姚安泰看着闺女故作坚强的样子,强忍住了自己老泪,苦闷地自斟自饮。
李氏也心中苦涩。
女子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姚九娘这刚进门就委委屈屈,今后可怎么活啊!
她作为继母,说话深了不行,浅了无用,左右思量,只能招呼裴仲瑜和姚九娘吃菜。
用过饭,裴仲瑜陪着姚安泰说说官场的闲话。
李氏眼观六路地拉过姚启祥悄悄字斟句酌道:“好孩子!母亲这话不太好问,你是你姐姐的亲弟弟。你好好问问你姐姐……她……她可是……有什么难处?”
姚启祥领了命令,进屋拉着姚九娘姚出去:“姐,你来看看我的鱼池子!”
姚九娘莫名其妙,什么烂鱼池子非得字节集看一眼?
又想这该打的姚启祥都多大了还不务正,玩儿什么鱼!
打着姚好好教育教育姚启祥,姚九娘跟着姚启祥出去了。
可姚启祥没把姚九娘往院儿里领,只在花园,姚启祥就急嘴问:“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姚九娘没听懂,“姐没啥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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