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刺骨的冰水泼在佩德的身上,无情地将他从恬静的梦境中拉出。
他睁开眼,是索科和皮特气势汹汹的面容,两人协力将他从床上拎起:“佩德,你果然是个狡诈恶俗的怪物,敢偷窃罗恩大人的玫瑰!”
佩德冷着脸,奋力挣扎:“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皮特直接朝他扇了一耳光:“你这个蛮横无礼的怪物,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敢狡辩!”
佩德恶狠狠地瞪着他,紧抿的唇,似要喷出一口烈火:“皮特!”
皮特不由得身体打怵,小时候被佩德揍的记忆历历在目。
索科忙不迭地用手压住佩德,快步走到大厅,生怕佩德的拳头砸到自己身上。
罗恩坐在精致的沙发上,十分满意面前这个狼狈的佩德:“看你这么多年在这里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便不对你严刑拷打了,法警一会儿就来。”
卢安表面平静地为罗恩端了一杯咖啡,实则内心急得似热锅蚂蚁,他一早就事先叫人去找普勒帮忙了,但也不知道普勒到底会不会来,他作为当事人之一,又不好出面为佩德求情,只能在这儿干着急。
罗欧抿了一口咖啡,瞥到卢安眼中的不安,板着脸问道:“你想替他求情?”
“不,我是您的仆人,罗恩大人。”卢安虔敬地朝他鞠了鞠躬。
薄薄的里衣湿哒哒地黏在佩德身上,哪怕是炙热的炉火也抵不住心中的冰凉,未来得及打理的红发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额头上,红色的五指印在他的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在燃烧他为数不多的自尊。
他失望于普勒的缺席,但又觉得情理之中,毕竟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个怪物的死活。
佩德自诩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可活得总是格外艰难,或许早点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一种解脱。
他鼻头一酸,眼泪似要夺眶而出,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无论如何,最起码死的时候,他希望能有尊严一点。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入大厅,几位法警朝罗恩行礼。
普勒与胡尼一行人紧随其后,姗姗来迟,胡尼颇有微词:“罗恩先生,早上好。”
不过是处理一个身份低微的仆人就如此兴师动众,还打扰了贵族们的休息,这对绅士来说是相当失礼的表现,胡尼的不满也是意料之中。
艾西亚扇着扇子,笑而不语。
普勒倒是表现平常,主动坐在沙发一旁,心平气和地喝起了咖啡,像个看戏人。
罗恩对普勒无礼的表现甚为反感,仿佛他与佩德就是歌剧里的演员在台上尽心尽力的表演,而普勒在高高在上地观看这场闹剧。
胡尼微微挑眉,坐到了另一边,喝起了咖啡。
罗恩被两人先后的行为气得面红耳赤,但碍于他们的身份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将怒火撒在佩德的身上:“你这个粗鄙的下人,背信弃主的蠢货,竟敢偷窃我的东西!”
话罢,罗恩趾高气昂地指使法警将碍眼的佩德带走,丝毫没注意到法警一直盯着自己。
罗恩每多说一分,佩德的头便多低一寸。
佩德那岌岌可危的脸面仿佛早已被人扔在了火堆里燃烧殆尽。
法警步步朝佩德逼近,他认命地举起双手,可法警直接越过了他,走向了罗恩。
“非常抱歉,罗恩大人,麻烦您与我们走一趟。有绅士举报您的土地税收有问题。”
罗恩瞪大了眼,狐疑地看了一眼胡尼,胡尼抿了一口咖啡,眼里含着笑意。
“胡尼,是不是你!”罗恩猛地一下站起身,指着胡尼破口大骂。
普勒站起身劝解道:“罗恩先生,胡尼怎么可能会做毁坏亚里斯名誉的事情呢?会不会是从前不小心惹了什么人?”
艾西亚将扇着合上,遮掩嘴角的笑意,故作担心地说道:“是啊,如今还要靠胡尼先生帮你呢,可别将矛头对错了人。”
罗恩兴师动众地将所有仆人叫来,结果批判佩德不成,自己反而要被抓走了。
饶是再厚脸皮的人也会因此感到尴尬,罗恩反手拽住了法警衣领:“我是绅士!你敢抓我?是谁,是谁举报我!”
法警碍于罗恩的身份,忍着怒火,低垂着头道歉:“抱歉,罗恩大人,我们只是办事的也不知道身份。”
罗恩的一腔怒火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一横,不顾法警的阻拦,朝皮特和索科一人踹了一脚:“你们这些蠢人!”
皮特和索科灰头土脸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哀求着,毫无从前的志在必得。
场面一时失控,罗恩似发狂的公牛朝着皮特和索科猛踹,背对着他的法警出于无奈,眼神示意普勒。
普勒忽视他的示意,赏心悦目地看着这场闹剧,反倒是胡尼碍于亚里斯的声誉起身制止了这混乱的场面。
罗恩带着不甘被法警带走,胡尼作为罗恩的表亲暂代管理庄园。
普勒朝佩德招了招手,佩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慢慢地朝他靠近。
艾西亚饶有趣味地笑着:“真是奇怪啊,怎么罗恩就被抓了呢?”
普勒没有理会艾西亚的戏谑,佩德单膝跪地在他的身边,他俯下身伸手触摸着佩德肿起的半张脸,眼眸阴鸷:“谁打的?”
皮特抖了抖身子,刚想躲在索科身后,就见索科指着他告状道:“大人,是他!都是他指使我的,我只是一个下等男仆,我怎么敢违背皮特的话呢。”
皮特是贴身男仆,属于高级男仆。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趟这趟浑水,如今还想倒打一耙!”皮特朝索科扇了一耳光,他的半张脸迅速红肿。
皮特与罗恩性格相似,傲慢冲动无礼。
索科痛苦地捂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皮特,似要将皮特咬碎,而他也这么做了:“你以为罗恩现在失了势,你还能是高等男仆吗?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做的那些龌龊事!”
普勒不紧不慢地摸着佩德的脑袋;“看见了吗?不过是两条在撕咬的蠢狗罢了。”
佩德心为之一动,点了点头。
普勒语气平淡:“我不喜欢窝囊的人,你明白吗?”
他平静如水的眼神,似含着深水猛兽蛊惑着佩德,佩德了然,站起身朝他们一人扇了一耳光。
恍惚间,普勒像是看到那个长相酷似女孩的金发小孩。
或许,幼时他也希望有人这样替他出头吧。
他讨厌的窝囊,或许是对幼时的无能为力。
普勒收回眼中的情绪,胡尼见差不多了,便出来制止道:“好了,皮特和索科引诱主人不做正事,驱逐出庄园吧。”
两人闻言一愣,不顾身上的污秽,面露惧色,对胡尼苦苦哀求。
被主人驱逐的仆人就相当于被判了死刑,他们将无法在王都当仆人,除非远离王都,去寒冷遥远的北边。
艾西亚拍了拍普勒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普勒。”
普勒嘴角微扬:“是啊,都过去了。”
就像幼时,面对欺凌,他最终靠自己对他们实施了报复。
胡尼:“很感谢你帮忙管教了罗恩,免于败坏亚里斯的名声。但希望下次,你能提前说一声,毕竟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不太好受。”
特别是还让他背锅。
能查到罗恩税务有问题的人,自然只有普勒这个财务部官员。
普勒撕破温和的面容,眼里透着狠意:“是罗恩太过愚蠢,识人不清。他伤害可怜的赛尔时,就应该想到有今日。”
佩德对于普勒这番言论并不感到出奇,在很多贵族眼里自己宠物可能比那些低等的仆人还要贵重。
普勒指着佩德道:“你收拾东西,我今天就回去。待在这儿的每一秒都令人感到窒息。”
艾西亚张开了扇,掩住了唇,肆意地笑着:“看来小花匠那朵红玫瑰还是有用处的。我可怜的弟弟可是第一次收到红玫瑰呢。”
普勒对于姐姐这副模样早已见怪不怪,如若可以摒弃束腰,艾西亚甚至会举双手同意,更别提这无伤大雅的笑声了。
反倒是胡尼有些尴尬,他流连贵族圈多年,鲜少见到这样不拘小节的女性。
这几日在罗恩面前逢场作戏,可憋坏了艾西亚,更不想管旁边尴尬的胡尼,雷厉风行地吩咐仆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
胡尼望着他们一行人,得体地笑了笑:“欢迎您们来访亚里斯庄园,下周我们将举办舞会,届时格雷庄园会受到邀请函。”
艾西亚眼波流转,浅笑道:“好的,胡尼先生。”
马车车身宽大,彩绘的玻璃窗,挂着丝绸的窗帘,由几匹快马牵引,艾西亚坐在车内,面容矜贵而气质清冷,一时迷住了胡尼的眼。
马蹄奔踏,尘土飞扬,胡尼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慢慢走远。
“姐姐,他看上你了。”普勒直白地说道。
艾西亚不以为然:“看上我的男人多着呢,毕竟你的姐姐聪明又多金,还是伯爵之女。”
普勒为了方便上下班就搬出去住了,搬到了离王都市中心不远处,稍小一点的庄园。
佩德下车时,惊讶得张大了嘴,看着这奢侈的庄园,恍如梦境。
普勒住的庄园虽不如罗恩庄园宏伟,但远远一看便知庄园主人身价不菲。
由大理石镶嵌的外墙被精雕细琢,屹立在园林中心的希腊神像惟妙惟俏,人工湖中天鹅慢悠悠地划过,在湖面上留下阵阵涟漪。
普勒的管家赛斯早已收到消息恭候在门口,赛斯一丝不苟的着装,表面看虽与普通管家别无二致,但细看布料,明显是比常人的要昂贵许多。
他低头看着自己充满泥泞的鞋子,朴实的行李包裹,亚麻制的粗糙服装,不禁产生了退意,不敢随意进入大厅。
普勒拧眉,有些嫌弃他的畏畏缩缩,赛斯见此便直接将他拉进大厅,叫人给他重新打扮一番。
洁白的大理石染上了泥土的肮脏,屋内的火炉烧得木头似乎有所不同,除了温暖,还多了一丝淡淡的果香。
佩德在赛斯的帮助下,焕然一新地出现在普勒的书房。
佩德温顺地走进书房,等待普勒指令,至于书房里这些琳琅满目的藏品,他在赛斯刚刚的热情介绍之下,已经见怪不怪了。
“过来。”
普勒放下文件,抬眸,看佩德一步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佩德单膝跪地,虔诚地仰视着普勒。
赛斯说他是普勒的新玩具,普勒虽性格阴晴不定但只要乖乖听话,他能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一生。
普勒拿出了一条天鹅绒的黑色项圈,内里写着他的名字。
“带上它。”
佩德接过项圈,普勒的眼睛便时刻盯着他,直到佩德将项圈带上。
普勒满意地摸了摸佩德脑袋:“你是我的,明白吗?”
“是。”
佩德知道普勒今早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早点出现阻止罗恩对自己的羞辱,但他没有。
但是无所谓,佩德不在意普勒眼中汹涌的控制欲,更不在意普勒的刻意折辱。
这几日的经历,他已经倍感疲惫,他是一个懦弱、善于逃避问题的人,就像那个临阵脱逃的厨娘一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