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君那儿获知到“狐绵-红翔-花寻”三人的诡异关联,秋临注意到其中花寻才是关键。
如果一定要拉拢他们,那么花寻便是她必须首先攻克的关键人物。起码,得让花寻认可了她。
“在人界就要尊重人界的规矩。”
秋临眼珠一转,想出个主意,请柳君教了她一套点对点传音法。她需要召来害她被禁足的那两个罪魁祸首,前来亲自“赎罪”。
柳君大概猜到秋临的目的,不在他俩,而在花寻。而花寻……
尽管只是有所猜测,但毕竟没有确凿证据,此番,倒也不失为一次可以试探花寻隐藏之面的机会。便应允下,给了秋临一句植入她识海的咒语。
“此咒乃我独创。过去是为了打发红翔才刻意造了此咒。只有我和他能接收。只要你用它叫唤红翔,他必定会来!他最不缺的就是好奇,最缺的就是耐性。诱他来,轻而易举。至于那狐绵……听你所言,他应是对你很有兴趣。一旦让他知晓红翔找你,必定也会跟来。到时候,你再给他的识海种下此咒。那日后,你想唤他们谁来,只有他们不愿来的,不会接收不到。”柳君顺便教了秋临对付那两人的先后次序。
“姐姐,如此,岂不是想偷听也很容易?因为用着同一频道。”秋临有些哭笑不得。
柳君却乐意得很,“真正的秘密绝无可能与他人分享。既然你想要利用他们,便要有所觉悟,敢于伴险而行。想得到多大的资源,就要承受多大的风险,承担多大的责任。你不妨问问自己,敢不敢?愿不愿?还是说,就此打住,从此安分,只求自保平安一世?哪怕做个阶下囚,没有尊严,连畜生不如?”
秋临不由深看柳君。她们,果然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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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秋临虽然自己没出过寝宫,但人界阻止不了力量强大的两位妖界和魔界的贵客频繁造访她的寝宫。有时一同前来,有时轮流着来,日日不断。
而且带来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就像把秋临这儿当作三界在人界临时开设的外交集会点。
实实在在的给了人帝强大压力。人界也早就传开来:若要动真格,即便人帝手握兵权,但只要仙界不插手,以秋临通络至少三界(仙、妖、魔)的人脉关系网,要想收拾了人界所有反对她的势力,措措有余。
秋临,已然是无需人帝册封,影响已是人帝不敢妄动的名副其实的人界储君。
朝中那些中间派见风使舵,终于敢开口替秋临“求情”,帮人帝搭台阶下。人帝即时松口,及时解除了对秋临的禁足,维护了他自己的“权威”体面。
那场面,只有秋赫最受打击。他才刚恢复,第一次重新回朝,就被等同当众宣判:人帝服软,秋临赢了;而他,永无继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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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禁解除后,秋临一出宫,立刻着手干她这些日子早已谋划得差不多就等着落地实施的一系列改革操作:
开设女子学堂,广招京城所有有意愿入学的女子。打出的宣传标语便是“想过好日子,只能靠自己”,末尾还附问:“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机会就在眼前,你敢不敢尝试?”
狐绵有些疑惑:“人界历史最是更改频繁。每百年就有一种新说法,每五百年就是新一套的‘去伪存真’‘去粗取精’。搞得真假掺和,难辨真伪。还掺杂了许多人类自己的想象而非真实发生之事。——这样的人界历史,你怎有兴趣改变它?况且,依照你们人界现行的资源分配体系,要改革也该从上层开始,何意不论‘等级’‘贵贱’?这么做是否太过草率?你这是有违人界目前最主流的‘慕强’‘重男’文化呀?”
“我在做筛选。我要的是可持续,而非一时一世的成败得失。我要的可持续,是只要女人存在就会一直持续存在下去的文化生命,为的是得到我想要的。而要想得到我想要的,就要先成全了她们想要的,——只有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我才能依靠‘我们’而得到我想要的。”秋临意志坚决,显然早就想得一清二楚,且她的志向远不止于眼前的那个皇位。
狐绵瞧着目光坚定、仿佛牢牢锁定着就在前方的什么东西的秋临,很是欣赏。她是一个很有趣的生命。
“我支持你。”狐绵不多赘言。
秋临听了,反而奇怪:“为何?”
“因为这场战,你赢定了。而我也不觉得你想做的有什么不对。你不过是把人界缺失的一块重新补上。而那本就是人类迟早要还的。这世上不存在真空,只有被刻意的忽略,但忽略不代表不用付代价,不会被最终反噬,不会重新回归。你不过是顺应自然而生的一个机缘,我也不过是顺应‘自然’——而然罢了。”
狐绵俏笑,媚眼仿佛点亮周边,忽然间他的美成了面前唯一能吸引秋临注意的存在。
秋临不由恍神。待醒神过来,又立而面露戾意。
“怎么?”狐绵觉察到秋临忽然骤变的情绪,甚至对他有了几分敌意?甚为困惑。
“你方才……对我施了幻术?”秋临其实不太确定。但她希望真相是如此。
狐绵听了,却是两眼放光。
见此,不必再说,秋临已知晓真相:是她最不希望的那种情况。
她别扭地转过脸去,不看狐绵地问他:“除了是‘顺应自然’,你如何确定我定能赢得了秋赫?”
狐绵瞧了瞧,觉着氛围不宜过分紧逼,便自觉与秋临拉开点空间距离,佯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正常语气回答她:
“成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其中,人——你不同于秋赫。
你要的是千秋万代,谋的是万世子民共同的福祉;而秋赫,他只想要自己的方寸权贵。
你是拿‘权力’做手段,而秋赫则是不顾一切想要得到权力,权力是他的目的,唯一的目的——包括他自己,也是得到权力的手段,而不是权力服务于他。——你是主人;而秋赫,他自己选择做奴隶,做权力的奴才。
——你们之间,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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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人帝只以为秋临不过是把过去有些女子做过的事情再重新做一遍。只是过去的“历史”已经证明,她们最后都被湮没在漫漫文化洪流当中,找不着痕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人帝以为,秋临也不过是注定要重蹈覆辙,便没太在意,由着她胡来。还想着,她有事情折腾,就不会太快造势稀释掉他手中权力,逼他退位,或者直接杀了他篡位。——这么着,反而对他有利。
直到一日的朝上。许久不露面的秋临,竟然领着一竖足有十人的女子队列大步踏入皇宫,参与当日的早朝。
“秋临,你这是何意?”
朝上,旁人噤声不语。连秋赫也不敢随便刁言刁语轻易向她发难。这次,看这阵仗,已经不是人界内部的利益群体间的对峙,而是加入了外界力量参与其中。目的……尚不得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父皇,我想我也是时候该来学习一下如何治理人界事务。所以需要几个帮手。”秋临直言不讳。
身旁两侧的臣子们赶紧低头。这是皇家内务,他们还是隔岸观火,静看风变。
“那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你要人,朕这儿有的是经验丰富的人才供你挑选,何况还有满朝文武。还是你不信任我人界经过层层选拔最后脱颖而出的这些满堂臣子?”
秋临轻“哼”了声,左瞧瞧,右看看,倒是没一个敢抬眼看她。
“可是没有女的呀。”秋临坦言,说的的确是事实。
“怎么?你治理人界还要分男女?你或许不知,人界素有‘女子心眼小,素爱计较鸡毛小事’的诽议,你可别随了人界普通女子的脾气,反而失了你的身份。”人帝讥笑。
耳边传来轻悄的附和嘲笑声。
“多么理所当然呀。”正当一众以为秋临又要用些他们早已屡见不鲜的反对质疑之辞来发难之时,秋临却直言:
“反正日后人界由我治理,我不妨今日就跟在场的说明白了:若是今日你们留得她们,那我们自当好相处。若是不能,那他日待我上位,我定要将你们全都换下,你们便归家去做女子的活儿,而让家中有才能的、经我的学堂考核过关的女子们出来全替了你们的职务。
既然你们不觉亏待了女子,不觉剥削了女子本应得到的那部分回报,那你们便无需害怕,回去做女子‘该做的’,得女子‘该得的’便是。——我想,她们会乐意跟你们交换的。
当然,如果你们不称职,她们也有权利像你们休她们一样的休了你们,或者将你们赶出家去,或者干脆变卖了你们,换些比你们更有用的东西。也是好的。
你们说是吧?既然你们认为这么对待女子是合适的,那么女子与你们做交换,也同样这么对待你们,也应该是合适的。对吧?”
“放肆!”人帝发怒,愤拍座椅扶手。
全场立下跪成一片。独秋临和她身后的一列始终沉默不语、只低垂着眼眸并无人低头的女子们,她们仍旧定定站立在那儿。
秋临不屑,狠眼瞪向人帝。同时施术入人帝识海,以只有他们二人能知的语言警告他:“以我跟六界的关系,即便我也只是他们的棋子,但我要灭了你们,轻而易举。别忘了,我并非完全的人类。我对你们可没什么同理心。我只在乎我想要的!——是灭种,还是乖乖听话,你自己选。”
人帝登时气得站起。臣子们皆怕得纷纷扒伏在地面,额头贴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听见了吗!她,她要连你们都杀呀!她,她要灭了我们人界!”人帝手指激动颤抖地指向秋临。这会儿反而把最后的救命稻草寄托在她身后的那列女子身上。——他不是对着下边跪成一片的男人说的,而是对立于秋临身后的女人说的。
“大难临头才想到我们?平日歌舞升平之时只想奴役我们,掠夺我们的成果,还编造各种理由正义化你们自己的行为。你们这种人的话,如何能信?”
其实她们自然听不见秋临跟人帝说的话,但是她们已经跟随秋临看过其他五界记录的历史,发现他界但凡与人界有关的记录都基本相似,但人界对同样的事件的记录要么残缺颇多,要么篡改严重,甚至前后矛盾。
再有秋临借仙界法器回放当年仙界记录的那些史实。眼见为实:挑起大规模战乱的多是男人,真正替战争(无论胜负)承受最阴暗面的反而是女人。而无论胜败,最终受益的都是男人,而女人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在史料上和实际生活当中,都会被拥有执笔权和资源分配权的上位者(男性)刻意抹去——不当“人”看,而当“财产”看。
问题出在哪里?出在女人不该把资源分配的权力让渡给男人。
生存的资源掌控在谁的手里,谁就会有更大的话语权。最后,一系列的“我可以,你不可以”“我的标准就是你必须遵守的‘道德’‘规则’”“我可以超脱‘规矩束缚’之外”等等——变成会连环着接续到来的从精神到实际控制的层层枷锁,打造出一座不会有底线、不会有边界的牢笼,将他们要掌控的对象(女人)牢牢锁控在其中,直到吸干你的一切为止。
可他们为什么可以将剥削持续至今?
秋临带着身后的跟随者开了一次眼界,让她们看到了大尺度时间长河下,因着不同的资源分配特点而变化的哪怕仅是人类社会的截然不同、仿若两个世界的共处面貌:
原来“家庭”挤占了群体中的女性成员与同性之间经营友谊,产生联盟共同体,再逐渐涌现出命运共同体所必须花费的时间、精力。而受益者,是男性。
原来只有父系主导的世界才需要“家庭”。在那之前,孩子是母亲的,是群体的——其实以后也可以如此。待重新回归,以群体之力帮扶母亲一起抚养后代,便会帮助“母亲”“女性”重新夺回本属于自己却被男性一度夺去服务于他们的个体利益和男性群体利益的女性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而且是免费。
“家庭”,完整的生命周期去看,受益的是男性,一直在贡献而最终连自己也要被吸干的是女性。
“家庭”既是服务于男性群体的手段,也是阻碍女性经营出“女性友谊”“女性群体认同”“形成女性命运共同体认知”的最有效手段。
秋临让她们知道,只有夺回本属于自己的资源分配权,才能影响群体重新分配资源,包括帮扶女性养育群体的后代。
既然后代也属于群体,群体也受益其中,那么群体自然也有责任帮助抚养。女性也才有更多时间和精力重新认识到:孩子,只是她们生命中可以选择的一部分。不该是全部。更不该几乎牺牲自己的全部来为这一部分付出,最后最大的受益者——没有自己,只有那个几乎等同不劳而获、坐收最后所有“荣誉”和“代言‘我们’”的男子,以及他背后的男性群体——孩子成了他们的孩子。他们有了后代,而女性却连自己也没有了。
“我们”要创造有利于我们生活的世界。既然你们有你们的“理所当然”,那么我们也要有我们的“天经地义”!——抱着共同的信念,她们选择追随秋临,踏出共同的第一步:入朝。从上层开始,争夺资源分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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