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城郊的静安别院漫着沁人的牡丹香,粉白嫣红开得泼泼洒洒,映着青砖黛瓦,竟有几分不输侯府的雅致。
苏絮坐在窗前,指尖捻着一枚刚绣好的兰草络子,青碧色的丝线在她素白的指间缠绕,针脚细密得不见半分瑕疵。
窗外的风携着花香飘进来,拂动她鬓边的珍珠流苏,那是上月萧玦来的时候赏的,圆润饱满,价值不菲。
这样的赏赐,三年来她收了无数,绫罗绸缎堆成了山,金银珠宝填满了妆奁,连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是萧玦特意挑来的,温顺恭敬,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
可苏絮心里清楚,这锦衣玉食堆砌的地方,从来都不是家,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
“姑娘,该用晚膳了。”贴身丫鬟挽月轻声进来回话,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苏絮抬眸,眼底是一贯的温顺柔和,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起身时裙摆扫过凳脚,绣着缠枝莲纹的裙摆漾开一层涟漪。
“知道了,摆在哪里?”她的声音轻柔,像是春日里的微风,听不出半分情绪。
“回姑娘,在花厅呢,厨房炖了您爱吃的冰糖雪梨羹,还做了蟹粉豆腐。”挽月一边回话,一边替她理了理衣襟,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玉镯上,那玉质通透,触手生温,也是难得的珍品。
苏絮颔首,跟着挽月往花厅走去。
廊下的宫灯已经点亮,暖黄的光晕透过薄纱灯罩洒下来,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青石板路上,孤孤单单。
她走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三年前,苏家遭逢巨变,父亲被诬下狱,家产查抄,一夜之间,书香门第的清贵荡然无存。
她走投无路,差点饿死在街头,是萧玦救了她。
那时的他,一身玄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威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漠,却扔给了她一个选择:要么跟他走,住进静安别院,衣食无忧;要么,自生自灭。
苏絮选择了前者。
她不是贪慕虚荣,只是她不能死,她要活着,等着为苏家洗刷冤屈的那一天。
可她也清楚,这份“恩情”背后,是怎样的代价。
萧玦救她,不过是见她容貌尚可,性子温顺,想找个排遣寂寞的玩物罢了。
静安别院,名义上是给她静养的地方,实则是萧玦的私地,除了他和他允许的人,谁也不能进出。
三年来,萧玦来得不算频繁,一月不过三四次,每次来,也只是短暂停留。
他待她,不算坏,未曾有过半分苛责,可也算不上好,那份疏离与淡漠,像是一层无形的墙,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拥抱她,亲吻她,都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感,仿佛她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只能被动接受。
苏絮始终温顺地迎合着,眉眼间的柔顺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也不显得抗拒。
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萧玦对她保持着一丝“新鲜感”,才能让她在这座囚笼里安然无恙地活下去,积攒足够的资本,等待逃离的时机。
花厅里,饭菜已经摆好,四菜一汤,精致可口。
苏絮坐下,拿起银筷,小口小口地吃着。
挽月站在一旁伺候,时不时给她添些羹汤,不敢多言。
苏絮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远山如黛,月色朦胧,她想起了三年前苏家的庭院,也是这样的夜晚,父亲在书房教她读书,母亲在一旁做着针线,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那样的日子,如今想来,竟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姑娘,您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挽月见她停下了筷子,眼神有些恍惚,不由得轻声问道。
苏絮回过神,摇了摇头,唇边又扬起那抹温顺的笑意:“没有,很好吃。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挽月不敢多问,只是低声道:“姑娘,过去的事就别多想了,侯爷待您这般好,您如今日子过得安稳,也是福气。”
苏絮心中冷笑,福气?这被囚禁的日子,于她而言,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可她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想了。”
她继续吃饭,只是味同嚼蜡。
心里却在盘算着,三年了,她已经暗中积攒了不少财物,也托可靠之人打听了父亲案件的一些线索,甚至找到了一张可以证明她身份的文书,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可以远走高飞。
萧玦对她,似乎还没有厌倦的迹象。
这三年来,他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子,可这并不能让苏絮动心。
她清楚,萧玦的占有欲极强,他留下她,或许只是习惯了她的温顺,习惯了这座别院里有一个可以让他放松的人,而不是因为爱。
他从未许过她任何名分,也从未带她去过侯府,更未曾在旁人面前承认过她的存在。
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只被藏起来的金丝雀,好看,温顺,却终究没有自由。
吃过晚膳,苏絮回到房间,挽月收拾好碗筷便退了出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眉眼清秀,肌肤白皙,一双眼睛温柔似水,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这是萧玦喜欢的模样,也是她刻意维持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温顺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坚韧而清醒的心。
她打开妆奁最底层的一个小抽屉,里面放着一沓银票,还有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是苏家的传家宝,也是她唯一的念想。
她拿起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眶微微泛红。
父亲还在狱中受苦,母亲抑郁而终,哥哥不知所踪,这血海深仇,她一刻也不敢忘记。
萧玦的恩情,她已经还了三年。
这三年的温顺承欢,这三年的忍气吞声,足够偿还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了。
接下来,她要为自己而活,为苏家而活。
窗外的风更大了些,吹得窗棂轻轻作响。
苏絮将玉佩放回抽屉,锁好,然后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萧玦冷峻的面容,他偶尔流露出的一丝不耐,他给予的那些物质上的赏赐,还有这座看似安逸实则冰冷的别院。
这一切,都让她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她知道,萧玦权势滔天,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并非易事。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或许,等到萧玦下次出远门的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苏絮在心里默默想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夜渐渐深了,别院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了这份沉寂。
苏絮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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