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可保景阳王府上下无虞。”
片刻后,燕纵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丝深沉之意。
“王爷,想要什么?”纵使掌心已沁出虚汗,薄卿仍努力维持镇定,明知故问。
她虽清楚他要的是她,却不知是一次,还是——
“摄政王妃。”侧过脸,燕纵看向月色之下,小脸瘦了一圈,桃花眼越显明亮纯澈的少女。
他需要一个王妃。
而薄卿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人选。
王妃,所以她要付出的是一辈子。
大抵是风太凉,也可能身子还未痊愈便一口气爬了六层,薄卿只觉得有些晕眩,眼前泛起了黑。
纤细的手扶住冰冷的围栏,她努力支撑住高楼之上,冷风之中摇摇欲坠的柔弱身体。
难受的这片刻间,薄卿脑中混沌,划过很多场景,却又什么都没抓住。
最后,好不容易有所定格,停留的画面却是梁远祯笑着说“好吃”的一幕。
是欺骗。
她还不曾有机会问过他原因。
可薄卿想要的,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半晌,这阵晕眩缓和之后,少女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美眸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脆弱的雾气,“王爷可还会纳妾?”
燕纵不曾开口,他垂眸看了她片刻,像在审视,又像是单纯地注目。
那日许卿桥上薄卿未能放出的天灯上写着的话,他记得。
“不会。”他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远方。
“本王不需要太多女人。”
扬起唇角,薄卿挤出些许疲倦又苍白的笑容。
总归他们对彼此都无意,他需不需要其她女人,与她的关系不大。
日后他若要纳妾,她也不会阻止,亦不会管束。
她甚至巴不得他能遇到个喜欢的女子,这样或许就能放过她。
“我哥哥的案子,明日有劳王爷费心,薄卿先告退,您也早些休息。”
薄卿福身向他行别礼。
只是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纤细的胳膊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明明他不曾用力,可薄卿却被牢牢钳制,挣脱不了半分。
他微微用力,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半步,反应过来时,她的鼻尖离他的胸膛只有不到方寸。
熟悉的龙涎香将薄卿层层包裹。
明明不浓,却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下一刻,薄卿的腰便被男人单手揽住,脚尖骤然悬空,待到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竟已坐在窄小的围栏之上。
身后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空荡。
纤弱的,微微颤抖的身子全靠腰间结实的臂膀撑着。
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在其间无措地打转,薄卿不敢看近在咫尺,让她命悬一线的男人,更不敢回首去看身后。
她紧咬着唇瓣,视线无处安放,最后只能定在他腰间的一枚龙纹玉佩上。
颤抖的小手抬起,死死攥住。
薄卿连一点哽咽声都发不出,难受的眩晕感再度袭来,眼泪约束不住之际,男人俯首,与她对视。
温热平缓的呼吸吹拂着她惨白的小脸,点点逼近,擦过她粉嫩饱满的唇,漫不经心地撩起一团娇艳的红,最后定格在薄卿的耳畔。
“记住这种感觉。”
“这便是你日后的处境。”
身处高位,毫无退路,唯有一力可以支撑。
黑暗将意识尽数吞没前夕,薄卿的身子本能地前倾,小脑袋无力地垂落在燕纵挺括的肩头。
她的耳畔,似乎还响起过一道遥远的声音。
若能重新选择,你可还会救他?
会吗?
应该是不会的,毕竟若没有他,或许他们一家如今就不会这般痛苦。
但薄卿无意识翕动的唇瓣间,只吐出了一个字。
-
这次醒来,薄卿并不在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月阁二楼的厢房,鼻尖漂浮着龙涎香。
指尖微动,薄卿侧过脸,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里躺着一块圆硬的玉佩,是昨晚情急之下胡乱拽住的。
其间飞舞的龙栩栩如生,玉质清透精纯,是为极品。
便是如今珍宝汇聚的皇宫,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块能与它媲美的。
这本该是帝王的象征,却被燕纵佩戴在身上,且看样子,他已经戴了好些年头。
将玉轻轻放在一旁,薄卿掀开被子起身。
她头上的发饰已被尽数取下,身上仍穿着昨日的衣裙,虚弱乏力的感觉却淡了许多。
“郡主可自行离去,待主上自衙门回来便会与景阳王商议婚事。”
薄卿刚走到门口,在此守了一夜的暮景便弯腰向她行礼,声音低沉又恭敬。
笑了笑,薄卿的声音犹带初醒的倦哑,但听着更为轻柔:“我知道了。”
暮景亲自护送她到雅园门口。
院门已经洞开,守在附近的府兵也都被撤下。
梁锦婵在院子里转了一夜,一见到薄卿立刻上前将她抱住,完全无视了暮景,红着眼睛将她扶进厢房。
薄卿将她答应做摄政王妃的事告知母亲,而后便以想独自静静为由,将她劝了回去,走进浴池。
坐在台阶上,她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蜷缩在温热的水里。
眼泪一颗颗落进清澈的水面,溅起层层动荡不安的涟漪。
薄卿哭得无声无息。
原来燕纵要娶的倒霉鬼,是她啊……
-
薄烨因杀人入狱,但其中曲折却少有人清楚。
锦州知府,梁远祯的外公因贪污行贿被罢官流放,而曹孟珩生前也犯下过几桩命案,都被燕纵查了出来,公诸于众,叫嚣着要为儿子报仇的曹巡抚也因私囤兵马,锻造兵器,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
摄政王所过之处,鲜少能维持风平浪静。
但他离去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清明。
将无往门在锦州的几个据点剿灭后,燕纵正式向景阳王府提亲。
柔嘉郡主退婚后又火速与摄政王定亲,成为准摄政王妃的消息很快便传遍大燕,又传进邻国,最后天下皆知。
所有人都对这个生长在江南水乡,平日里少有耳闻的郡主感到好奇。
毕竟能被摄政王看中,应是有过人之处。
但当事人薄卿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没有半点雀跃。
跟随燕纵前往京城的前夜,她披上黑色披风,戴上宽大的,足以遮住小半张脸的兜帽,再次去了湘城大狱。
出示了景阳王府的牌子,又给了牢头一片金叶,他立刻恭恭敬敬地引着薄卿去梁远祯的牢房。
家人提前打点,他这一个多月在牢里的吃喝用度不算差,但人还是瘦了一大圈。
脸颊有些凹陷,颧骨突出,再加上发鬓未曾仔细梳理,梁远祯看上去颓唐又消沉。
和他相比,只是有些清减,却仍旧绝美的少女更像是误入凡尘,满目悲悯的仙子,高不可攀。
轻轻放下兜帽,薄卿静静地与一栏之隔,她心中依旧保有恋慕的少年对视。
半晌,她樱红的唇瓣微微动了动,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在幽森的地牢中响起:“远祯,为何要骗我?”
不等她问出鲜花饼的事,少年便先开了口。
“我想离你更近一点。”
世人嘲讽薄卿低嫁,又怎会不笑他高攀。
科考之后,得知外祖已替他打点,保他中秀才之事,梁远祯其实想过阻止,可思及两家一直被人诟病的亲事,他便压住了这个念头。
士农工商,若他有一官半职在身,那些流言应该会销声匿迹。
薄卿有些愣,倒映着他的美眸有过凝滞,继而又渐渐暗淡。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对他们曾经的亲事毫无结缔。
单纯得近乎痴傻。
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光,薄卿吸了吸鼻子,压住心头的酸涩与痛意,柔声问:“是我不曾考虑到你的想法。”
“但是远祯,我想问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七夕上午我给你送的鲜花饼,你没有吃对不对?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少年眸光微滞,沉默半晌。
而薄卿的心也在这片静谧里下沉,在他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时,骤然坠落谷底。
梁远祯静静地看着少女,格外平静地道:“我有一个通房。”
看着薄卿眼中闪烁的泪光,看着她备受打击,又仍有点难以置信,楚楚可怜的模样,梁远祯既心疼,又有一丝可耻的快感。
那是醉酒后的一次糊涂。
他曾感到内疚,但又被通房的温言软语一次次哄住,将人一留再留,直到七夕那日她瞒着他,将薄卿送的鲜花饼丢掉,且口出狂言,他才下定决心将她处置。
只是不等付诸行动,梁家便没了,那通房自然也趁乱跑了。
但是薄卿退了与他的婚,为救哥哥攀上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又比他高尚多少。
紧咬唇瓣,将哽咽声压住,薄卿最后看了一眼她曾满心欢喜,如今变得面目全非的少年,而后转过身,将宽大的兜帽重新戴上,掩去小半张脸。
“你自珍重。”
她的声线依旧柔婉,却已透出与陌生人说话时才有的疏淡。
梁远祯紧紧盯着少女远去的黑色背影,攥着铁栏的双手青筋绷起,微微颤抖。
薄卿。
总有一日,我会将你夺回来。
离开大狱后,少女抬起头看向月明星稀的夜空,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努力睁大双眼,将泪水一点点逼退。
她感到茫然,又疼得有些麻木。
晚风卷起薄卿鬓边垂落的青丝,将属于她的沁人香甜吹散,吹远。
在永安的搀扶下进入马车,薄卿脱下披风,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车壁上。
长睫无力地扇动两下后,便缓缓垂落。
马车在寂静的长街平稳行驶着。
只是走了不到一炷香,它又慢慢停下。
另一辆宽敞的马车拦住了他们的前路,驾车的暮河走到窗畔,半弯下腰,低声道:“郡主,请随我来。”
宝子们,记住那块玉佩,后面还会出现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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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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