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晓没有离开场地，反而走到封悦面前。

迎着她不甘的眼神下，开口道：“你用她们影响我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也和我一样吗？别再用我爸激我，他没有对不起你。”赵晓晓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手臂轻抬，细长的球拍杆搭在肩膀，整个人吊儿郎当。

“你那些事要真的掰开踩大家的同情线来惹我，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说一个被资助的反踩资助人，谁更能得同情？”世界又不是你弱你有理，况且世界很大，它根本就不在意你。

封悦一颤，身体好像被人禁锢掉入冰河之下，在水底眼睁睁看着被打碎的湖面慢慢结冰，放声呐喊却无人回应。

赵晓晓靠边弯腰收拾东西，无视其他人开心地冲小圆微笑招手，潇洒离开。

有人嘀嘀咕咕道：“像朵招摇的向日葵。”

“你说谁，封悦？不是吧，她都快崩了。”

那人否认，小声道：“赵晓晓呀，我昨天还跟她比过，她就是比我厉害。前面这么多场都是实打实打过来，凭什么这一场就因为那个女生就变成这样。”

“嘶！要是我的话，早憋屈死了，赢了都笑不出来。”

“你说她刚刚为什么靠近封悦了又后退一步。”

一高的队伍一片沉默，都默契的不去看封悦，倒也没说什么，因为丢脸的不是自己。

陈艺因为教练还在，偏头觑一眼迅速收回，独自叹息怎么都不担心担心我。

赵晓晓捞小圆到男子组那边，因为两个地方不在一个馆里面。赵晓晓在A区，李湘民在B区，所以当时孔令辉才纠结盯哪一个。

还没踏进去，就看见孔令辉的身影飞奔而来，两人旋即要面对面。赵晓晓脚猛地一收，拉小圆一闪。孔令辉滑过停下，身体后仰刹车，吃惊回头：“咦，你们比完了？赢没有。”

赵晓晓在光滑大理石地面左脚向前挪动一小步勾回，觉得自己换个鞋好像可以实现自由滑行。

“问你话呢，玩个啥地板。”

小圆开心地眨眼睛，竖起大拇指：“赢了！！”

孔令辉脚尖磨磨地面，通知她们：“那正好别走了站这等着，湘民刚结束很快出来。”

斜挎着包的李湘民出来就看见三个人在门口滑悠悠，不解问道：“你们在干嘛？”

“心情好。”

“我也是！”

“年终奖有希望了崽子们！”

李湘民无语，赵晓晓也就算了，孔令辉怎么也这副样子。

孔令辉要是知道李湘民这么想，估计会轻抚他的脑袋慈祥地说：孩子你是还没有上过班，这不是你的错。

解决了封悦，赵晓晓像打通全身任督二脉。气势节奏又凶又猛，丝毫不给人机会。

众人在后面的比赛都带着审视的目光，发现

其他人赵晓晓不管，一到场上眼神突变，节奏死死紧压着对面。

孔令辉看着场上两人的配合，连连拍手鼓动小圆为他们加油。赵晓晓和李湘民每拿下一分，就好似听见钱币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奏乐，舒心。

带队老师神情也很激动，好苗子！都是好苗子！带队老师想了想，举起手机录一些片段，相机摆成各种角度记录下来，回去以后剪进宣传片！男帅女靓，赏心悦目。

比赛到末尾，全程跟着比赛的人不得不承认赵晓晓是这一批学生中拔尖的。

专注自身，问心无愧做到这些就好。很多时候其实不需要很多解释，大家都有眼睛。

赵晓晓甩甩发酸的肩膀，靠着围栏拧开瓶盖仰头，额头细碎的柔发随动作轻轻摇晃。

接过李湘民递过来的毛巾往脸上按。孔令辉这时候荡过来，站在她俩中间，兴奋道：“再坚持坚持，下局抓紧收了，不开第三局。”

赵晓晓偏头，想了想说：“下局收了赏个恩典，我晚上出去一趟。”

孔令辉表情一收，倒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要去干嘛，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啊，吃完饭放你们出去玩。”

赵晓晓摇头：“约了朋友，而且我还要回一趟家。”

带队老师耳朵动了动，摆弄相机的手没停，直接道：“批了批了，但是晚上要回酒店住，明天约车了酒店去机场。算了，干脆今天晚上都散了。你们自己去玩，记得群里报备，22时点名。”

小圆惊呼出声，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就连何洛洛也掩饰不住的期待。

得，心都野了。

也不怪她们，板凳坐太久实在是屁股疼，而且那冠军不都是囊中之物吗？

西城中学熬过冗长的闭幕式，唯一提起万分精神的就是领奖的时候。

带队老师拉着孔令辉摆弄相机，两人一站一蹲在领奖台前对着赵晓晓她们疯狂按快门。低头划过手里金灿灿的照片，满意点点头，摆摆手宣布解散！

赵晓晓出门就被人一左一右架着肩膀不能动弹，连忙告饶。何雪雯趁机掐她脸颊，感受手上的柔软认真说：“嫩的嫩的！又白又嫩，不对啊西城不是紫外线也蛮高的，你怎么还白起来了。”

赵晓晓双肩下压后撤成功逃离，哼哼道：“谁知道呢，沉迷学习后估计被知识洗洗刷刷就白了。”

何雪雯才不信，她还有好多话没有问，挽着陈艺手臂贴着她。

陈艺看着手上挂的人，疑惑问她干嘛呢。

何雪雯：“给你安慰，收着。你俩要吵起来，我今天准站你这边。”

陈艺不理她，自己是这么狭隘的人吗！

夜幕垂下，灯火通明。一盏盏橘黄的灯亮起时，放眼望去竟在城市中蜿蜒出片片金色麦田。

何雪雯臂弯兜着关东煮，拿起一串鱼丸咬一口，怀里地递给陈艺。陈艺先前吃得够饱并不饿，随之丢给下一个赵晓晓。

三人走到海边围栏停下，微波潺潺，风钻进衣袖里划过肌肤。

赵晓晓拢紧外套，自己在西城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与她们简要提了。

何雪雯闭眼微仰，海风掠过脸颊，感叹道：“羡慕啊，晓晓，我毕业之后一定要去旅行。”

陈艺接着：“然后灰溜溜回归苦行僧的生活。”

何雪雯反驳：“谁说后面是苦行僧的生活，别咒我！你说我们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陈艺：“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什么？哈哈哈哈七旬老太在小区里面打羽毛球。”赵晓晓笑她。

“那旁边还有一个俊俏的小老头！”

赵晓晓转头看她：“你没事吧！”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加一个小老头。

何雪雯笑得神秘，透露道：“奇了怪，平时不学习的人怎么突然跑我们班，不知道为谁哦。”

陈艺肩头撞她，连忙捂她嘴。何雪雯迅速跑到赵晓晓身后哈哈哈大笑。

笑声、打闹声瞬着黑夜飘向远方。

赵晓晓在深沪是有家的，生活17年的家。

本以为家里没人，结果打开意外地客厅灯是亮的。

赵晓晓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拿出手机拨出去，没人接，房子却传来震动的声音。顺着声音寻过去在厨房灶台上找到不断抖动的手机。

赵晓晓拿出手机放在客厅桌子上后推开自己房间，双手抱臂靠在门框环绕四周，还是跟离开前一样。

这时门口有人输密码进来，赵晓晓转头看过去。

吴晨纪本来要煮东西吃发现家里没什么吃的，然后出门下去买夜宵，付款的时候掏口袋没找到手机。

“回来了？我下去买东西，晓晓你想吃什么？”

“吃过了，现在不饿。爸，我跟你下去。”

即便赵晓晓说不饿，吴晨纪点单的时候也给她点了碗牛肉面。

赵晓晓透过热气看低头认真吃面的吴晨纪，拿起筷子在碗里打转。

“什么时候回去？今晚住家里吗？”吴晨纪问。

“明天早上，今晚住不了，明天一大早去机场，而且教练今晚还要点名。”赵晓晓犹豫半响，还是问出来。

“学校没把你怎么样吧。”

吴晨纪边吃边说：“能有什么事，都这么多年在一高了，最多是因为今年又没拿冠军，得了亚军年终会少一些。再说了过完这学期，我打算想退休了m。”

赵晓晓手一停，问道：“因为封悦吗？我不明白究竟错哪了一步步到现在这个局面，搞得大家都不好受。”

“不是！年纪大了是该退休。封悦的事情其实不关你的事。你打得很好，去年爸爸不应该逼着你让步。我以为你是我女儿，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但是封悦不是。她错过了就很难在上去了，结果有些事情不是别人让了就能变成自己的。晓晓你要不要冲一冲省队？下学期转回一高我带你去申请，以你的成绩有机会的。”

赵晓晓没回答，而是说：“爸，我上学期成绩年级第五。我是指文化课的成绩。”

吴晨纪愣了一下，“那很好啊，这并不冲突。如果担心你妈那边，我去跟她说。”

“我不一定要打球。”

“什么！”吴晨纪邹着眉，放下筷子，“打得这么好为什么不继续打，省队的教练我都有联系，他们都看好你。冲一冲有希望进国家队。况且爸爸过完这学期退休正好能带你。”

“不想打了。”

“胡闹！都打这么些年，就一些事情就不想打了。你听我说，封悦的事情确实爸爸对不起你，但现在我决定了下学期就带你。你打得这么好，就这么浪费多可惜。”

赵晓晓沉默，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吴晨纪缓了缓情绪，深吸一口气劝说道：“你还小，相信爸爸！多少孩子到毕业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你现在条件都摆到面前，只要脚踏上去往下走就好。现在跟我说要转弯去别的地方，你想去哪？难道跟你那个妈一样，选个专业毕业考公务员吗！”

“爸！我自己的事情扯妈妈做什么。”

“这学期你先在西城待，下学期我帮你转回来。你要是不想见封悦，我们就换个学校。”吴晨纪不容置疑，赵晓晓监护权在他手里。

“你不是还要回去，我开车送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说罢起身去拿车。

两人一路沉默，临走时吴晨纪摇下车窗对赵晓晓说：“等我结束手头上的事情会去找你妈商量。”

“你不用去找妈妈，我在西城很好！”赵晓晓重复，眼睛直视他。

“我不考虑回江城，羽毛球要不要打我自己下决定，这次是这样，下次也会是这样。小时候打球因为你会高兴，这样能少跟妈妈吵架，起码不要用我当理由。但是现在不是，封悦已经逼我让一次，在西城就别管我了，以前在深沪怎么样妈妈也没插手。”

吴晨纪透过门框望赵晓晓远去的背影，黑夜好似吞灭所有，半响嘴角轻扯，冷风刮得凉凉。

手机震动打破寂静，吴晨纪点开显示屏。

“教练，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晓晓脑子很乱。对不起……那不是我本意的真的！”

吴晨纪面无表情打断她，感叹道：“封悦。”

对面声音低下来。

“我好像记得你也是西城的吧。”

好似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一声

吴晨纪恍若未闻，接着道：“没事，开车挂了。”

……

人生南北多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