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一定会去，甚至不一定会看到这条消息。

她不是想效仿以前给他说句“节日快乐”就和好。

只是在元旦，总觉得在他身边会更好，也想和他再试着好好谈谈。

车驶出市区，疾驰上高架。

钟秋玩很多种极限运动，滑雪，蹦极，冲浪，赛车。飚起车来非常快。

她没休息好，将车窗调低漏了个缝，把冷空气放进来，保持清醒。

也尽量不要多想不要流泪，以免看不清路。

很多事不是程晔看到的那样，他总是默默承受，事后连解释都不问她要一个，她也就忽视了这个过程有多艰难辛苦。

他那次在棋牌室喝醉酒，她和朋友们出去了，后来又回来了。她不可能真的放着他不管的，但是那时他已经走了。她没告诉过他这件事。

上回在他家，她和父亲通话，给他的称呼让他生气。

她慌张找补，实际上她的确是那样想的，想等一切确定再告诉父亲。

她是不想结婚，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想先相处一段时间。

也有为他考虑的因素，担心没想清会伤害他；担心他对她是执念，说不定相处着相处着就看清她了，不想在一起了。

可是她的语气，解决方式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也不该很快地就离开，像是无所谓。他说做，她他妈的也可以和他做。

在感情里她就是个傻逼，在所有感情里都是，她恐惧全身心投入，怕过度在意，下一步就会变可怜。傲得很，处理亲密关系，宁愿舍弃也不低头，很少认真解释。

包括对宋雅仪，宋雅仪明显对她有很多误会，徐千唯经常污蔑她，如果她解释，她和宋雅仪的关系未必会到这个地步。

现在成熟了点，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可反倒考虑得更多，还是怕这怕那。

黑沉的夜，只有车灯照亮前路。

钟秋打方向盘转弯，看了眼手机，消息显示已读了。

她踩下油门，又加了车速。

7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一路狂飙，超车。比预计的提前一小时到江城。

奈何低估了节假日市中心的拥挤程度，车如长龙，一水儿的全堵着，半天不动一下。

她拍了把方向盘，暴躁得要死，好不容易从一个地方出来，又在另一段路堵了。

满大街都是鸣笛声。

廷汇大厦高耸入云，顶楼的露天餐厅，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各个点位的烟花。

他们以往每年都会在这里看烟花。

她抵达廷汇附近，广场涌动的人潮热烈地跟随裸眼大屏幕逐渐变小的数字呼喊倒计时。

“5！”

“4！”

“3！”

......

钟秋在街边找了个空地直接停下，把车门一甩，上电梯，也不管会不会开罚单，或者拖走。

烟花冲上天空，透明观光电梯也在上升。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但她习惯性地预设他会。她看过张远山朋友圈，他在江城。

零点钟声敲响，广场涌上的声浪欢腾盛大。

*

顶楼露天餐厅。

靠窗座位的男人深色大衣落了几片雪。

他保持着来时的模样，没取下口罩和帽子，沉默地坐着，呼出的气体化作浅浅白雾。

沉静的气质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直到楼下声浪响起，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起身离开。

一个穿着洋装的小女孩跑过来撞到他腿上，他扶住她。

小女孩捂着鼻子快把头仰得高高的才看清他，好高的哥哥。突然疼都忘了，追着他的背影看，好奇怪，有种可怕又温柔的感觉。

“叮！”中央的两部电梯同时到达，钟秋出来，他进入另一部。

上冲的烟花伴随着轰鸣声和火光在他们之间绚烂绽放。

他隔着一层玻璃看见了她。

电梯门关闭，下行。

他最后一眼看到她走去餐厅。

望向远处。

他们之间，错过的从来不是一场烟花，一次跨年。

她需要时间。

她需要时间，他多久都可以给，直到给不起的那天。

钟秋走向餐厅脚步停下，似有所感回头，只有几个路过的人和下行的电梯，没看到什么。

她看了看时间，迟到八分钟了。

服务员微笑地祝她新年快乐，伸手引路。

她顿了顿，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去。

慢慢抬头，扫过窗边的位置，没有看到他。

仔细看了几遍，还是没有。

走出餐厅，身后响起一道尖尖的“亲爱的”

是她前阵子去的生日宴的主角，唐依依，只是见过几面，就对她热情得不得了。

特定的社交圈有特定的社交方式，倒是没什么，但她这会儿实在没心情。

唐依依挽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热情道：

“亲爱的，新年快乐，你也在这呢。今年的烟花真美，上回生日上的烟花跟这一比都没什么看头了。亲爱的你一个人呢，要不跟我们一块吧？正准备去唱歌呢，都是几个熟人姐妹，没你不想看见的......”

钟秋随便敷衍了几句，立刻赶回章华湾。

***

凌晨3点，影棚里在拍夜戏，几个挂着BIANDE工作牌的场务来来回回跑，准备道具。

BIANDE微电影开机五天了。剧本设计原因，特效戏多，先集中在棚里拍摄，再实拍外景。

影棚外停了几辆房车，其中一辆里，张远山刚和程晔说完话。

程晔除了晚上休息了一个小时，接连拍了十多个小时了，现在棚里在拍其他人的戏。

微电影本质是广告片，对演技什么的没那么高的要求，他完成得很轻松。

张远山过来主要是问他身体吃不吃得消，得到“没问题”的回答后，道“行，那你好好休息”。

下车时驻足，欲言又止。

他还有个事想问，有粉丝在超话里发了张照片，激动地问是不是偶遇了程晔本人。

照片里的男人很高，戴着口罩和帽子，侧脸的确很像。

但地址是在廷汇那边，阿晔连续工作了这么久，就晚上一会儿空闲时间，不休息，跑那里去做什么。

张远山偏向于只是长得像。

张远山走后不久，另一辆房车上下来个人。

Grace，微电影的女主角。

广告会在多个国家和地区投放，参与拍摄的演员考虑了多个人种。

过了会儿，程晔的车门被敲了敲。

他指间夹着根烟，搭在车窗，另只手拿着手机在看一段视频。

“嗨，程,”Grace下戏不久，穿着角色的紧身皮衣，可以没换，外面裹了条长到膝盖的白色皮草，性感又妩媚，用英文道：“看到你经纪人出来，就知道你还没睡！”

他拿开烟，淡声道：“你好，有什么事。”

她之前在别的场合见过他几次，知道这次的合作对象是他，非常期待。

过来这边，语言不通，偶尔她助理不在，他时常耐心地在她和导演之间充当翻译。

Grace对他很有好感，她是对人有好感必然出手的那类。

“你在干嘛，看电影吗？”她扫了眼他的手机页面，“好像是一个电影？”

他放下手机，“监控录像。”

说完没下车也没让她进来。

“你开玩笑吧。”Grace震惊脸，同时也察觉到了他的冷淡，远没有工作时帮助她那么热情。

本想约他吃夜宵，思考了下不能操之过急，而且实在太晚了，不是一个好机会。

“好吧，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过来是想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他回，“你也是。”

Grace快冷出鸡皮疙瘩了，挥挥手，“晚安！”

她走后，程晔拿起手机，界面播着智能门锁几分钟前弹来的陌生人逗留提醒监控视频：

钟秋抄着手在门口走来走去，抬腿想踹门又放下，举起手想敲门又收回，转身走了。

＊

新年的第一天，常常伴随着震撼与惋惜，因为让人看到了时间流逝的具象化。

大约每个人都曾在这一天感叹时间流逝之快。

元旦节后再恢复工作，街上的相关借势营销的广告牌撤了，促销标语撤了，行道树挂着的红色装饰品撤了，路也不再堵了。

节后朱澄的状态出了问题，经常出神发呆，人没什么精神。

钟秋察觉到，问过两次，朱澄什么都不说，只是抱歉，保证不会耽搁工作。

她只好不再问了，她自己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周后，周三晚上，钟秋坐在后排，照例由朱澄开车送她回家。

路开到一半，陡然停了。她前倾了一下，问：“怎么了？”

“钟总，”朱澄去外面观察了会儿，回来说道：“前面的路在封控拍电影，走不了了。”

“拍电影？”她打开车窗，两侧立了很大告示牌，落款：BIANDE。

BIANDE的电影？她想到了什么。

“抱歉，”朱澄说：“这个应该是公示过三天的，我没注意到，我们换一天路吧。”

看样子是备案过的，路中有许多穿着荧光制服的交警拿着喇叭劝阻车辆和路人。

“等等。”钟秋道。

前面有架天桥，拥挤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尖叫声阵阵，她凝神，听见尖叫里夹杂着程晔的名字。

钟秋踩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没上天桥，直接朝片场去。

她上次约他到餐厅，扑空后心酸的不行。

不知道他到底是没去，还是因为她迟到先走了。

开车7个多小时，饭都没吃，撑着股劲儿直奔他章华湾的家，本想一脚踹开问个清楚，可纠结再三还是没有。

那晚后也没再见过他，至今不知道他到底去没去。

警戒线外，一位交警见她气势汹汹走来，竟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她是什么人。

眼见她越来越近，即将要越过警戒线进入片场了，他才伸手挡下，“小姐你好，请问你是？这边有拍摄，暂时不方便过去。”

钟秋面不改色：“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交警半信半疑：“请你出示工牌。”

“……忘带了。”

交警微微一笑，示意：“您请回。”

钟秋：“我真的是忘带了。”

交警铁面无私：“请不要打扰我们工作。”

“……”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左看右看。

恰逢此时，张远山出来打电话，看见这一幕，过来问情况，随后帮她跟交警说了几句，放她进来了。

“来找阿晔的吧？”他要继续打电话，匆匆给她指了个方向，笑说：“他这会儿休息，你顺着这儿过去就能看到了。”

钟秋人有点麻，她原本打算的是偷偷看一眼就走。张远山看见她，程晔肯定也会知道她来了。

人家约都不赴，她还上赶着去看……

口嫌体直。尽管还纠结着着，她的脚已经挪向张远山指的方向了。

核心拍摄点由两层楼高的铁皮围着。

她进入，里面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

两辆长臂吊车分别吊着两辆跑车，调试空中侧翻，漂移。

好几个位置泥土地砖乱飞，运来的行道树倒塌，呈爆破后状。

四周竖了七八扇玻璃墙。

不愧是末日题材。

路边停着几辆BIANDE经典色系跑车，程晔拎着外套靠在一辆黑色跑车，看着吊着的在试拍的车。

偷看人这事提心吊胆的，钟秋在看到他的瞬间，背过身躲了躲。

在玻璃墙上看到了自己的动作，顿觉无语，挺大年龄了，还玩这种偷偷摸摸的把戏。

忽然，在玻璃墙的镜面里，一个外国长相的女人出现在程晔身边，笑着递给他一瓶水，说了句什么。

他接过，拧开。

就在她以为他要喝下去时，他骤然抬眸，她在镜面里直直和他对视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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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