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囚困了卫昀仙君,等他说一句:“对不起。”
他被我挑断了灵根,斩断了灵念,上千年修为尽数湮灭,变成一个灵力散尽的废人,累累伤痕遍布全身,脸颊是面目可憎的烫伤,胸膛是一笔一划的刀口,腰腹是深浅不一的鞭伤,手上是被我一片片拔掉的指甲。
我把他折磨得鲜血淋漓,不成人样,也改变不了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与无情。
我将他医好,又弄伤,弄伤,又医好,反反复复,想透过这样的皮肉之苦让他感受到我内心难以言喻的煎熬与与苦恨。
但我没等到那句道歉,却等来了他韬光养晦的一刀。
刀锋正对我咽喉的那一瞬间,我没有丝毫想要动手的**。
越过刀锋看着眼前郎目剑眉,一袭白衣的男子,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他被我折磨了这么久,人影消瘦却依旧挺拔,不改那一身从始至终的傲气,我的记忆突然像流沙一样涌来,回到了几百年前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2
彼时我是高高在上的妖界公主,天真烂漫,刁蛮任性,随心所欲。
传闻我出生之际,百里的曼珠沙华尽数盛开,数十条常青藤从深不见底的洞穴攀附而来,衬得常年阴晦不明的妖界都呈现出奇异的生气。
父皇视我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长此以往,我的脾气也越来越坏,无人管教无人制裁,不起眼的恶念积少成多,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等意识到不对劲之际,却为时已晚。
我的戾气抑制不住地弥漫周身,像是有无数的恶灵低语从远方回荡在耳畔,面前一片阴暗无光,往下是幽沉的深渊,恶念缭绕的巨口对我发出了最诚挚的邀约,我的脚如负千斤般向前移动。
我迷茫地想着自己究竟是谁,为何在这,又准备作甚,像是身体分裂出了另一抹灵识在扰乱思绪。
身旁的风愈发冰冷,我顺其自然往前倒去,预想中的急坠感却没有降临,刹那间,被一双有力的手向后拉去,攒得体肤生疼。
我跌进一个怀抱中,嗅见了妖界百里不闻的槐花香,眼前尚是一片迷蒙,便听那如玉石相掷的嗓音低语:
“没事了。”
简明的三字仿若琴音靡靡,拨动一曲宫阙小调,颤人心弦,人们常说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到我这,不知是不是劫后余生的心悸,只记得当初惊鸿一闻,所有的思绪便沉寂下来,唯有默默跳动的心脏,呢喃着此后缭乱百世。
3
据说父皇说,那是来为我驱散恶念的妖神,神秘莫测,深不见底。
他说他单名一个郇字,我便唤他作“阿郇”。
我将对他的仰慕毫不掩饰地铺陈在面前,似乎褪去了公主的头衔,洗去了过往的恶念,只剩下一缕无邪的灵识回荡在耳边,诉说着满心的欢喜。
从恶念溢出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不会好过。
若是白日里有意识地控制也罢了,一到疲惫不堪的深更,难言的情绪便整夜整夜地侵扰着薄弱的意志,我深知,阿郇对戾气的压制只是一时的,剔除恶念终归是一段长久且艰难的过程。
他教我平复心境,收敛情绪,教我共情,教我认错。
我努力地克制残存的恶念,只希望他能眉头松动,又费心准备各式的玩意,只希望他能嘴角上扬。
那日国宴大典,整个妖界弥漫着欢声笑语的喜悦,常青藤绑上了牡丹,怪异而美艳,城楼里挂满了灯盏,点燃着媚丽的妖火,整个妖界的贵族都来此为我庆生,声势浩大,铺天盖地的百妖过境,诡魅般的气息经久不散。
我应付完了来来往往的宾客,收下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和阿郇约好了今夜亥时见面。
我喝了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自己晃到了哪里,就闻得一声:“公主。”
明明醉得神志不清,我还是一下子打起精神,定睛一看,自己已来到了黑决崖上,而阿郇,正稳稳当当地站在山崖边际。
我朝他喊着:“你站进来点,小心掉下去!”
又忙不迭地向他奔去,吐着酒气笑着说:“把我单独约出来作甚呀,想送什么礼物?”
他却答非所问:“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怎么了,很难闻吗?”我抬起手闻闻腋下,又闻闻手腕,喃喃道,“也不是很臭嘛。”
空气突然安静,远方林中飞出一只黑色的鸟,盘旋一瞬,又振翅飞去了。
是乌鸦。
我想。
真不吉利。
抬头望去,阿郇背对月光,整张脸藏在阴影里,从下仰视着,看不清表情,我正欲说什么,却见他指尖蓝光微现,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
“你······”我想问他这是在做什么,却难受得根本说不出话。
眼前人一言不发,从双脚开始向上,弥漫出一层一层淡淡的蓝色,笼罩了全身,接着愈来愈强烈。他的双指缓缓发力,指尖的光晕变得更亮更明,我低下头,看到那颗存于胸膛正中心的妖丹渐渐显形,紧接着,随着变幻的双指一步一步被牵引而出。
整个过程不过须臾,我如同傀儡动弹不得,直到妖丹完全离体的那一霎,才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地。
我的脑海一片混乱,全身针扎般的疼痛让我彻底醒了酒,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是不是被迫的?
月亮稍微变换了一下位置,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清到阿郇在夜色下的半边脸庞。
从第一眼见他时,我就觉得那一双仿若饱含万千星辉的眉眼很好看,透着如水的深沉,似被人拿着画笔细细描摹过,在阴影与月光的分界线中,鼻尖棱角愈发分明。
他用过那始终无甚血色,总透着璞玉光泽的唇淡淡开口。
“我本名星郇,是天界的卫昀仙君,缘仙后灵识散落至各处,奉天帝所托下界找寻。因一缕灵识与你妖丹相融,故需强制剥离。”他停顿下来,似乎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你曾因戾气驱使作恶,本该收押天牢处刑,但彼时尚年幼,且如今妖丹已失,也算一报还一报。我告知你真相,望你好自为之。”
他走得毫不犹豫,没见我在血泊中看他的眼神如刀一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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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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