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四章

纪允洲贪恋的看着床上女子的睡颜,想到在凝神香的作用下,她应该已经睡沉,便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的眉眼。

他毕竟是诸侯王世子,明着出入长公主府对她不好,只能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来见她一面。

阿曦,你想帮元明瑜对吗?为什么呢?

他十二岁第一次来盛京,是为了替娘亲点一盏长明灯。

母亲的临终前嘱咐,一定要在盛京的皇觉寺为她供奉牌位。

他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照做了。

那日是上元,他在佛堂里陪着娘亲坐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了。

踏出佛堂后,他在寺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有个小姑娘坐在那儿,抱着双膝,正哭得厉害。

他那时心情很差,看着那个背影就在想,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独自在这种地方哭的人,想必比他还惨,就走过去坐在了她身边,问她哭什么。

那小姑娘也不说话,只知道一直哭,他难得有耐心的坐在那儿听她哭了整整一个时辰,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帮她擦干了眼泪,还带她下山去逛灯会。

那小姑娘也不怕他是坏人,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她一定不知道,他那日,不过是无处可去,又恰好遇上了这么一个比他还惨的天涯沦落人,才会停下来想逗逗她。

街市上已经没了人,烟花也落了幕,他正欲离开,那个小姑娘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死死的不放手,眼里又蓄起了泪珠。

他怕这小丫头就这么当街哭出来,招来巡夜的士兵,便哄她说以后的每年上元都来陪她,小丫头信以为真,果然乖乖放了手。

纪允洲当时心里想,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就是好骗,他疯了吗?盛京的冬日这么冷,在这种日子里跑那么远来看她,她又不是什么大美人。

可第二年,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去了,在盛京待了一个月,小丫头很开心,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得了什么好宝贝。

第三年、第四年……

父王说,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自进了一趟京后,每年除夕夜一过就不见了人影,连顿元宵都不肯陪他吃。

他曾经以为,他只是把这个小姑娘当成个熟识的妹妹,可自从她失去消息后他就整日坐立难安,怕她出了什么事。

得知她身份后,父王问他作何打算,他言之凿凿说正好可以加以利用,毕竟他遵从母妃的话努力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动摇?

直到那日在街头看到她被人追杀,倒在地上时,纪允洲再也骗不了自己的心意。

可笑他当局者迷,还不如抚越看得明白。

纪止深深地看着元曦,凉凉的唇轻柔的印在了她额头上。

果真是鬼迷心窍啊。

纪止的目光在元曦脸上流连了很久,又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不经意碰到了她手上的书。

他小心翼翼将书取出,正打算放到一旁,却被名字吸引住了目光。

翻开看了两页,只觉得脑门上一阵阵的疼。

直到窗外传来几声鸟雀的叫声,他才起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长公主府的墙外,两个侍卫正守在那里,见纪允洲出来,都松了口气。

抚越委委屈屈:“主子,您要是再不出来,被别人当成采花贼了可怎么办?”

纪允洲抿着唇,莫名其妙的说了句:“盛京的话本子未免太多了些,都是些什么人写的。这等祸人闲书,官府竟也不管。”

“啊?”这话本子又怎么招惹主子了?

纪止没再说话,抬头看了看天色,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足够了。

梆声悠悠的响起,这更夫似乎年纪很大了,微微驼着腰,缓慢的朝这边走过来。

拐入这条巷子时,他只觉得自己眼睛似乎花了花,看见了什么东西过去。

再定睛一看,长长的巷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更夫提着梆子环顾了半晌,摇了摇头:老眼昏花喽。

如今的户部尚书邹良上任不过三年,风评倒是还行,就是比较好色,平日在朝堂之上不偏不倚做个中庸党。可纪允洲查到,他暗地里其实是太子的人,所以才能在上一任户部尚书暴毙家中后接任。

邹良刚同自家夫人大吵了一架,因为他前几日在灵春阁看上了一个花娘,还非要抬她进门,这可把邹夫人气得不轻,当场就抄了根鸡毛掸子追着邹良打。

邹良向来是个怕老婆的,以往虽好色,但顶多也就是在外边儿偷偷腥,像这样死活要把人往家里领的倒还是第一次。邹夫人一哭二闹都没拦住他,最后干脆拎着把菜刀往府门口一坐,道:“那个小骚浪蹄子想进门?让她来呀,老娘就在这儿等着她,老娘倒是要看看,这等妖妖艳艳的贱货,进不进得去这道门。”说完当真每日都在府门前候着,邹良见这场景也不敢提什么纳妾的事了,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这几日都宿在了灵春阁的相好那儿。

这灵春阁做的是夜里的生意,这个时辰依然灯火通明,只是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大都在房里。

纪允洲从后门进去,绕过大厅直接上了二楼。

“哪间?”

抚宣指了指右边:“那边第三间就是,已经安排好了,左右两间房也都清干净了。”

纪允洲走到那间屋前,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邹良搂着新欢睡得正熟,丝毫没察觉到危险逼近。

抚越将带了迷药的帕子在那花娘鼻下轻轻一过,那花娘就不知不觉昏过去了,第二天等她醒来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睡得太熟。

邹良被推醒时满是不耐烦,嘟囔着:“做什么呢,这才什么时辰。”

忽然脖子一凉,他有些僵硬的低头,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架在他脖子上,这下邹良是真的清醒了,他也不敢乱动,试探着道:“这位好汉,你是要求财?”

无人应答。

邹良小心翼翼的转了转头,看到那人勾了勾唇,凑到他眼前,露出一个诡异至极的笑来。

“啊啊啊……”他忍不住大叫,匕首猛地逼近一寸,邹良瞬间闭了嘴。

“这才对嘛,再敢大叫——”那人话没说完,手中的匕首在他脖子上轻轻转了个圈,邹良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立,脖子上的触感此刻异常清晰。他咽了咽口水,对方既然没有一进来就杀他,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明白、明白,好汉深夜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挡在他身前的人侧了侧身,他这才看见左边坐着的人。

是位年轻公子,容貌冶丽,黑色的衣袍上有暗金色的纹路,在不甚明亮的室内显得神秘莫测。

邹良低声惊呼:“纪世子?”

“邹大人,本世子今日漏夜前来,实在是有几桩要事想问一问大人,大人应该会好好配合吧。”这声音华丽低沉,邹良却忍不住浑身一颤:“世子想知道的,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那我们就先来说说五年前的事,当时我江夏数地遭遇饥荒,陛下下旨赈灾,负责赈灾的正是邹大人,而邹大人带着赈灾银一路游山玩水,丝毫不顾及那些流离的百姓,到了地方后,十万雪花银,只有两万换成了粮食,剩下八万,一大半都进了你邹良的口袋,本世子没说错吧?”

邹良没想到五年前的事还会被找上门,他哎呦了一声,辩解道:“世子殿下,您是不知道啊,这京官难当啊,下官过得苦点没什么,可下官府中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您说说这——更何况,这各个衙门,哪位大人不是如此呢?更何况这也不是下官一个人说了算的,赈灾之事繁杂,总是免不了一些打点,这——”

纪允洲冷笑着打断:“你的意思是这是你该贪的?为官者,不爱民、不忠君,留着不过是祸害罢了。”随着纪允洲的话,抚越手下使了几分劲,邹良只觉得脖子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顺着脖子流进了衣襟。

他努力往后仰了仰头,口中不住的讨饶道:“下、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世子殿下开恩,饶过下官这条狗命吧,下官、下官府中还有些银票,全献给世子,对,全献给世子。”

邹良眼神亮了亮,看着纪允洲,赈灾一事已经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账了,这纪世子此刻翻出来,说不定就是为了钱。

纪允洲目光更冷,道:“与其贿赂本世子,不如老实交代交代,你之前,替元玟做了些什么。”

太子?邹良一怔,他投靠太子一事做得极为隐秘,这纪止是怎么知道的?

“邹大人想必做过的脏事多了,不如本世子帮你回忆回忆,永宁长公主。”

虽然正说着正事,可抚越还是忍不住朝抚宣使了个眼色:看,主子最后那几个字怎么就温柔了不少呢?

抚宣皱着眉,虽然不想理他,但还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抚越见了,面上更加冷肃,心里却乐得不行了。

那边抚越抚宣交换着八卦,这边邹良却冷汗津津,这永宁长公主的事,纪止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僵硬的挤出了个笑:“世子问的——下官怎么,听不明白啊,这永宁长公主,有什么事啊?”

纪允洲眉眼不动,抚越会意,手起刀落之间,邹良左手上已少了一个指头。

在邹良大叫之前,抚越便将随手抓来的一块布塞进了他的嘴,邹良疼的浑身颤抖,看向纪允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惧意。

这纪止,面如冠玉,心如罗刹,当真是、当真是——

等到邹良平静了些,抚越才取出了他口中的布,滴着血的匕首再次架上了他的脖子:“还不快说。”

邹良实在是怕了,手上传来的疼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面前这人,到底有多狠。

他的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断断续续的开口道:“下、下官说,是太子,太子殿下吩咐下官,要、要除去永宁长公主,下官、从江湖上雇了杀手,去刺杀,可、可派去的杀手,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下官一时糊涂,不该、不该刺杀长公主,只是太子的意思,下官也、也不敢违抗。”

“元玟为什么要杀永宁长公主?”

邹良抬起完好的手不停摆着,忙解释道:“这个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啊,下官只是按吩咐办事,哪儿敢问为什么啊?”

纪允洲眸中一片阴沉,他暗中调查了许久,才查到这个邹良身上,他看得出,邹良说的是真话。

看来,阿曦之前以公主之身参议朝政,让元玟起了忌惮之心了。

这次虽然失败了,但元玟只怕不会就此罢手,他必须加快速度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害到阿曦。

纪允洲想知道的都问的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要走。

邹良见他要离开,眼中精光一闪,等明日,明日一早,他就去东宫告诉太子殿下此事,这个纪止,太嚣张了,今日之仇,他一定要报回来。

纪允洲脚步不顿,淡声道:“杀了吧。”

片刻后,房中只剩下一个昏睡的女子,和一具断了手指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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