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章

元曦醒来时,天色已经将暮,她没想到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纪止正坐在桌前,盯着桌子出神。

她走过去,才见桌子上快要干了的水渍,便知是纪止方才在写些什么。

“醒了?正好,坐下说说话吧。我昨日昏迷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皎月来了。”

她将昨天的事复述了一遍,说罢看着纪止:“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我们会不会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依照皎月的表现来看,她对端王颇有情意,这次一心想见端王,可必定有什么原因让她不能在盛京见端王,所以她来了晋州,这场拍卖会,会不会是她想要引来端王的一个局?”

元曦想起陆瞻说过的话,猜测道:“枕石与二皇兄是挚友,他曾说过有人用二皇兄引他来晋州,或许那个人就是皎月。”

纪止微微皱眉:“如果说是她为了意中人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倒也勉强可信,但有一点说不通,她在这些人中地位很高,甚至目前为止我们见到的这些人里,都以她为尊,连温谨之也要听她的吩咐。但是她与温谨之,应该是面和心不和,她对温谨之很不满。而这些人对她虽然恭敬,但更像是——”

元曦接道:“傀儡。”

“对,就是傀儡,假设这些人真的如我们所想是前隋旧民,那么皎月应该与前朝皇室有些关系,她的存在更像是一个象征,用来聚拢人心。这些人既然是为了复国,他们真的会为了皎月的一己之私做这么多事?如今引来了各方势力,一不小心,他们就会满盘皆输。”

“或许是想要浑水摸鱼?如今的晋州势力错综复杂,要是趁这个时候做点什么,不仅能借着拍卖会掩人耳目,还能不知不觉栽赃嫁祸。”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目光里明白了未尽之言。

比如他们,如果就此死在晋州,朝廷追查起来,大可推到别人头上:见财起意、江湖纷争、仇家追杀都是上好的借口。

拍卖会一过,这些人五湖四海的散了,更难说清。

“背后之人借着皎月想见端王的心思,表面上成全了她,背后暗度陈仓,万一事发大不了把皎月推出去,朝廷与这些前朝人士的仇怨就又多了一层,好算计。温谨之还字字句句往京中指,看来他们连替死鬼都已经找好了。”

元曦看着纪止,他身上的外衣已经脱下来给她垫着睡觉用了,里面的衣裳那日受了皎月的鞭子后也是七零八落,脸色还苍白着,嘴上也没有血色,但他依旧是好看的,眉目端肃,皎若明珠,映得这囚室生辉。

她的思绪开始跑偏了,皎月一定很喜欢二皇兄吧,不然怎么能对着纪允洲这样的人还能下得去狠手呢?换做是她可不行。暮去姑姑曾同她说母妃是南疆第一美人,但瑶姨应该也很美,才能把他生得这么好看,江夏一定有很多姑娘都喜欢他,那有没有很好看的,让他也喜欢的呢?

纪止正说着,忽然发现面前的姑娘好像走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曦?怎么还是那么爱走神?”

元曦知道自己对纪止是不一样的,她有时也会怀疑,难道这就是喜欢么?因为喜欢,所以格外在意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所以格外不能接受,二人站在对立的位置。

纪止好像也不曾对她说过喜欢吧?还是有,她不记得了?

“只是一时想到别处去了。”

纪止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别担心,我不过同你说一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一定能平平安安回到盛京。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有很多,我劝不住你,也不该劝你,但我希望你记住,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竭尽所能助你。”

元曦心中一震,为着他说这话时格外认真的语气,她瞪他一眼:“都说了不要这样捏我的脸了,第一次见你就捏,我现在又不是小孩了,你还捏。”

纪止唇边的笑意淡了些,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的手也慢慢放了回去:“是啊,阿曦不是小孩子了,今年都十八了,这个年纪的姑娘,都该嫁人了。”他不经意般问道,“皇上,可有说过要替你寻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元曦想起她离宫那日父皇说的话,面前这人问得漫不经心,像是寻常聊天时刚好说到此处,可那衣裳上的金线都快被他扯下来了。

“自然是要我喜欢最重要。”

“那阿曦喜欢什么样的?说出来我替你参考参考。”

元曦低垂着眉眼不去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喜欢以诚待我之人。虽说至亲至疏夫妻,可我听了太多谎话,就希望能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欺骗我,值得我信任。”

纪止本已经在心中预想了无数种回答,却没想到她说了这个。

以诚待人——

她还是怪他骗了她。

他扯出了一个笑:“说起来我也骗过你,那我要是说从今以后再也不骗你了,你愿不愿意信我?”

“这重要吗?”

“元曦,明明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不然谁会像傻子一样,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年年千里奔走,只为陪她过节;会在她遇到危险时什么都顾不上考虑,哪怕武功全失任人鱼肉,也要跟进来陪着她。”

“我想等等的,可我不敢等了。”他自嘲的笑笑,“可笑有一天,我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患得患失。”

他慢慢握住元曦的手,看着她俏丽的脸,眼中翻滚的复杂情绪中,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这让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励,许诺道:“世子妃虽比不上长公主尊贵,可只要你点头,出去之后我立刻去向陛下求娶。”

这话说得极慢,却也极郑重。

纪止清楚这话说出口意味着什么,元曦同样清楚,所以她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陛下忌惮江夏已久,我要娶你,自然得先让他放心。”

“这样你也愿意?”

纪止突然笑了笑:“阿曦,要娶别人最疼爱的女儿,自然要付出点什么的,不然怎么舍得把女儿交给我?更何况,我想娶的姑娘,还是大魏的长公主。”

母亲的愿望,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做到,父王那边,只要他去求一求,父王肯定会答应。

元曦抬起头看着纪止,看了好半天,她心里闷闷的,好像被什么塞满了。

纪止就那样专注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元曦微微低头,避开了那灼热的目光,她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好时光。

于是她说:“等我们平安出去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答案。”

纪止的心又悬了半截,但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好。”

我等你。

他打定了主意,无论阿曦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下来,先让阿曦应了这桩婚事,再说其他。

二人便越过了这个话题,说起别的来。

“对了,瑶姨可曾与你提起过南疆圣物?”

纪止点头:“南疆自前朝起就已经存在,一直独立于中原之外,有自己的文字、习俗,还有独特的信仰——月神常羲。传说月神常羲生十二月,掌阴阳调和,所以在南疆,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不是除夕守岁,而是秋暮夕月,祭拜月神。南疆圣物就与此有关,不过南疆圣物一直由历代大祭司所掌,母亲也不曾见过。”

“所谓南疆圣物其实就是一面玉牌罢了,传说初代大祭司在走投无路时路过月神庙,得到了月神的指引,后来,月神就被视为南疆民众的守护神,它也被视为历代大祭司的信物传承,不知为何,却在我母妃手上。大祭司死后,他并无传人,也没有指定下一任大祭司人选,所以母妃让我将它交给瑶姨,按理说,瑶姨该是下一任大祭司。还有青衣卫,南疆出事时,大祭司担忧母妃安危,便将青衣卫尽数派出去保护母妃,等青衣卫再次回到南疆时——”

说起这个,二人情绪都不免有些低落。

“月神令如今不在我身上,出去后我会将它交给你,还有——青衣卫,也该是属于你的。”

“可别,南疆都没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大祭司,既然舅舅给了沐贵妃,就让青衣卫替舅舅守护你吧,我想,这也是舅舅的心愿,更何况就你身边那两个丫头的秉性来看,我要真把人要过来,第二天他们就能脱离青衣卫去做公主府的侍卫。万物兴衰自有其缘法,南疆既然已经灭亡,就让它永远成为过去罢,那枚月神令,你若不想留着,不如将它埋到舅舅的墓前,让它随旧主长眠地下。”

“你知道大祭司的墓在哪儿?”

母妃派人找过很多次,都没有找到。

“嗯,就在南疆,落幽谷中,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他应该也很想见见你。上一辈的恩怨,我听母亲说起过一些,舅舅最大的遗憾就是临终前,没能再见沐贵妃一面,他们如今,应该相见了吧。”

“母妃这一生,后半辈子都用来复仇了,我知道,她没有爱过父皇,她心里只有大祭司。”

“两个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生死永隔,阿曦,所以你得记住,要珍惜眼前人啊。”纪止摇摇头,脸上复又带着惯常的笑意。

元曦:“……”

“既然你那天也在拍卖会现场,你可有看见枕石,那些人引他来晋州,只怕也会对他下手。”

纪允洲心里泛酸,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如实道:“我那日的确看见一群人在围攻他,不过那些人应当只是为了阻拦他去救你,并未下死手,我让人去杨花胡同赵府报信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元曦不疑有他,放了心,枕石没事就好。

伤重不醒已经昏迷好几日的陆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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