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章

进了厅堂,杜寒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蔚,赵蔚心领神会,便向忙着吩咐丫鬟的吴练眉问道:“舅母,怎的不见舅父与表弟?”

“今早有货送来,你舅舅在店里亲自盯着点货呢,你表弟、他出门会友去了。我已经让人去叫你舅父了,不过他今日事忙,恐怕一时不得空,你们赶路恐怕累了,要不先去休息休息,晚饭时再见也不迟。”

她说着迟疑地看向杜寒烟,不知该不该留,这可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杜女史若是不急着赶回去,就请留下来小住几日罢,您是蔚儿的恩人,那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总得让我们夫妻略表感激之情啊。”

杜寒烟顺势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夫人了,也不必麻烦,我与赵姑娘同住就是。”

吴练眉笑着应下:“好、好,你们小姑娘在一起也更有话说。”

随即便亲自领着人往后院去,幸而早先听说赵蔚要来时提前收拾了个小院,后来即便另有打算,但府上屋子多,也就先空着,如今倒是正好。

吴练眉亲自将人送到院中安置好,又点了四个丫鬟过来服侍,这才走了,杜寒烟随意寻了个理由将那几个丫鬟全撵到了院外,又令青衣卫守在屋外,进屋关了门,这才狠狠吐了口气。

可憋死她了。

她向来是个急脾气,何曾如此慢慢吞吞与人周旋过,还是个商人妇。

“你那个舅母笑得可真假。”

赵蔚此时已不见了先前的欣喜,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尚且会被蒙蔽,可她已经知晓了舅舅舅母对自己的恶意,再看便觉得整个古家都令她很不舒服。

她打量了一番屋子后,神色更加黯然。

这屋中虽然方才被人匆匆收拾过,但屋中陈设都已显破旧,屋前摆着些开得正艳的花,但显然是临时从别处移来,跟整座院子都不搭调,屋后的花草也凋零杂乱,应是他们来得太突然,来不及再收拾。

可自己从盛京出发,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若当真有心,偌大的古府,岂会连个干净齐整的院子都找不出来?

“杜女史,我们已经进了古家,接下来该怎么做?”

“长公主是你的救命恩人,而我现在代表着长公主,他们就算是客套也得留我住几天,就像你舅母,我猜她巴不得我赶紧走,但是又怕得罪长公主,这才不情不愿邀我暂住。古家是因为攀附晋州长史才攒下如今的家业,现在有一个比晋州长史大得多的权贵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想往外推,足以说明古家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你舅母显然也知情。晚上你舅舅就该回来了,你说要是他知道当初杀你的山匪被抓了,会有什么反应?”

赵蔚明白了些:“你是想抛一个诱饵,引他们上钩。”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这个古家的漂亮丫鬟还挺多。”

赵蔚不解:“的确如此,一般富贵些的人家选丫鬟小厮时也会看长相的,好看些的放在身边侍候看起来总是更舒服。”

杜寒烟摇摇头,正欲说话。

“干什么呢?”

屋外忽然响起喝问,是杜寒烟带来的青衣卫。

二人立即停了方才的话,杜寒烟起身推开门,便见青衣卫押着个小厮,那小厮手上还拿了把铲子。

他见屋中人出来,连连讨饶解释:“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小人是奉管家的命,来清理院子的,管家说这院子许久不住人,屋后杂草有些多,让我来清了清,好让贵人和表小姐能住得舒服些。”

反拧着他手臂的青衣卫喝道:“那你鬼鬼祟祟蹲在窗下做什么?难道不是有意偷听?”

小厮立马摇头否认:“冤枉啊,小人只是刚巧清理到那儿,这侍卫小哥就突然冲过来抓我,小人那会儿离窗台还有好远呢,什么都听不到,小人真的只是在干活啊。”

杜寒烟冷冷笑了一声,竟未发作,反而摆了摆手示意青衣卫将人放开。

“我知道了,看来只是误会,你先去罢,这院子暂且不必收拾了。”

小厮本以为自己怎么也得挨顿打,听了这话忙挣开青衣卫,一叠声地谢恩:“多谢贵人,小人这就走。”

那青衣卫不解地看向杜寒烟,一旁的丫鬟米儿也满脸疑惑,杜寒烟难得有了些做聪明人的自豪感,斜瞥一眼赵蔚,赵蔚猜测道:“女史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这里是古家,就算抓了一个他们也会再派另一个,防不胜防,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让他们露更多马脚。”

杜寒烟满意地点头:“然也,可塑之才。晚饭前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我们也可以先休息休息,且待今晚。”

果然,一直到吃晚饭都相安无事,吴练眉也没再出现。

天色将暮时,有丫鬟来请他们去前面院子用饭,杜寒烟没理会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情,将青衣卫也带上了。

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她才不会让自己离开护卫的视线呢,万一古家人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在这种地方出事,她岂不真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前院灯火通明,领路的丫鬟远远走在前面,杜寒烟看着这丫鬟便想起先前没说完的话题,放慢了些脚步走在赵蔚身旁。

“你舅舅可有小妾?”

赵蔚略一思索,道:“好像是有两个小妾,不过都不曾生育,怎么了?”

杜寒烟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前面的小丫鬟,低声道:“自打进了这古家,处处所见的丫鬟都格外鲜妍,依今日所见,你舅母为人精明,是个心有成算的人,这样的妇人,就算不能管得夫君不纳二色,也不该在家中放这么多美貌婢女。”

赵蔚懵懵懂懂,没太明白,眼看到了前院,杜寒烟也没有解释。

她慢慢思索着,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个古二爷为人更强势,古二夫人管不住也不敢管自家夫君。

若当真如此,那想从古家挖出他们的秘密,可就更难了。

杜寒烟暗自叹了口气,这两日动的脑子可真是比过去一年都多。

她抬头看着前面,再穿过一道月洞门,就到了主院。

今夜,她一定要想法子从古二爷身上挖出点什么来,这是她的第一件差事,绝不能办砸,给祖父丢人。

进了厅中,桌边坐着的几人俱都站起身来,最上首的中年男子年纪大约不惑,眉目端正,唇边蓄着须,穿着长衫,不像个商人,倒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士。

古二爷率先朝杜寒烟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杜女史了?快请入座。”

说着招呼杜寒烟往主位上坐,又接着去看赵蔚。

只见古二爷喟叹一声,上前几步将痴痴立于原地的赵蔚大力拥进怀里,霎时便红了眼圈。

“蔚儿、我可怜的蔚儿,舅舅对不起你啊!这一路远行,你受苦了。”

赵蔚一时间有些动容,古二爷同她母亲长得有五分相似,这样一张脸在她面前温情脉脉,她实在很难拒绝。

不过很快,她看见了正皱着眉盯着她的杜寒烟,于是想起了自己被山贼围困,在马车中和米儿紧紧依偎着,等待屠刀落下时的惊恐与绝望,方才的动摇转瞬消失,她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明被至亲拥着,却觉得冷极了。

赵蔚的脸上仍留着动容之色,眼神却微微变了,因被古二爷挡着,只有正对着她的杜寒烟看见了,杜寒烟心中松了口气,她还真是怕赵蔚被所谓的亲人打动。

三两句温言软语,就妄图抵消所做的那些罪恶么?

希望赵蔚是个拎得清的,不要辜负她的苦心。

这时,一旁的古二夫人上前几步,也笑道:“老爷,知道你心疼蔚儿,可这还有客人在呢,蔚儿想必也饿了,还是都坐下来,快些用饭吧。”

古二爷闻言放开了赵蔚,脸上一片激动欣喜,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瞧我,杜女史见谅,在下失态了。”

“不过人之常情,古二爷言重了。”

说着几人都坐了下来,杜寒烟也没客气,径直坐在了上首主位。

她是长公主府的女史,朝廷有品阶的女官,自然不必谦让。

何况她本也不是什么谦让的人。

昔日在公主面前她尚且嚣张,如今的脾性实在是收敛不少了,对着这等人竟还能客气寒暄。

古家是商户人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正如她们先前所料,古二爷说着说着就开始有意无意打听赵蔚来晋州一路的事,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也只会觉得他是在关心外甥女,但杜寒烟越听越觉得厌恶,她可真是厌烦这等假惺惺的人。

眼看赵蔚在他的追问下快要露馅,杜寒烟将话头接了过去,同古二爷说起来。

虽然她神情有些冷淡,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但这反而令古二爷更加恭敬,暗自猜测这位女史在长公主面前想必极得重用。

长公主銮驾在晋州之事,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古二爷自然也知道,于是就更不敢放肆,毕竟他以往的傲气都是仰仗蒋长史,那高知州是个糊涂的,晋州官场向来都是蒋长史说了算,可如今晋州城住着位他们都得罪不起的主儿,蒋长史昨日还特意告诫了他,近日行事要千万小心。

他又说起赵蔚遇险一事,感叹道:“我大魏太平盛世,可朗朗乾坤之下,也有奸邪作乱啊,这些山匪实在是太猖狂了,连官家女眷的主意都敢打。”

杜寒烟说了几句,已有些不耐烦,听了这话索性直接道:“那日殿下途径一处山险,意外救了赵姑娘,还抓了几个山匪,倒是有了些意外收获。寻常的山匪行事前自然会先打听清楚,只敢对普通百姓下手,不过这些——”

话音未落,一旁始终埋着头吃饭的古连平突然呛住,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身后丫鬟忙倒水拍背,吴练眉也忙问:“慢点慢点,这是怎么了?”

吴练眉嫁入古家多年,膝下也只得了古连平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向来是眼珠子一样的看着,哪怕只是咳嗽几声都能紧张半晌。

这一下便将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古连平脸色越发涨红,古二爷有心接着问杜寒烟未说完的话,却又不好显得太过急切免得招来怀疑,只好等着古连平咳完。

可或许是咳得太厉害了,古连平竟脸色一僵,从椅子上歪落倒地,昏迷了。

这下众人手忙脚乱都凑了上去,古二爷也顾不得别的了,忙吩咐管家请大夫来,又令小厮将人抬回屋去,古二夫人跟着往外走,古二爷也下意识追上,走了两步想起身后的人,又转头为难道:“女史勿怪,在下一时心急,连平乃我独子,实在是——”

杜寒烟立即善解人意开口道:“二爷自去,不必顾及我,此处还有赵姑娘相陪。”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