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近日营州粮市动荡,官场亦是风雨飘摇。

明镜台重现江湖的消息不胫而走,如一道惊雷炸响,惊得人人自危。

那些曾暗中伸手的官员,如今个个寝食难安,生怕下一个被清算的便是自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而更让唐二白心烦的是玉兰,确切地说,该唤她李玉茹。

自身份暴露后,她便再也不肯抚琴,更不愿曲意逢迎。

此刻,唐二白坐在空寂的栖兰阁内,望着揭开帘幕,自内室迎面而来那冷若冰霜的女人,本就阴郁的心情更是愈加烦躁。

他已经好几日没能睡个安稳觉了。

难得有了几分睡意,却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与对峙中,彻底消散殆尽。

唐二白再难抑制胸臆间翻涌的怒意,扬手便将茶盏狠狠掷向女子脚边。

瓷盏应声迸裂,碎渣四溅,滚烫的茶汤混着茶叶泼洒开来。一片湿黏的茶叶溅上李玉茹的脸颊,她只抬手轻轻揩去:“二公子何故动这么大的气?”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

唐二白齿间溢出声冷笑:“欲擒故纵的把戏,本公子腻了。李玉茹,这琵琶,你弹还是不弹?”

“弹又如何,不弹又如何。”

李玉茹回以一抹讥诮的弧度:“唐二公子,该说的我已说尽。你要的东西早已不在我手,任你如何相逼,我也只剩这条命。”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该死,他又将事情办砸了。

这趟回京,怕是难逃母亲一顿重责,更要在唐九霄面前彻底抬不起头。

沈卿云简直成了他的命中魔障。

早知今日,当初在龙泉山庄就该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她!

正当他心烦意乱时。

骤然响起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汹涌杀意。

又出命案。

这次死的,是先前那位姓王的大人。

“立刻封锁香云楼,只进不出!”

唐二白盯着那枚眼熟的毒镖,目眦欲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我倒要看看,这明镜台的刺客,难不成真能插翅而飞?”

香云楼的变故,几乎在发生的瞬间便传回了沈卿云耳中。

她指尖在算盘上轻轻一拨,发出清脆的声响,淡淡吩咐:“是时候了,青篱,去告诉黄大力,可以开始了。”

整整七日。

她调动了辽州钱庄近乎全部的存银,以雷霆之势彻底击穿了营州粮市。

香云楼那道紧闭的门,锁住的不只是纸醉金迷的权贵,更是切断了所有通往外界的声音。

七日筑起的虚假繁荣,被她亲手撕开了一道裂口。

当她停止收粮的消息传出,原本虚高的粮价应声而落。

短短两个时辰,粮价便从五十两的高位腰斩,跌至二十五两。

沈卿云顺势而为,将先前囤积的粮食以更低的价格大量抛向市场。

待到唐二白终于收到风声时,营州城的粮价早已溃不成军,连五两银子都撑不住,最终死死钉在了去岁的一两底价上,再难翻身。

“姑娘,整整十万石粮食,足够平辽军支撑两月之久了!”

青篱捧着账册,眉眼间尽是喜色:“非但如此,咱们还盈余不少,连带着这些日子在城外施粥的亏空,也都一并填上了!”

“多出来的粮食,便继续在城外施粥吧。”

沈卿云浑身一松,慵懒地靠回窗边的软榻:“此番粮价飞涨,城中寻常百姓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幸而如今价格回落,他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姑娘放心,这回割的都是那些贪心不足的粮商大户,还有那些挪用公粮中饱私囊的蠹虫!”

青篱笑嘻嘻地接口:“合该让他们狠狠出一次血!”

“先别急着高兴。”

沈卿云却轻轻叩了叩榻沿,冷静下来:“我们该准备脱身了。只是……香云楼里的那位,她如今可还走得了么?”

李玉茹捧着鎏金香炉在厅中缓步而行,清幽的香气随着她的脚步在空气中漫开。

“二公子。”

她声调柔缓,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您说的什么明镜台,我怎么听不明白?”

“内室暗格里藏着的东西,难道非要我命人当面翻出来,你才肯认?”

唐二白倚在榻上,目光却望向别处,语气平静得出奇:“你究竟是谁?玉兰,李玉茹,这些应当都不是你的真名。”

明镜台的出现不过是个幌子,真正搅乱棋局的是沈卿云。

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营州粮市。

这个局布得比他预想中更早,或许连崔家最初得到的消息,都早已落在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你只败在一件事上。”

李玉茹脸上那层伪装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真实的锋芒:“你太小看女人了。”

“是,我不该小看你,更不该小看那沈卿云。”

唐二白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我输得心服口服,可你呢?”

说到此处,他终于将目光转向她:“不也照样困在这方寸之地,插翅难飞?”

“要知道,两条朝廷命官的命,足够将你送上断头台。”

面对威胁,李玉茹反倒捧着香炉向前一步,青烟袅袅拂过他的衣襟:“唐二公子,你可觉得困倦?”

清冽的安神香混着她身上的冷香,在空气中织成无形的网。

唐二白始终握在手中的玉骨折扇陡然坠地,死死盯住那鎏金香炉。

李玉茹问话的声线平稳:“这些时日,公子是否总觉得心神不宁,夜难成寐?”

电光石火间,唐二白骤然醒悟。

他齿关紧咬,从喉间碾出那个刻骨的名字:“沈、卿、云!”

“还要多谢二公子当年倾囊相授。”

李玉茹轻笑了声:“那些奇毒秘方,沈姑娘用得极好,特命我向您致谢。”

医道精深,药理万千,善可活人,恶能夺命。

沈卿云既得四时谷真传,深谙药性相生相克之理,自能将唐二白当初在地牢中吐露的毒方一一拆解,融会贯通,炼出令他防不胜防的奇毒。

沈卿云立在窗边,远处信号亮起的刹那,她已利落转身:“李玉茹脱身了,我们即刻动身。”

“现在就走?”

青篱一时怔住:“姑娘,我们是要回辽州吗?”

“不回辽州。”

沈卿云系上面纱,掩住自己的脸:“带上粮草,直奔镇远关。”

她目光沉静,言语间条理分明:“唐二白一死,唐家必会追查。此时若回辽州,无异于自曝身份。镇远关有胡二公子所在的镇北营驻扎,我们以运送粮草为由前去,既解了军中急需,又可借边关繁杂掩去行踪。”

“乱局之中,正是隐匿最好的时机。届时换回身份,便可顺势留在军中,既避风头,亦能助边关一臂之力。”

青篱恍然,忙不迭应声吩咐下去。

这几日,他们早已做好了动身离开的准备,此时一声令下,便是有条不紊的撤离。

栖兰阁内,伴着那香气愈发浓烈,唐二白只觉得喉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呼吸渐渐凝滞,眼前景物也开始模糊晃动。

待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环顾四周时,厅堂内早已空无一人,李玉茹不知所踪。

死寂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他自己越来越慢,越来越沉的心跳声。

他不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积蓄起残存的所有气力,猛地咬破舌尖,借着那点锐痛带来的清醒,竟硬生生从榻上翻滚而下,重重摔落在地!

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立刻引起了门外守卫的注意。

反锁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有一蒙面侍卫快步闯入。那人动作利落,俯身探过他鼻息后便立即下令:“是毒,立刻开窗散气。”

随即从怀中取出嗅瓶,迅速置于他鼻端。

即便意识已近涣散,唐二白仍在那人开口的瞬间认出了这个声音。

唐九霄。

他竟没去盛京,而是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

唐九霄确实没有料到李玉茹的真实身份。

眼见其脱身,他本能地欲追,却在迈步前硬生生收住了势头。

唐二白若此刻毒发身亡,闹出大乱,他私自离京,潜伏营州之事必将暴露。

崔家一旦细查下去,他在京中和大皇子背后的图谋必定会被其察觉。

唐九霄迅速自怀中取出一枚清心解毒的丸药,撬开唐二白的齿关,将药送了进去。

中毒未深,不过片刻,唐二白便悠悠转醒。

“你怎会在此?”

唐二白甫一清醒,便咬牙切齿地质问:“专程来看我的笑话?”

“李玉茹手中的密信,我早已得手。”

唐九霄并未多言,直接将一份早已备好的仿造书信递了过去:“这就是崔家要的东西。”

唐二白神色稍霁,眼中疑虑却未全消:“你会这么轻易就把东西交给我?”

“我现身营州之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唐九霄眼底掠过一丝紧绷,随即沉声开口:“先走一步,告辞。”

“慢着!你该不会想去辽州吧?”

唐二白见到他这副做派便明白了他此行的真实目的,冷喝一声,满意地见到他停下脚步,方道:“你心心念念的那人,这些时日就住在隔街的客栈里。怎么,你竟不知道?”

陶然客栈的防护堪称严密,滴水不漏。唐九霄这段时日亲身去探过几回,俱是无功而返。

他猛地转身,声音骤冷:“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似是全然不信,唐九霄连声追问:“你是说,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她?这不可能。”

“我亲眼所见,岂会有假。”

见到他浑然不知的模样,唐二白终于放下戒备,笑声里充满讥讽:“看来,她不仅算计了我,连你也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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