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抬眼，见云昭正低头核对纸上的押送人与账册，阳光落在他墨色的发顶，竟让她忽然想起昨日巷口的雨，朦胧里藏着暖意，就像此刻她胸腔里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

他身着玄色锦袍，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出的贵气，倒不似寻常官吏。看这气度，莫非是京城来的世家公子？

正晃神间，云昭忽然抬头，目光恰好与她撞上。她像被抓包的孩童般慌忙移开视线，落在案角的茶盏上，心跳却更急了些，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好在云昭并未多留意，只转向陆大人道：“押送人的名字与账册完全对得上，再等王显到了，便能指证元氏。”

“王显明日便到，元氏那边……”陆大人的声音刚起，就被陆知礼轻轻打断，她抬眼时已掩去了方才的慌乱，语气多了几分笃定：“父亲，元氏的私仓我去过一次，在城郊的破窑附近，周围常年有护院看守。若是等王显到了再去查，怕是会被他们提前转移粮食。”

云昭闻言，目光转向她，带着几分探究：“陆姑娘怎会知道元氏私仓的位置？”

这话让陆知礼脸颊微热，却还是如实答道：“前日去盐市打探时，跟着裕丰号的运粮车去过一次，只是没敢靠近。”

云昭指尖在账册上顿了顿，目光里的探究淡了些，只点点头：“能跟着运粮车摸清方向，陆姑娘倒比一般姑娘镇定些。”

陆知礼耳尖微热，攥了攥袖角，接着说：“那私仓外的护院看着松，其实半个时辰就换一次班。”

陆大人看向女儿了然，想必这世子便是昨日救他之人吧，他转向云昭道：“今夜……要不让小女同您去查？”

云昭抬眼望了望窗外，日头已经偏西，余晖洒在窗台上。

他沉吟片刻：“今夜去也好，天黑不容易被发现，只是，夜里去城郊破窑，路不好走，姑娘家跟着，怕有风险。”

陆知礼一听就急了，往前站了半步：“公子！我不怕！私仓的路线我熟，跟着去还能帮着指认，总比你们摸黑找强。”

陆大人看着女儿，又转头看向云昭，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小女性子犟，且她确实熟悉那边的情况，让她跟着，或许能让您省些功夫呢，我这边会让家里的护卫跟在后面，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云昭指尖在袖中轻轻捻了捻，没立刻应下。

他再看向陆知礼时，见她眼里亮着劲，不像是一时冲动，倒像是早有准备，沉吟片刻，他终于点头：“也好，但得答应我两件事。”

“公子请说！”陆知礼立刻应道。

“第一，到了私仓附近，一切听我安排，不许擅自行动。”云昭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第二，若真遇上危险，跟着护卫先退。”

陆知礼用力点头，下颌线绷得微紧，像是怕他反悔般，声音脆生生的：“没问题！我都记牢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了攥，心里竟有些藏不住的雀跃。能跟着救命恩人一同去查私仓，既能帮上父亲的忙，又能多待在他身边些时候，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陆大人见这事定了，松了口气，又叮嘱陆知礼几句“夜里多穿件衣服”“跟着公子别乱跑”，才转身去安排护卫的事。

陆知礼跟着云昭走出大堂，午后的风掀了掀他玄色锦袍的下摆，却没吹散他周身的冷意。她落后半步，目光刚触到他挺直的背影，就见他脚步没停，连多余的侧脸都未曾给她。

她望着那道冷硬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公子，昨日……还多谢你了。”

云昭的脚步没停，只从喉间滚出个极淡的“嗯”字，冷得像落在锦袍上的霜。

陆知礼攥了攥袖角，指尖掐着布料，又补了句：“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昨日在巷口……”

“举手之劳。”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云昭打断，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连头都没回，“今夜查私仓，别分心想这些。”

风又吹过来，掀得他玄色袍角扫过青石板，陆知礼到了嘴边的“还想登门道谢”，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默默加快半步，跟上他的脚步。

而巷口的马车旁，沈曦刚撩开车帘，就瞧见了这一幕，她挑着眉，指尖捏着车帘边缘，眼底满是诧异。

云昭走在前头，玄色袍角扫过青石板，步子虽快，却隐约比平时慢了半拍，像是在等着身后的人跟上。陆知礼垂着眸，鬓边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看着倒有几分羞赧。

说他今日怎么走的这么着急？原来是有佳人相伴呀，果真那天被她猜对了，想来云昭是喜欢陆知礼这种类型的！

待两人快到巷口，沈曦才提着裙子下车，银铃般的笑声先传了过去：“我还以为你又要跟从前似的，喜欢独来独往查，没成想今日竟有姑娘陪着，早知道我就晚来半个时辰，不扰你们的好兴致了。”

云昭脚步顿住，侧过身看她，眉峰微蹙，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冷意：“不要乱说。”

“乱说？”沈曦提着裙摆凑近他耳边，语气里满是看热闹的轻快，“方才我在马车里瞧得清楚，你走三步就顿一下，明明是在等陆姑娘跟上，你那点小心思，本小姐都懂。”

云昭的眉峰瞬间拧紧，冷意从眼底漫开，语气沉了几分：“她是来一起查案的。”他下意识看向沈曦，怕误会更深。

可沈曦没接他的眼神，反倒转向陆知礼，笑得眉眼弯弯：“陆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陆知礼连忙颔首，勉强挤出个浅笑：“好巧。”

方才沈曦凑在云昭耳边说话的模样，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让她连开口的底气都弱了些。

“陆姑娘可以叫我沈曦，他只是我的堂兄，你莫要介意。”沈曦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主动上前半步，语气坦然道。

陆知礼闻言，紧绷的肩线悄悄松了些，轻声应道：“沈曦。”

她抬眼时，目光不自觉扫过云昭，却见他正望着沈曦，眉峰间的冷意淡了大半，连平日里抿紧的唇角，都似乎柔和了些。

原来是堂兄妹关系，那她得和这个堂妹打好关系了！陆知礼心里的那点拘谨彻底散了，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起来：“沈曦，你要不同我们一起去私仓？你一个人在此，也不太好。”

沈曦眼睛瞬间亮了：“好啊！我还怕堂兄不同意呢！”她说着，转头看向云昭，故意拖长了语调，“堂兄，你不会不乐意吧？”

“想去就跟着，别添乱就行。”话里虽带着警告，却没了半分拒绝的意思，倒像是早就默认了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