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乘月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根弦被猛地拨响了最高音,周遭的声音都被覆盖,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带着回音的惊叹号在脑海里疯狂闪烁!
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等等……18楼?邻居?!
这么巧?!
缘,妙不可言啊!
电光火石间,宋乘月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位“冰山美人”为何会出现在电梯门口,还……主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站在电梯外的沈弋,在与宋乘月目光相接的刹那,也愣在原地。
宋乘月脸很小,口罩戴在她脸上有些松动。口罩下面那张脸或许是因为做了夸张的表情,滑落了一些,露出了部分白皙的皮肤——正是毁了她的休息日,又害她一夜没睡好的那张脸!
沈弋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刚在花店被治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骤然焦躁起来!
她脸颊肌肉猝不及防地抽动了一下。
还真是她!
早上离开时那不妙的预感该死的应验了。
沈弋只觉得自己简直像被鬼迷了心窍!是缺觉导致的判断力严重下降?还是最近两天水逆根本不宜出门?
不论是哪一种,此刻她都懊恼极了。
对方并不是什么让沈弋有好感的人,说起来,这种声音永远高八度的扩音喇叭,其实让她有些嫌弃!
空气死寂。
走廊明亮的灯光下,两个人,一个站在电梯里抱着箱子,惊喜地瞪大眼睛;一个站在电梯外,脸色变幻,周身散发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沈弋的目光从宋乘月震惊的脸上,缓缓下移到她怀里那个沉重的箱子上。刚才那点微弱的、出于人道主义的帮忙念头,此刻全然遁去,只剩下“麻烦避之不及”六个大字浮在心头。
没有任何犹豫。
沈弋那刚迈出半步、原本要上前搭把手的脚尖,极其生硬地、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决绝,猛地收了回来!
她甚至不失刻意、极其迅速地后退了一小步,仿佛宋乘月和她的行李们是什么携带病毒的污染源。
刚才那句“需要帮忙吗?”伴随着的微弱暖意,此刻被沈弋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彻底冻结。
沈弋的唇瓣抿成了一条锐利冰冷的直线。她不再看宋乘月,目不斜视,径直掠过她,仿佛她只是走廊里一件碍眼的摆设。然后,她利落地转身,掏出钥匙,以最快的速度插入了1801的门锁。
“咔哒。”
清脆的开锁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
沈弋拉开门,身影毫不犹豫地没入独属于她的领地。
“砰。”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门里门外。
只留下电梯门口,抱着沉重箱子、不明所以的宋乘月石化在原地,独自在冰冷的走廊灯光下凌乱。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弹幕般刷屏的念头:
完了!
我的新邻居是那个很不好相处的古怪代付姐!
而且!
我好像……
刚!刚!
被!嫌!弃!了!
沈弋的家门隔绝了走廊的视线,却隔绝不了声音。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屋内是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木制馨香。她需要平静。
然而,这份珍贵的宁静,仅仅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咚!”
一声闷响从隔壁传来,像是什么重物被随意地丢在了地板上。紧接着,是“刺啦——刺啦——”纸箱被大力撕扯胶带的声音。然后,是拖拽东西的摩擦声,椅子腿划过地板的“吱嘎”声,还有宋乘月那极具穿透力、元气满满的指挥声隐隐传来:
“姜添采!那个大箱子放阳台!对对对!小心点我的琴!……哎呀这个柜子怎么装啊?说明书上全是鸟语!”
沈弋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需要精修的插画线稿。笔尖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无法落下。
隔壁每传来一次噪音,都会让她的眉心莫名地越蹙越紧。
更让她抓狂地是,噪音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因为帮手的到来有着变本加厉的趋势。
“宋姐!我来了!开门!” 一个清亮的男声在走廊响起,伴随着欢快的敲门声。
隔壁1802的门被打开,大约是打开后就没再关上,一阵更嘈杂的声浪瞬间涌出。
“小天才你可算来了!救大命了!” 宋乘月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
“哇塞宋姐,你这新窝够大啊!是……叙利亚风啊!” 姜添采的声音穿墙而过,灌进了沈弋的耳朵里.
“少废话!快帮忙把这个破沙发挪开!它挡着我安装工作台了!”
“好嘞!一、二、三——走你!”
“哐当!!” 更大的撞击声传来,伴随着两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和“小心小心!”的惊呼。
啪!
沈弋丢下了画笔。
她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直跳,怒意混合烦躁,在心头翻涌。
够了。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大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新建一个空白文档,选择了最大号的加粗黑体字。
手指在键盘上用力敲击,每一个按键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休!息!时!间!
请!保!持!安!静!
谢!谢!
三个惊叹号刺目地悬在句末。
她按下打印键。打印机发出嗡嗡的低鸣,吐出带着热度的A4纸,上面那几行加粗的黑体大字,隐约喷薄着怒气。
沈弋面无表情地开门,眼神扫过堆满杂物的走廊,望向隔壁。
1802的门果然还半敞着。里面也是纸箱堆积如山,家具歪斜,宋乘月和姜添正合力试图将一个看起来颇重的矮柜挪到墙边,两人都累得脸颊微红,额角见汗。
沈弋敲了敲门,然后将本就半敞的门完全打开,整个人立在门框的正中间,气势汹汹,如同示威。
她扬起那张写着警告的A4纸,“啪”地一声,稳稳地贴在了敞开的门板正中央,正反两面!
贴完,她收回手,目光冰冷地扫过门内瞬间僵住的两个人。
宋乘月正弯着腰推柜子,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沈弋,以及那张贴在自家门板上、带着触目惊心的感叹号的警告。
她脸上才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无措,张着嘴,一时忘了说话和动作。
旁边的姜添采也愣住了,他看看那张杀气腾腾的A4纸,又看看门口那位气质清冷、眼神可怖到能刀人的美女邻居,再扭头看看僵住的宋乘月,脸上浮现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表情,
他用手肘捅了捅宋乘月,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调侃:
“哇哦……宋姐,你这新家……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住哦!”
话里话外的潜台词,正是在说新邻居不好惹。
宋乘月看着沈弋带着明显厌恶的脸,再看看门板上那冰冷的大字,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无助涌了上来。她也不管姜添采在场,也忘了控制音量,声音带着点受伤和不解,直接朝着还转身离去的沈弋问道:
“这位姐姐,”她思索片刻,试探补充,“沈小姐,你为什么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
她指了指门上的纸,又指了指自己和一片狼藉的房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明明……明明昨天在咖啡馆,你还帮了我的呀?”
姜添一听,更来劲了,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宋乘月的肩膀,声音洪亮地“安慰”道:
“哎呀宋姐!别往心里去!有些人啊,可能天生就这性格!冷冰冰的,不好相处!习惯就好啦!”
说完,他大概觉得“安慰”力度还不够,又自以为很体贴地、神秘兮兮地凑近宋乘月耳边,用那种“我懂你”的语气,刻意压低了声音补充道:
“嘿,我看啊,指不定是……更年期提前?或者……啧,有点什么……嗯,你懂的,那方面的……小毛病?心情不好呗!”
他挤眉弄眼,那神色明显是在说沈弋脑子有病。
原本凝滞的气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姜添采也是个人形大喇叭,他自以为压低了声音,音量却一点也不低,一字一句,精准无误地砸进了沈弋耳朵里。
沈弋原已经无视他们,正要回到自己门边,取走置物架上的一个小快递盒。她刚弯下腰,手指还没碰到盒子,姜添那句石破天惊的“小毛病”就直直地灌入了她的耳中。
她定在原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弋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几秒钟。然后,她极其缓慢地直起了身体。
她没有立刻看向1802的方向。而是先伸出手,稳稳地拿起了那个小小的快递盒。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接着,她才转过身,面向1802敞开的大门,以及门内那两个表情各异的人——宋乘月一脸“完蛋了”的惊恐,正徒劳地想去捂姜添那张惹祸的嘴;姜添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笑容僵在脸上,眼神开始飘忽。
沈弋的目光,刀子一样一寸寸地刮过姜添采的脸,眼神平静,却带着看不可回收垃圾的审视。
姜添采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沈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宋乘月看得心里发毛,那不是笑,那是一个警告。
她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清晰、冰冷、却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
“不好相处?”
她垂眸思索片刻,似有些认可,而后又抬眸直视过去,目光扫过姜添采,最后落在宋乘月惊慌失措的脸上。
“有病?”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这两个字的反问,却像重锤敲在宋乘月和姜添采心上。
沈弋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重新锁定姜添,语气里带着一种致命的平静: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第四十六条,法定休息日、工作日的中午以及夜间二十二点至次日六点,禁止在已竣工交付使用的住宅楼内进行产生噪声的装修等扰民作业。现在,” 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是晚上九点五十五分。而我的要求,仅仅是保、持、安、静。”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门板上那张醒目的A4纸,然后重新看向门内已经彻底僵住的两人,语气陡然降至冰点:
“如果连最基本的公德心和法律常识都欠缺,建议二位先去医院——”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姜添采脸上停留了一瞬,“挂个脑科,或者精神科,好好看看。”
说完,她不再看两人瞬间惨白的脸色,拿着快递盒,利落地转身,退回自家房门内。
“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重的关门声,如同最终的审判,震得1802门板上的A4纸都簌簌作响。
18层随后陷入寂静。
只剩下1802敞开的门板上那加粗加大的“请保持安静”几个字,和门内两个彻底傻掉的人面面相觑。
宋乘月看着邻居家被关死的大门,又看看旁边已经吓成鹌鹑的姜添采,最后目光落回那张冰冷的警告上,欲哭无泪。
她小声嘟囔:“我们也没装修……”
姜添采惹完事,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小声说:“宋姐……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宋乘月缓缓转头看他,像是开了0.5倍速,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不怪你,怪姐自己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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