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书破了音的声音响彻云霄。

在原地踱步半晌，他猛地摆了摆手，斩钉截铁道：“不行！”

“不行？那也行，”徐寂没骨头似的将下巴埋在江翎脖颈，懒洋洋开口：“正好愁杀了宋衍没人栽赃呢，晏之，反正他也不当皇帝，那咱俩就嫁祸给他，让他被追杀，哎唷——可怜哦，想周沅清才嫁给你，就要跟着你一起亡命天涯，啧啧啧，太可怜了。”

“你们不能这样！”

徐寂摊了摊手，“是你自己不当皇帝的，那我们就只能给你做出另一个选择咯。”

“晏之！”见徐寂这边行不通，裴卿书又焦急地看向江翎。谁知江翎这次的态度竟然也和徐寂一样。裴卿书气极，觉得他二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起欺负自己，失语了好半晌，快给自己气哭了都。

而后便大跨步离开了原地，抹着眼泪留下一句“再也不要和你们玩了”，便哭着飞奔出去了。

徐寂：“……”

嘴角抽了抽，徐寂转头看向江翎，“他一直这样吗？”

“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会这样，”江翎无奈一笑，“你别逗他了，他不想当就算了。”

“那我去当呗，”徐寂嘿嘿一笑，“我还没当过皇帝呢。”

“别胡闹，”江翎揉揉他的脑袋，像是想让他听话似的，又柔柔地说了一句“啊”，跟哄小孩一样。徐寂听得脸红扑扑的，好半晌才在他肩上蹭蹭脸颊，小声地说了一句“好。”

江翎便顺顺小狗毛，弯起眼睛夸他“乖”。

***

徐寂觉得自己的魂又要飞出去了。

被江翎摸着脑袋呼噜半晌，他走路都是飘飘忽忽的，一点也不稳。一直沉浸在他摸我还夸我了诶的兴奋情绪中，无法自拔。跟在江翎身后背着手蹦蹦跳跳的，像只兔子。

江翎听着身后传来的“哒哒”声，唇角也噙起笑意，走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什么，忽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徐寂，询问道：“你要去看看秦儿吗？”

“啊？”江翎猝不及防转身，徐寂差点和他亲上，慌慌张张往后退了几步，他眼神飘忽，许久后才摸摸自己的鼻子反应过来，红着脸道：“好呀。”

“秦儿很喜欢你送的长命锁，”江翎转头看他，和他并肩走，“他小时候就喜欢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

“噢，”徐寂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靠，想了想，高高兴兴道：“那我让长岩下次带个拨浪鼓来。”

“不用了，”江翎又收回目光，笑了笑，“有长命锁就够了。”

“怎么够。”徐寂轻哼一声，“上辈子没能和你一起养秦儿，这辈子有机会了，我一定把我能给的都给他。”

“你要惯坏他吗？”

“这哪儿能叫惯呀？”

徐寂背着手走在前头，又转过身来面对着江翎往后退，兴致勃勃道：“再说了，秦儿上辈子都被你养得那么好，这辈子肯定也不例外。”

江翎弯着眼睛看他，认真听他说话。徐寂在前头喋喋不休，后头把自己说高兴了，又转过身来揽住江翎的肩膀，要他出点主意，想想买些什么。江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却也不觉得扫兴，嘿嘿一笑顺势牵住他的手，便拉着他朝着前头走去，昂首挺胸道：

“其实说要给秦儿买什么东西只是个幌子。”

主要是想牵手。

这厮见奸计得逞了好不得意，走在前头像条大鹅一样展着翅膀就要飞出去了。

直到身后传来江翎的一句“我知道”。

他身形一顿。

心尖蓦地涌上一股热流。

***

徐寂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被江翎带进营帐里的，反正他在走最后半截路时脑子始终都是一片空白。是被江翎牵着带过来的。

徐寂觉得有点羞恼，本来是想自己逗逗江翎，结果自己却被他反逗成了这副模样。哼，太坏了。想到这儿，徐寂将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全撒在了江秦身上，用手捏捏他的小脸，感受到指尖绵软的触感，心中的恼意才算消散一些，笑着露出虎牙去逗他。

“呜哇——咦——”

小孩咿咿呀呀说着徐寂听不懂的话，但一看就是和他玩得很开心很愉快的样子。江翎在一旁缝着衣服，隔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看二人一眼，眸中盈满了笑意。

小孩最怕挠痒痒。徐寂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把他放摇篮里挠，挠得他咯咯直笑，伸出小短手想去抓徐寂，却怎么也抓不住。后头便想了个坏主意，拿脚去蹬徐寂，后头果真蹬动了，见徐寂捂着手臂假装“哎唷”直叫的模样，又睁大眼睛想去看看他的伤势，最后好不容易坐起来，脑袋却噗通一下砸在了摇篮上。

“咚——”

和徐寂面面相觑许久，江秦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磕出来的红包，许久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徐寂：“……”

***

手忙脚乱地哄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把小孩哄好。幸亏江翎听到声响来得快，把小孩抱在怀中拍着背抖抖抖在原地走了好一会儿的路，又温声细语哄了好一会儿，小孩才勉强止住哭声，捂着脑袋委屈地打起了哭嗝。

看起来好可怜。

江翎轻轻吹吹他脑袋上的包，熟练地哄着他：“不痛不痛，乖崽儿，叔叔给你吹一吹，好不好？”

“呜……”

小孩趴在江秦肩膀上，好委屈。徐寂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赶紧掏出药来，给小孩擦着伤口。

后头江秦在江翎怀中睡着了，等他轻手轻脚把小孩放进摇篮中时，徐寂才轻声开了口：“你以前都是这么哄他的吗？”

“不是，”江翎想了想，摇了摇头，许久后轻声一笑，拉着他走到了外头，“以前刚把秦儿捡到的时候，什么也不会，都是慢慢学的。”

“那……”

“你之前是怎么把他养大的？”

说完，徐寂便目光灼灼看着江翎，等待着他的回复。江翎一怔，反应过来后愕然道：“就这么养大的呀。”

“我不是说这个，”徐寂的目光飘忽好半晌，磨磨蹭蹭地移到了他的胸口，有点好奇，有点疑惑，又有点期待：“不会是……”

瞧见徐寂一言难尽的目光，江翎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耳根一红，猛地将自己的衣领一拉捂好，恼羞成怒道：“羊奶！”

“喔，原来并不是这个啊。”徐寂还有点失望，嘟囔道：“我还以为有什么秘术呢。”

“……徐寂！”

柔软的发丝虚虚贴在脸颊旁，瞧见江翎又羞又恼的目光，徐寂眨眨眼，许久后，忽地噗嗤一笑，将江翎的围脖围好，顺势摸了摸他尖瘦的下巴，声音黏黏糊糊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反正不是……”江翎咬着唇，攥紧自己的衣角，脸一红，声音小得可怜：“那里。”

“哈哈，”徐寂弯唇一笑，“大抵是晏之太温柔了，我总想着……”

“我不是女子，”江翎抬眼望向徐寂，片刻后又蓦地垂下眼，低声道：“徐寂，不论我生得再像女子，我都不是女儿身。”

“我知道，”徐寂抱抱他，蹭蹭他，“但这些本就是晏之所拥有的，我只是很喜欢这样的晏之，很喜欢你而已。”

“……又说胡话。”

“不是胡话噢，”徐寂又和他贴额头，眼神好认真：“真的喜欢你呀。”

“该回去了。”

江翎眼神飘忽，对他的话避而不答。徐寂倒也不介意，又同他讨了个抱抱，便笑吟吟心满意足离去了。

目送徐寂离去后，原地忽地飘起了小雪。雪花小小的，一接触到温暖的手心就化掉了。化成滴滴水珠，沿着手心的纹理渐渐下坠，落到地面。带来丝丝凉意。

但江翎却觉得自己的心好暖和。

……因为在刚刚抱抱的时候，两颗心不可避免接触，徐寂的心便也不受控制地将他的心抱住了。

很温暖。

***

才下雪，军营里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笑声。晚上的时候大家在火堆面前烤肉吃，唱歌的唱歌，耍枪的耍枪，徐寂看他们乐自己也跟着乐，目光在四周环顾一圈，没找到江翎的身影，却找到了闷闷不乐的裴卿书。

他正抱着膝盖一个人缩在角落啃肉喝酒，神色瞧起来郁闷极了，想来应当是江翎那袭话的缘故。……噢，不是说硬要让他当皇帝的话，是说给他选择的话。

他可以自己选择当这个皇帝还是不当。徐寂想江翎应该已经将利害给他说清了，但是他自个儿拧巴，转不过弯来，一边觉得篡位不好，一边又为江翎的性命担惊受怕。

还有大周的国运。

大雪纷飞，火堆却燃烧得愈发热烈。徐寂闷头饮下一壶烈酒，感受着唇齿被灼烧的感觉，犹然觉得不过瘾，便将剩下的酒咕咚咕咚全喝完了。喝完之后他擦了擦嘴，便将酒壶放到一旁，跌跌撞撞走到裴卿书面前，背着手注视他半晌，顺势一转身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顺了坛酒来喝。

裴卿书听到身边的声响，习惯性转头望去，一看就正好逮着徐寂偷喝自己的好酒，火气霎时就上来了，拎着徐寂的衣领瞬间暴起：“你拿我酒干什么！”

“这是你和晏之一起酿的，”徐寂醉醺醺开口：“晏之的就是我的。”

语气有点蛮横，气得裴卿书想打人，后头想了想，还是没下得去手，忍气吞声把自己的好酒扒过来，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后，又开始闷闷不乐地喝起了酒。

徐寂觉得真稀奇。平日里这货都跟吃了火药一样，今天却这么萎靡不振。

看来真是心事重重。

不过自己好歹是给他俩制造了说话的机会，回头一定找晏之要个奖励，嘿嘿。

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一口嘴里好酒的味道，徐寂又拿起肉来啃，琢磨着要是有机会他也要和晏之一起埋酒，之后挖出来一起喝。想着想着又把自己想开心了，啃着手里的肉和大家一起喝酒，眼睛时不时瞥一眼远处的江翎和裴卿书，又望着江翎忍不住开始傻乐。

真漂亮他家晏之。

不远处。

江翎接过裴卿书抛来的好酒，也不推辞，就这么往嘴里灌了半壶酒，随后揽过裴卿书的肩膀，道：“今夜不醉不归。”

“得了吧，”裴卿书一把拍开他的手，恹恹道：“沅清有孕了，闻不得酒气，我不敢醉得厉害，只喝一点。”

江翎闻声，只好点点头，道：“那我喝。”

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江翎闷头喝着酒，裴卿书闷头啃着肉，气氛好诡异。许久后，终是裴卿书先憋不住了，转头看向江翎，质问道：“晏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江翎没否认，放下手里的酒坛，脸颊浮上潮红，“你觉得呢，云流？”

“事情顺利得有点过头了。”裴卿书喃喃着，“你和那蠢小子……”

“云流。”江翎打断了裴卿书，转头专注地看向他：“或许，你知道重生吗？”

裴卿书一怔。

***

徐寂也不知道裴卿书和江翎那一夜说了些什么，但他看到裴卿书那货又擦着眼泪回去的时候，心中也大概猜到了些许。

和江翎并肩走了半晌的路，眼看两人就要分开，江翎忽地开口叫住了徐寂：“等一下。”

徐寂停住脚步，有点疑惑：“怎么啦？”

江翎抿了抿唇，许久后才借着醉意开口：“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

徐寂便跟着过去了。

来到营帐中，江秦被人带着出去玩了。特安静。徐寂跟在江翎身后看他拿东西，许久后觉得有点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结果呵欠还没打完一半，便见江翎身形摇摇欲坠似是要跌落在地，赶紧飞奔到他面前接住他，自己却被他扑倒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徐寂看着江翎潮红的面颊，有些担忧地将他扶着坐了起来，“你喝了多少呀晏之？”

“有一点多。”江翎认真回忆着，眨眨眼，片刻后没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身上，闭着眼轻声道：“脑袋晕晕的。”

徐寂：“！！！”

好可爱！

徐寂忍不住伸出手去托江翎的面颊。漂亮美人脸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却又默许般纵容着他。徐寂见状尾巴摇得更是厉害，高高兴兴去蹭他脸颊，“晏之晏之江晏之。”

“……干什么。”

江翎脑袋晕，缓了好半晌才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徐寂往他脸颊上贴贴蹭蹭，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爱，眼睛亮晶晶的，“我特喜欢你。”

江晏之眼睫一颤，反应过来后无措地抓抓身下的被褥，低声道:“徐寂，你都四十多岁了……”

“那怎么了，”徐寂满不在意，“四十岁正好，咱俩都是老头，天配！”

沉默一瞬，徐寂眨眨眼，终于福至心灵反应过来，质问道:“江晏之，你是不是嫌我老？”

江晏之抿着嘴唇，微微侧过头道:“……没有。”

“还没有？你偷笑我都看到了！”

被明晃晃戳穿，江晏之终于不再隐藏，那颗尖尖的牙随着笑眼盈盈的动作露了个白白的小尖儿，嘴角的梨涡瞧起来是如此可爱。

徐寂感觉自己心跳慢了一拍。直觉想吻上去，却又在距离拉近在蓦地清醒过来，眼睫一颤，一翻身同他拉开了距离。

江翎已经醉倒了，倒在床榻上不过须臾，呼吸声便已然变得无比平稳，想来是睡着了。徐寂在原地捂着心脏冷静半晌，才转过头去看他，结果这一看，彻底将自己看呆。

美人衣衫半解，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榻间，紧贴在脸颊、锁骨，胸膛。为那张原本温柔圣洁的脸增添了几分难言的媚意。浓密纤长的眼睫随着呼吸的动作微微扇动，徐寂觉得它扇的不是空气是自己的心。不然自己的心怎么酥酥麻麻痒痒的呢。

往下看是清瘦的手和纤细的腰。腕骨贴在腰侧，那截细腰被腰带松松垮垮包裹着，好似连腰带都要挂不住垮下。

如此……

徐寂慌乱的心跳替自己回答了一切。

想给晕晕晏之约稿，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还是算惹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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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