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站起来,动静惊到了除林屋外的几人。
萧外月咳嗽下,淡定地靠过来,站在离林屋最远的角落里。
店里的伙计殷勤地收了门卷,转身塞进一个木匣盒子里,不一会儿,辘轳抖动一下,进而缓缓上升。
萧外月险些没站稳,阿九扶了他一把,不等萧外月问,阿九就开始解释:“这是辘轳,本来是用来打水的,现在也用来送人上楼,哇,我只在勉州听说过,还是第一次乘坐呢!”
“你看后面。”林摮的声音响在萧外月耳边。
萧外月转身,只见身后是热闹的古运河,船来船往,他们缓缓上升,运河光景尽收眼底。
伙计打开门,躬身恭迎客人。
林摮顺着门牌找到房间,斜看了林屋一眼,后者头也不回地钻进一间房。
萧外月看看阿九,阿九跟在季凡身后,朝他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萧大哥,明天见。”
“明天见。”林摮打开门,让萧外月先进去。
虽是下房,但房间还算整洁,一张床、一张榻,两个人足够了。
桌上摆了茉莉花,萧外月甚是喜欢,靠过去闻了闻,无奈什么味道都嗅不到,“方才那个……辘轳,它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一层楼呢?”有间客栈有九层,他们在最顶层。
说来也怪,最顶层的风景一览无余,且更为僻静,文人墨客讲究登高,而这里却将其定为下房,而下层却又是上房。
林摮用灯罩将摇曳的烛火罩起来,整个房间变得朦胧一片,“店伙计方才将门卷塞进了一个小匣子里,那匣子下方就是站着摇辘轳的人,他们看到门卷上的位置,把我们送到对应的地方。”
萧外月明了,点点头。
林摮继续道:“像京城那边更为富庶些的地方,他们会制造器械,利用机关之术代替人力。但大部分地区还是以人力为主,原因无他,更省钱,器械时有磨损,常年维护费用都是一大笔钱,很多地方负担不起。”
林摮正欲脱下外衣,又顿住动作,他与鬼魂都无需睡觉,但他常年都习惯遵守人间道的秩序,“额……”他张口还是不知道如何称呼他。
“林屋……平时怎么叫你们?”
萧外月想到方才,“他叫我们小鬼。”
“……胡闹。”
林摮抽出腰间的断水剑,“今夜你就宿在床上吧,我在这儿。”林摮指着榻,“有何事你叫我就好。”
萧外月对这把软剑很有兴趣,虽然他前不久才被这把剑指着脖子,但从未看过林摮出手,并不知道这把剑的威力。
林摮看出他所想,“这是断水剑,是上一代林屋留给我的,取自‘抽刀断水’。”
萧外月:“算是你和林屋的师父?”
“嗯。”
萧外月又不明白了,林屋承袭了历年‘林屋’的法力,应当是极为重视的人才对,可他的配剑仅仅是把桃木剑,萧外月没什么法力,但也能看出来这断水剑远胜于桃木剑。
林摮似乎也想到了一些过往,指尖轻轻抚上断水,断水材质特殊,即便是如此轻的触碰,它都嗡鸣不已。他眨下眼睛,重新看向萧外月,“对了,你来人间道……算起来,也快半月了吧?”
萧外月数了数,“快了,怎么了?”
林摮犹豫了下,“你、你有想过修炼吗?”
“修炼?”这萧外月还当真没有考虑过。
“嗯,修炼。虽然我会护你周全,直到你找到心头血顺利投胎,但这其中多艰,即便有我、季凡……还有林屋,也不一定能时刻护你。再加上你是佛骨,本就会吸引诸多人,倘若你步入修炼,不得已情况下还能自保。”
萧外月初入人间道,对这世间险恶认知堪称只有几分,并不明白修炼二字的重量与艰辛,“我有无常大哥们给的符纸,还有阎罗的护身心法,这还不够应对危险吗?”更何况,还有谁能危险过林屋呢?
林摮已知多说无益,他初来乍到,尚存单纯,对这世间危险的感知还不如那阿九,“嗯,也是我唐突了。”
萧外月摇头,“那倒没有。”
林摮已辟谷多年,今天居然有了些困意。萧外月还想问问他那心头血的后续,但看见了林摮的倦色,“要不你去休息吧?”
林摮点头,“虽然你无意修炼,但此刻长夜漫漫,我教你一个小的术法,看你有没有修炼的灵性。”这话有些假,萧外月是佛骨,倘若修炼,也是一日千里。
术法很简单,凝水成冰。
林摮简单说了心法便一头栽进了榻上,与其说睡去,不如说晕去。
萧外月很是惊讶,在地狱道他也没有见过有人睡觉,很多时候他都坐在三途河边冥想,伴随着声嘶力竭的鬼魂惨叫。
原来入睡这么快吗?
他试了几次,杯盏里的水还是水,再加上他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就不学了,屋内此刻还在动的就是面前的烛火,他盯了一会儿,盯得两眼泛花,无聊的紧。想去找阿九,但又害怕打扰到季凡,林屋他更是不敢去打扰的了,在房间里兀自转了几圈后,躺在床上冥想去了。
夜深人静,思绪纷乱。萧外月出地狱道到现在,一直就在这几人周围打转,他没什么阅历,自然也没多少回忆。
想来想去也都是这几人在脑海闪现。
但是躺着躺着,萧外月就发现身体动不了了,跟花满楼那次不一样,像是身体很累的样子,十分困倦,沉入了很深的雾霾里,意识一片散乱,他努力集中,但还清晰的最后,是林屋擦拭桃木剑的身影。
阿九进房间甚至都没跟季凡套上近乎,趴在桌上就闭上了眼睛,季凡的伤还没彻底好透,他跟阿九也没什么旧可叙的,早早睡去了。
他们都沉进了一个奇妙而诡异的梦境里。
林屋关上门,一切声音都隔绝在门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空气安静的连呼吸都听得到。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没了那两只小鬼,总觉得还是缺了些什么。
他坐在桌边又掏出桃木剑来擦,不对啊。
承诺帮萧外月找心头血的人是他,他还有雀阴魄押在萧外月那,萧外月算是他的半个雇主了,这林摮横插进来算怎么回事?而且萧外月也是,就这么相信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外人,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大慈大悲的佛骨之心还是单蠢。
林屋抓着桃木剑柄,越来越用力,想了下又慢慢松开,但脸色仍沉静如水。
少顷,林屋收了桃木剑,平复心境,打算掏出混元珠修炼。
混元珠光芒一闪,林屋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打开窗,撑在窗台边,俯视着下面,这里位居高楼,一眼能看到好远,水天接成一片,在远处汇成暗夜。
林屋敲着窗棱的手指忽然顿住,他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今夜有月,可外面除了灯火的繁华热闹,丝毫不见半丝月华,混元珠需要一定的月华滋养,眼下也是有气无力。
他悄然回头,果然。
他就站在月亮下,可他背后竟然没有影子。
林屋眼神冷冽,再看向楼下,觉得有些阴寒,这满街行走的是人,还是骷髅呢?
他眉头一蹙,萧外月!
林摮好多年不做梦了,他连觉都不睡,做哪门子梦?但这种虚空的景象,还有睁不开的眼睛,都在提醒他,这里是梦境。
他看不清方向,只有一丝丝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传来,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红色,他下意识往那里走去。
红色的帷幔飘扬,抬头是一个囍字。
有人……成亲吗?林摮左右看看,既无证婚人,也无高堂,更无满门看客,这结的是哪门子亲?
有脚步声靠近,他循声望去,两个身穿喜服的人手牵着手,缓缓走向这里,他看不清脸,但新娘子……没有盖头又是怎么回事?
轮廓逐渐清晰,林摮却吓得往后退去,那两张脸方才他还看过,分明是林屋和萧外月。
视线开始扭曲,最后的场景是两道身影逐渐靠在一起。
他猛然睁眼,满头冷汗,梦境中的两人就站在榻前,低着头看他。
林摮拍了一下脸,喃喃道:“我还没有醒吗……”这两人,看着怎么如此真实呢?
林屋直起身,冷言,“醒了就去看看你那个好徒弟吧,哼……居然还能上这种当。”
萧外月反应过来,“还有阿九!”
林摮坐在榻上喘气,意识到这是一场幻境,可幻境里的东西未免过于恐怖。
林屋已经推门出去,林摮跟萧外月行在一处,萧外月问,“你都看到了什么?”
林摮支支吾吾,“没什么,就是一场噩梦。”
萧外月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噩梦,居然能吓得林摮一头汗。
林摮侧头看看萧外月,又看看面前的林屋,而后又转头看着萧外月,“你、之前跟林屋当真不认识吗?”
萧外月肯定道:“绝对不认识,但是生前是否相识……这就没人知道了。”
林摮摇走脑子里的旖旎画面,他俩肯定不认识!绝对不认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