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这里有一条河,跟扬州的大运河一样,将钦州包围其中,但这条河显然不如大运河宽敞,只有寥寥几条船只顺流而下,上面有拱桥,很像阴间的奈何桥,但是过桥的是人,而不是鬼魂。

河边杨柳依依,有村妇锤布,夹杂着听不懂的方言。

萧外月沿着河边往上走,在一棵老柳树下看见了林屋。

林屋盘腿坐在树下,闭目凝神。

林摮跟季凡耗尽了法力,林屋看样子也得好几天才能恢复,这传送阵还是不要用第二次的好。

萧外月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安静地看着他。

他笃信,林屋肯定布了个什么阵法,这个阵法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他,只有自己能看到——有好几个人从林屋身边经过都视若无睹。

近朱者赤,他跟在林屋身边久了,知道修炼打坐时要找灵力富裕的地方,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但这里……萧外月细细地感受四周,并不觉得这里灵力丰沛。

看样子他修行果然不到家。

他无所事事,也不知道林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于是他悄声靠过去,伸手去拿包袱里的黄裱纸和珍珠母粉。

索性这动作没有惊动林屋,他仰头看了林屋一眼,坐在他脚边开始画符。

林屋掀开眼皮,入目是萧外月弯曲而纤白的脖子,目光又滑到肩头,他前不久刚抱过,手上触感仍在。

林屋喉头滑动一下,悄无声息地闭上眼睛,继续修炼。

萧外月画了两张凝水成冰符,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抬头看了眼林屋。

他虽不知林屋所习功法具体是什么,但他之前用轩辕弓朝他射出的那一箭,犹带着火灼之意。联系到之前种种,似乎林屋每次动手时,都有烈焰,况且驱魂师是诛杀鬼魂的,鬼魂乃至阴,他的功法应当是至阳。

他又低头看着手上画到一半的凝水成冰符,连他都能感觉到寒意……这真的不会跟林屋功法相冲吗?

他皱眉挣扎了一会儿,在画与不画之间纠结。

林屋虽然闭着眼睛将一切精力集中在法力恢复上,但也在关注着周围的环境和人,尤其是萧外月。

这人突然停下,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原因,看他在一边要画不画有些好笑。

混元珠果然是个好东西,才小半个时辰,林屋已然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当然也有师父那近千年的法力根基在。

那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睁开眼,就这么垂头看着他,对方全然不知。

区区一个凝水成冰的法术,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他?他正欲开口,又瞧见对方灵光乍现一般,突然端正身体,蘸了珍珠母粉,手上几次停顿,终于开始落笔。

凝水成冰符他已经相当熟练,完全不需要思考,这看样子是要画个不一样的符咒。

林屋有些好奇,他不记得自己教过他别的符咒,林摮更不可能了——这段时间萧外月都跟他待在一起。

对方显然不确定,画几笔停一停,又添上几笔。

林屋并不担心他胡画的符咒会误触到什么危险,因为符咒需一气呵成,他几番停顿,符咒已经没有了意义,即便有什么危险,还有他在。

没多久,萧外月显然画成了,静静等了半晌,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难免有些失望。也罢,他也过于天真了,听林摮说,林屋这样的人都不敢随意逆转符咒,他一个只会画一张符的鬼魂,哪有这个本事?

愣神的片刻,背后伸出一只手抽走了符咒,萧外月惊讶回头,林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修炼,两指捏着他那张虚体符咒看着。

萧外月站起身,“我画着玩的,我知道画的差。”他默默垂头,等着林屋的嘲讽。

林屋皱眉看着,又不确定似的抬眼看看萧外月,“你知道这是什么符咒吗?”

萧外月抬头,他知道符咒对于驱魂师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胡画的符咒恐怕引起了林屋的不满,“我、我只是照着凝水成冰符反着画,我以为这样……”

林屋接下他的话,“你以为这样能喷火吗?”

萧外月又低头,不说话。

林屋指尖用力,将虚体的符咒烧干净。

“下次不要乱画,这是情人咒。”林屋撤了掩藏踪迹的阵法,朝河边走去。

萧外月跟在身后,满脸求知的样子。

林屋:“你还挺会无师自通的,但不是所有符咒都可以通过逆转得到与它相反能力的,像凝水成冰咒,逆转后就是情人咒,所谓情人咒,”林屋顿了顿,“在画此咒时,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就会中此咒,且这咒……目前不能解。”

萧外月像被摁了某种机括一样,霎时愣在原地。

林屋回头看他,他急得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想……”

“但是,”林屋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符咒需一气呵成,中间不得停顿,所以你画的这张情人咒是无效的。”

萧外月的“你”字紧急刹住,心情大起大落。

林屋说完又转过头,看着河那边的光景,他逆着光站,萧外月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一时两人都无言,默契地不再提情人咒。

所以他在画这张符咒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林屋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萧外月欲盖弥彰地说起了旁事,“哦对了,林摮说让我们先去住客栈,然后明天他会把你引荐给赖府。”

林屋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转身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其实萧外月一个鬼魂,无人能看见,他可以直接‘光明正大’的进赖府去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那边有阿九,有一心一意帮他找心头血的晚辈林摮、季凡,而这边只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林屋,还动不动就威胁他。

但他仔细想了想,他还是想和他待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他天下第一的名号可以护他周全,又或是他来替林摮看着林屋,免得他走了。毕竟赖府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萧外月就这么说服了自己,跟上了林屋。

这边林摮跟季凡倒还算得上顺利,尽管筋疲力竭,但好在传送阵没有让人失望。

单向传送阵果然耗费法力,若是之后在这画个阵,直接从钦州回扬州,那便是轻而易举了。

林摮以前来过钦州,对这里还称得上是熟悉,认出这里是赖府的后街,但……不应该如此冷清才对。

赖府可以说是坐落在钦州最繁华的地带,早些年祖上曾经算过,此地可保赖府上百年不衰。

虽然赖府现在出了个一事无成的纨绔赖常明,但人还算大方,对周遭百姓不错。更何况前段时间赖府“怪事”频出,赖老爷子胆战心惊地写信求助,信中也说到儿子怪病缠身,为了治病,行善积德,银子都不知道给周遭百姓送了多少,每日来领钱的百姓快要踏破赖府门槛……

虽然这赖公子死了,但没道理门庭若市变成门可罗雀。

百姓连生意都不做了?

林摮压着心底的疑虑往赖府走去。

阿九此时也回来了,告诉季凡话已带到。

现在虽是青天白日,但或许是因为刚死了人,阴气颇重,阿九精神很好,连一向讨厌的艳阳天都看顺眼了。

可是在跨进赖府大门的那一刻,阿九陡然倒了下去。

季凡没有防备,竟也没扶住。

林摮低头看了阿九一眼,“无事,是这赖府里贴了太多驱邪、镇鬼的符咒,影响到了他。”

季凡这才发现,面前蜿蜒曲折的回廊上方都贴满了黄裱纸,上面朱砂画的各种符咒触目惊心地连成一片。回廊下是一方荷花池,现下是四月末,马上五月初,即将迎来‘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景象,可现在却是一片枯败。

荷花池里污浊不堪,荷梗纵横交错,黑色的淤泥外翻,无数的飞虫肆意妄为。

季凡意识到,这次跟赖府之前‘无病呻吟’的求助要严重的多,更何况放在赖老爷子心尖尖上的赖常明都死了,之前给赖府的平安符篆也早已失效,“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摮画着张符,贴在阿九身上,符咒会自动帮他聚集阴气,保证他阴魂不散。

“先去见见给我们写信的人吧。”

——

赖府修建的十分豪横,正厅并不难找,相比正门,正厅要干净很多,但仍是一片清冷的样子。

赖府跟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都有专人代笔,但后来的书信字迹潦草,行书之间并不行云流水,笔尖不稳留下的墨点颇多,要么是个几岁娃娃写的,要么,就是写信之人处于莫大的惊恐之下,显然是后者。

林摮没猜错,写信人就是赖府管家,张伯。

赖府的仆人早就跑光了,一些不怕死的还是留了下来,为的也是赖府三倍的工钱,但大多都是男仆,很快就有人通传,张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了。

林摮的脸跟赖府供在祠堂中的某张脸十分相似,张伯就要跪下来,像是所有的怨愤都有了出口,张伯一边哀嚎一边大哭,“林少爷!你可终于来了啊!你再不来……”

林摮连忙扶他,这人应当是将自己认成祖上的谁了,毕竟林府相较赖府来说,是个“修仙问道、算命起卦、长生不老”的神秘世家。

他颤抖地握住林摮的手,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最终化成一句话,“你快救救我家老爷吧……再这样下去他怕是要跟少爷一起去了!”

林摮安慰,“我在这里,不着急,你慢慢说,他老年丧子,悲痛些难免的。”

张伯却是连连摇头,“要是如此也便罢了,少爷是在榻上没的,死的那天老爷就在房里,他说、他说少爷后背长了张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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