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当夜,崔府外。

阿九不知道偷偷瞅了萧外月多少眼,然后又一次抬头看向远处的林屋,“他真的能够信守承诺吗?会不会我们帮他拿到画后,他就把我们、不对,把我杀了?”

萧外月指着口袋再三保证,“不会的,他不是给了我们噬魂囊吗?”

阿九摸了摸萧外月的口袋,但是想到自己身体里的禁制,觉得还是不放心。

林屋承诺帮萧外月找心头血的条件就是一副放在这深墙后的画。听林屋的意思,他已经在此处一月有余了,但崔府内部阵法颇多,且日日变换,还辅有机关巧技、高阶驱魂师坐镇,下了层层禁制,饶是林屋法力高强,也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况且他并不想打草惊蛇。

但是崔府内部布局,包括那幅画放在什么位置,林屋都已经打探好了,此一行只需萧外月‘拿’出那幅画即可。重要的不是画本身,而是画上的人。

至于为什么画上人如此重要,林屋只留下一句“此人与我有血海深仇,应该。”

这一句话让人实在摸不清头脑。

为了展示自己对这次交易的诚意,林屋当他们的面引出了自己的雀阴魄,放入了噬魂囊中,交给萧外月,但也同时极迅速地在阿九身体种下了禁制——即便萧外月此行带着阿九直接跑了,他也能催动禁制,要了阿九的命。

而这雀阴魄,就是林屋帮萧外月找到心头血的保障——若他不帮,萧外月大可掐灭了它。

当然,萧外月若是顺利的,老老实实地拿出画,大家都相安无事。

这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也就林屋能想到。

价值八百的阿九诚惶诚恐地跟在萧外月后面,仍紧紧拽着他的腰带,等着远处林屋的指示,再三确认,“萧大哥!你真的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萧外月再点头,“肯定不会的。”

尽管这承诺轻的只有一句话,但阿九却无比的信任他。

林屋抱着桃木剑靠近,看了眼阿九,又将目光投向萧外月,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带着他进去。”

阿九闻言靠得更紧了。

萧外月示意阿九宽心,道:“为何?”

林屋细细听着外面的打更声,丑时三刻到了。

“这府上除了错综复杂的机关外,还有驱魂师下的法术禁制,防止一切妖魔物靠近。”林屋转身看着萧外月,“当然,也包括没有实体的你们。我可以给你一道护身心法,危机时刻可保你一命,但他不行。”

萧外月望望阿九,“他不可以用护身心法吗?”护身心法发挥作用也分鬼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是佛骨,而他是一般的鬼魂,效果自是大打折扣。”林屋没有说的是,若萧外月用了这心法,林屋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再根据情况选择救人,或不救人。

萧外月有些犹豫,虽然林屋说明了位置,但毕竟他是第一次进去,又带着阿九的话……

这边林屋也在催促,“时间差不多了。”月上中天,阳气最薄,阴气愈盛,是进去的最佳时机。

阿九咬咬牙,“萧大哥,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阿九视死如归,若是有实体,此刻必定眼泪汪汪了。

萧外月想了一下,掏出口袋里的噬魂囊,“这个你拿着。”倘若他对你动手……萧外月无声地看了林屋一眼。

阿九左右挣扎,推脱道:“不,萧大哥,还是你拿着吧!”如果、如果你在里面出了意外,这林屋肯定会看在自己雀阴魄的份上,拼死进去救你。

林屋不耐烦了,“哎,又不是送礼,何至如此推脱,都不拿,那给我好了!”林屋恬不知耻地伸出手。

阿九一把夺过噬魂囊,紧紧捂在心口,“想得美!”

萧外月看着面前朱红色的高墙,朝林屋一点头,毫不犹豫地穿了进去。

阿九抱着噬魂囊躲得远远的,紧张兮兮地盯着萧外月进去的地方。

林屋则抱着剑在墙下来回踱步,手指不时在手臂上敲打着。

这里应当是后花园,只见小桥流水,假山玉石,月光倒映在潺潺流动的水面上,像是银河在缓缓流淌,及膝高的繁花紧簇,眼前是几阶石阶,上面铺满了繁花尸体。若是白天,这里应当是一片莺歌燕舞。

鬼魂视力不同寻常,萧外月一时迷了眼。

巡逻的人从拱门外路过,萧外月瞬间清醒,他摇摇头,进入此地后居然有股晕晕沉沉的感觉……再看这景,也透着一股阴森感。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难不成他进来的那瞬间就已经踏入法阵中吗?还是赶紧找到画离开才对,这地方阴邪的很。

从左边的拱门出去,过右边的廊桥,沿着廊桥走到头,在墙里嵌着一尊孔雀,转动孔雀的头就会有一道石门打开,进入石门之后,左边书格第三格上的烛台摁下去,书格会缓缓升起来,而那副画,就在背后。

萧外月站在原地回忆了下林屋的话,他其实不太能想通,这个人都已经将路线摸透到如此地步,还拿不到那幅画吗?

他一边走一边考虑这个问题,浑然不觉跨过了拱门。

在拱门两边,立着两个带刀的侍卫。

……萧外月惊了一下,恍然有种被人抓包的错觉。

然后他朝两位大哥行了礼,“抱歉,打搅了。”继而顺着林屋指的路线走去。

一个侍卫打了个喷嚏,瑟缩了下肩膀,仿佛方才一阵阴风吹过。

过廊桥时,他一直在看两边。

这景象他总觉得似曾相识,难道……是在黑无常给他制造的幻象中吗?

阎罗殿中的岁月分外无聊,他有时会缠着黑无常讲讲人间道的事,黑无常磨不过他,就制造好多幻象,让他去看看。

那幻象也是勾栏画栋,富丽堂皇,光明的人间道与漆黑的地狱道形成鲜明对比,他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这……也是那些幻象中出现过的地方吗?

没多久,萧外月就到了石门前,一路十分顺畅,他并没有觉得如林屋口中那样难进。

左边果然嵌着一只振翅的孔雀,萧外月转动孔雀头,那虚体的孔雀头确实扭转了,但面前的石门纹丝不动。

他又来回拧了两次,仍是毫无动静,按理说虚体的石门也应当转动才对。

萧外月看看孔雀,又看看那石门,忽然想到什么,试探性地伸出腿——他毫无阻碍地跨了进去。

“……”他也跟着林屋一起糊涂了,他就是个鬼魂啊,可随意跨越任何一扇门,在没有禁制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东边厢房内盘腿坐在法阵中的林摮睁开眼,屋内流淌的紫气瞬间消失殆尽,尽归他眼底,他忽然抬头隔着虚空看向某个方向,一脸阴翳,几个急促的呼吸后那表情淡了些,变成了一脸烦躁,还有些疑惑,但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显得有些不搭,“怎么又有……是个鬼魂?林屋跟鬼魂合作了吗……”

萧外月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就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屋子,只不过有很多书格,上面放了各种各样的书卷,萧外月手指穿过那些书卷,这些……都是跟阎罗手中生死簿一样的东西,他又抬头往里看了看,里面有黄色的帷幔遮盖,无风自动,有香烟袅袅。

萧外月好奇地走进去,只见里面呈阶梯式分布,整整三排牌位。

每个牌位前方都摆着一个香炉,里面插着无数线香,纵横交错,香灰满得快溢出来,烟气聚集在屋子上方,衬得整个房间都是雾蒙蒙的。

萧外月一排排看过去,看样子,林屋应当并未真正进来过,没有向他提起这里面的小祠堂。

牌位上面皆是林氏某某,可这里……不是崔府吗?

萧外月视线停住,第二排最左边的排位,没有香炉,无人上香。

“金炉不熄千年火,玉盏长明万岁灯。”

“先祖考林公讳弄海之灵位。”

林弄海?为何他没有香火呢?

罢了罢了,还是先赶紧拿画吧,阿九还在外面等着。

萧外月打算跟进石门一样直接穿进去,但无奈,他到处撞了撞,都没有看到那幅画,还是老实听林屋的话吧。

左边书格,第三格,烛台……周遭满是灰尘,那烛台倒是干净的很,可见常有人用,但细看之下也是覆了一层薄薄的灰,当是近期没人来过了。

书格咔嗒一声,缓缓升起,萧外月站在原地,看见那书格后有一副背对着自己的画,朦胧透出一人的影子,面前的香炉中插着的香已燃尽,留下无数香根。

萧外月绕过去欲摘画,眼睛一瞥看到了画上的人,摘画的手霎时顿住,那画上赫然是他自己。

画中的他身着白裳,面带微笑,眼睛看向远处,似乎远处正发生着什么趣事,并未看向作画的人,那笑捂不住地从眼中、嘴角上露出来,画的两边,一边画了红色的花瓣,一边是郁郁的大树,一片花瓣正好遮住他半只眼睛。

“怎么会……”萧外月怎么都没想到,这画中人竟是他自己。

林屋说,这画上的人跟他有血海深仇。

萧外月眼前发黑,若是将此画拿出去,即便林屋眼下动不了他,势必也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更何况,阿九身上还有禁制,说不准他殃及池鱼,直接掐碎阿九的魂魄也不无可能。

萧外月再看看那画,这……他是四百年前死的,该不会就是做了于林屋来说,是血海深仇的事,然后被林屋杀的吧?回想阿九的话,林屋也恰好是在四百年前再次消失的……

他都已经死了,命运居然又将他亲手交到仇人面前,这齿轮转动的未免太不公平。萧外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还是有丝慌乱。

他再挣扎一下,或许此人只是与他长得极为相像呢?不,林屋大抵是不会给他这样辩解的机会。

他望了望旁边的笔墨纸砚,若非外面还有个作为人质的阿九,保不齐他会将自己亲手交出去。

但目前还不行。

对不住了,无常兄。

远在地府引渡鬼魂的黑无常忽然打了个喷嚏,他都已经几百年没打过喷嚏了,瞬间面前的彼岸花枯死一小半,渡船公仿佛比他还惊讶,“娘嘞,居然还有人的念力能传达至此?!”

萧外月以手执笔,脑海中想着黑无常的音容样貌,下笔分外流畅,看来除了识文断字外,他生前还会些丹青,也同样未被搁置。

放下笔墨,萧外月点点头,这画极为传神,若是黑无常本人在此,也定当会称赞一番,但眼下萧外月无心欣赏。

无常兄,待我寻得心头血,转世之后再向你亲自赔罪。

黑无常又打了一个喷嚏,他皱皱眉,莫不是今日白无常勾错魂了?要不然为何接连两人骂他,翻翻生死簿,但又未发现问题。

他叹口气,看着面前并肩远去的鬼魂,又想起了那个时常跟在自己身边的萧外月,若是他在此,估摸也会被‘会打喷嚏的黑无常’吓一跳吧,也不知他在人间如何了。

只不过是少了一个鬼魂而已,这阎罗殿竟能安静至此。

这边萧外月细细将画收起来,还顺手将虚体的书格归位。然后打算穿过石门,却发现那石门有如实质,拦住了鬼魂的他。

萧外月愣了一下,也瞬间反应过来,这石门上大抵有术法,让任何闯入此地的人只能进、不能出,怪不得外面看守一点都不森严,说不准种下这术法的人正在来的路上。

萧外月迅速转身,同方才一样,在这小小的空间内四处乱撞,其他地方也如这石门一般,纹丝不动。

他心下开始有些着急,左手紧紧握着黑无常的画卷,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是林屋给的护身口诀。

他摊开那皱巴巴的符咒,跟着上面一顿稀里糊涂地念。

林屋心头一跳,但那感觉转身即逝,他还未细细感受,那高墙里便传出了一阵骚动。

阿九瞬间缩成一团,手里攥着林屋的雀阴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有可能一个使劲儿,捏碎那一魄。

林屋心道一声坏了,提气上了高墙,正欲进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声阿九,“待在原地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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