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挑眉,“你终于发现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本来也没打算瞒你……哎,不过我说,妖跟鬼虽然不是同族,但也算是一类人吧,你们,真的看不到鬼魂吗?”
颂裳幽怨地看着季凡,“所以那只鬼是谁,林屋的新姘头?”长得确实怪好看的,倒也般配。
“啧,你这双眼睛怎么看什么都是脏的呢?”季凡不满道,这好歹也是他们的祖宗。
“切,也是你们眼瞎。”方才林屋冲进去那刻脸上的神情,颂裳可从来没有见过。
林摮又问,“所以你之前说的美人纸是什么,你又怎么确定那些姑娘都死了?”
颂裳似乎心情不好,白了林摮一眼,丢下一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转身离开。
林摮凭白被扣了屎盆子,一向自衿也没忍住,“他有病吧?”
季凡没有搭腔,吹打声渐远后,季凡道:“大人,颂裳说的美人纸,我知道是什么东西。”
——
林屋跟萧外月并未跟上林摮他们,他们走在队伍最后面,阿九瞧着气氛不对,先行一步,跑上前去找季凡,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据阿九所说,屋里还有一个女鬼,可萧外月什么都没告诉他。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林屋问。
萧外月停下脚步,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等这边的事了了,我们先送阿九去脱胎,然后去找心头血,好不好?”
林屋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说,但也在认真思考,“好,但是会很难。”
又是沉默。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萧外月盯着透过脚背的碎石问。
林屋停在前方,“为什么?”
萧外月几次张嘴,“就是觉得,阿九一个人太可怜了,如果、如果我找到心头血了,他就剩一个人了。”
“那我、们呢?”
萧外月抬头看他的背影,笑道:“你们那么厉害,找到我的转世,肯定不难吧?”
他顿了顿又问,“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愿意……去找我吗?”
雨后天气有股泥土的味道,青山被雨淬洗一遍,静的像幅画,太阳在此刻冲了出来,光辉洒满山林。
林屋什么都没说,闷头向前面走去。
“我当初还在皇宫时,听一些宦官们说过美人纸。”林摮跟在季凡的身后,二人往赖府的方向走去。
林摮继续说,“我都已经忘记这么恶心的东西是谁弄出来的了,只记得当时掀成了一股风气,人人都在攀比,谁家养的美人纸多、美人纸漂亮……”季凡似乎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过往,他说着美人纸,脑子里也不知道想着过去什么事情。
某一刻他突然回过神来,“美人纸就是一些贵公子们用来……处理秽物的人。”
林摮没听明白,“秽物?处理什么秽物?”
季凡面色不怎么好看,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像是被卡住了,“就是、就是如厕后的秽物。”
林摮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方才疑惑的神情都未收回,他不敢置信,想再追问一次,但分明已经明白了事实。
林摮出走江湖很早,少不经事的时候已经小有名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说往来无白丁,但也都算是豪爽、鲜亮的人,他也曾见过人间艰苦,见过贪赃枉法,但如此上不得台面,居然还拿出来炫耀、攀比的事情,也真是大开了他的眼界。
想到之前颂裳说的话,“意思就是、就是赖常明养,美人纸?”林摮说出这三个字时仍带着不可置信。
季凡沉默片刻,“应该是这样。但听颂裳的意思,这些……都是那个二夫人让赖常明养的,可是那个二夫人,留这么多少女在府上干什么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已经走出很远的红色身影。
“按照钦州的规矩,丧家下葬后的第一天晚上,要设宴款待抬棺匠,我没记错吧?”林摮问。
季凡点头,“是,让他们吃好喝好,送亡灵离开,不再回头。”
“好,那我们今晚夜探丧宴。”
入夜,赖府高朋满座。
赖府在前厅荷花池前设宴,背靠浑浊黑泥,面向赖府回廊。
食物的香气飘荡在空气中,满堂宾客无人说话,只剩下推杯换盏和咀嚼食物的声音。
林屋、林摮和季凡也坐在其中,颂裳也在——站在一边端着盘子。
自从颂裳得知林屋身边跟了一大一小两只鬼,且与其中一只亲密非凡后,整个人都恹恹的,林摮问赖常明的事也疲于回答,季凡把这归结为被林屋伤透了心。
毕竟丧席讲究“座无虚席”,不可能安排两个空席位给萧外月和阿九,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了事前给林摮和季凡准备的房间里。
绾烟除了开席时露了一面后,就再无人影,只剩下赖松涛行尸走肉般坐在主席上。
季凡吃着寡然无味的丧宴,脑子里面全是事儿,夜深人静,大家都聚集在这里,正是埋伏调查的好时机。
林摮坐的端正,一口一口吃着菜,没有了法力维持,他的身体似乎消耗极大,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补充。
季凡探过头来,低声问,“大人,要不……我们偷偷去查查那个美人纸的事儿?”
绾烟只出来露了个脸,除了她,赖府后院这会儿应该是没几个人,那绾烟要是想做什么,肯定会趁现在。
林摮本来吃的还算开心,闻言瞬间没了胃口,环视一圈道:“我们做的又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光明正大的去不行吗?要不然被人发现了,反而说不清。”
——
赖府后院,芍花园。这里是绾烟的住所,整个院子都种满了白色的芍药花,院墙、拱门,也全都刷成了白色,就连院子里行走的奴仆,也都满身遍白,也可能是因为他家刚死了少爷。
林摮和季凡躲在几里开外的拱门外,朝这边探头探脑。
季凡:“大人,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这个二夫人住的芍花园比起赖府满院挂的白布,倒更像是办丧事的地方,唯有他和林摮,穿着浅灰色劲装,像是两棵栽错了地方、发育不良的、精瘦的树。
林摮摆摆手,一脸认真,“不会,林屋已经过来了。”
季凡疑惑,“林屋?可是刚才在丧宴上,他不是说不来吗?”季凡向他发出了邀请,林屋用一种看小人的眼神看他,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林摮朝他会心一笑,“对,所以我让颂裳去请萧前辈了。”
他知道颂裳肯定对萧外月好奇的不得了,在方才颂裳上菜的间隙,他给了颂裳两张符,一张能让他看到萧外月的真身,另一张则拜托萧外月帮忙。
季凡:“那颂裳不会……”不会伤害萧前辈吧?
林摮颇有信心,“他不会,亦不敢。”他要是敢动萧外月,林屋说不准真能活刮了他,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而且他知道,林屋离开丧宴,就只会去一个地方。
所以他提前让颂裳去了。
季凡豁然大悟,怪不得上菜的颂裳突然跑没影儿了。
然后才后知后觉,原来在他提议之前,林摮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季凡看着自家大人的侧脸,那他刚才还一副凛然正气的样子?
林摮猜的没错,颂裳对这个萧外月确实充满了好奇,但苦于自身修行不够,在之前女鬼困住的房子里他也只看到了七七八八,但女鬼对萧外月说的话却是分毫不差地入了他的耳。
颂裳推开林摮的房门,四处扫了一圈儿,入目只是一片空荡荡,他在房间里又走了两圈儿,半点气息都没感觉到。
他突然把手挥向左边,又用腿扫了右边,然后站在原地不动。
站在床前的两只鬼皱眉对望一眼,然后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末了颂裳突然扭头,幻化出原型,一颗硕大的豹子头骤然出现在阿九脸前,吼叫穿透阿九的脑子,阿九吓得呆在了原地。
萧外月也愣了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颂裳终于直起身,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些什么,掏出林摮方才塞给他的符纸。
其中一张符纸化为一片淡紫色的烟雾,融进了颂裳的眼睛里,再睁开眼时,他的瞳孔已经变成紫色,与面前的萧外月面对面。
颂裳没什么表情,盯着萧外月的眼睛,似乎在打量他的长相,末了说:“你就是林屋的新姘头?”
萧外月哑然,摇头。
颂裳背着手,有点趾高气昂,他看着萧外月,“我告诉你,它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林屋……不是它说的那种人。”
萧外月点头,“林屋的为人,我是清楚的。”
颂裳不甘落后,“呵,我也是清楚的。”
颂裳比萧外也有略矮一点,他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容,眉目如画。
哼,怪不得林屋“移情别恋”,不对,也算不上是移情别恋……
他瞳孔中的紫色开始消失,面前的萧外月逐渐模糊不见,他迅速点燃了另一张符纸,上面是林摮拜托他让林屋去芍花园帮忙。
符纸刚燃完,林屋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颂裳,皱眉问:“你在这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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