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幻石带来了轻微的术法波动，但没逃过林屋的眼睛，他手指微微一弹，秦广这边的幻境碎了一地。

萧外月才刚刚化形，对这些变化没有任何感知，他抚摸着桃木剑的剑身，想象着林屋曾拿着它以一敌十。

林屋看着萧外月的神情，语气温柔，“你虽化形，但这并不是终点，你很快就会迎来自己的第一道雷劫。”

萧外月呆住，拿着桃木剑的手一顿，没人告诉他化形还要经雷劫啊！

“不用担心，佛骨本不需要历雷劫，但你是鬼魂化形，所以第一道雷劫不会太严重，我会帮你。”

“第一道雷劫？”意思是，后面还有？

“因为你炼出了自己的功德录，所以……化形期共有三道雷劫。”

“三道？！”

萧外月顿时泄气，他原本以为，只要化形就好了，不用再受阎罗秦广的惦记，没想到后面还有三道雷劫。

“那三道雷劫之后呢？”

林屋握住他的手，“放心，很多化形后的人或许终身都不会迎来第二道、第三道雷劫，这与个人修炼有关。”

林屋望着月亮，如果，他真的迎来了化形的第三道雷劫，不是飞升成佛，便是魂飞魄散。

他一心想让他化形，度过眼前的危机，却从未考虑如此之后的事情。

想到这，他握住萧外月的手又紧了紧。

黑白无常正玩得开心，显然秦广已从九重天上回来的消息尚未传来；

林摮挡着阿九，不让他去见萧大哥，对此他很不满：他们身为鬼魂，本就相互扶持（虽然显然是萧大哥照顾着他），而今萧大哥好不容易化形，林摮居然不让他去表示祝福，还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已经有人替他祝福了。阿九环顾四周，顿悟，果然那个林屋每次都会坏他好事。

颂裳则笑得满脸猥琐，伸长脖子凑到季凡面前，“他俩偷情去了！”

季凡转向一边，翻烤着螃蟹，“你可真是恶心。”

黑无常脑子嗡鸣一声，仿佛一道刺耳的钟声在耳边敲响，是阎罗密令：召他们速回阎罗殿。

鹅卵石穿过黑无常的手心，砸进沙土里。

白无常做出胜利的手势，这是今晚他赢的第一局。

一抬头便看见大哥脸色严肃，不等他问，黑无常道：“秦广让我们速归。”

身旁的人都听到了，季凡问：“他不是去九重天了吗？”

黑无常沉默片刻，“显然秦广回来了，而且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事。”

白无常一颗心提起，继而慢吞吞地放下，如若秦广真的知道了萧外月现在的状况，自然也就知道他们就是帮凶，“反正木已成舟，大哥，我们可以劝说阎罗站在我们这边，助他飞升成佛。”

黑无常没有说话，萧外月已经化形，断无进地府轮回的可能，但现在仍未成气候，秦广若想杀他，还是有机会；若是倒戈助他成佛，事成，便是有功一件，若是事败，即便萧外月是佛骨转世，秦广仍有私放游魂的罪责，秋后算账恐怕免不了，甚至还有可能因扰乱轮回秩序被打入无间地狱，那时秦广怎么会放过他们？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黑白无常甚至没有跟萧外月道别，便匆匆打开阴阳结界回去了，可谁知再见便已是生离死别。

原本轻松欢快的氛围随着黑白无常的离开渐渐抽离，门口尸煞嗷呜一声，大家不约而同地有种预感：秦广作为阎罗殿之主，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站在他们这边。

阎罗殿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森，殿中连一个小鬼都没有，门口巡逻的牛头马面也不见踪影，秦广背对着他们站在石案前，身上黑红交织的朝服还未脱下，不知怎的，他还燃了两根回魂香，殿里烟雾缭绕，倒衬托的愈发恐怖。

白无常上前直接跪下，“白无常拜见阎罗。”

……

秦广一动未动，黑无常自知理亏，也跟白无常一起跪了下来，“黑无常……”

“多久了？”秦广声音听起来并无异常，只有熟悉他的白无常知道，秦广这是在发火的边缘。

瞒已是瞒不住，但也并非是要完全坦白，“东极青华大帝来地府巡查前后。”

“哦？也就是说，上次你们回来汇报时，就已经开始骗我了？”

白无常连忙道：“阎罗息怒！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秦广转身，一步一台阶地走来，安静的阎罗殿中，他脚步声音愈发刺耳，像是在凌迟一般。

黑无常索性摊牌，“启禀阎罗，萧外月化形，也并非全无好处。”

秦广走到他面前，“继续。”

黑无常看着他的鞋边，声音沉闷，“他化形之后，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成佛，倘若萧外月飞升成佛，是因为有大人助力，那么九重天就不会有人追责，反而还是大功一件。”

秦广眯着眼看着黑无常，“黑无常啊黑无常，你究竟是在替谁盘算呢？”

黑无常头垂得更深，“属下赤诚之心，阎罗明鉴。”

然而秦广一开始就没打算帮他们，“你知道不知道，四百年前，引十二天尊现身的魔又现身了。倘若这魔，再次把十二天尊引出来，他们势必会注意到萧外月。”

白无常道：“十二天尊身为真佛守护神，势必站在萧外月身后，大人何须担心？”

秦广一脚踹向白无常的肩膀，这一脚他没有收力，白无常毫无准备，当即被掀翻在地，口吐鲜血。

黑无常下意识动了一下，但未敢起身。

秦广一只脚踩在黑无常手上，“你当我是真傻吗？小小的一片佛骨碎片，还妄想飞升成佛？释迦坐化后，这世间再没出现过第二个真佛，他萧外月又有什么特殊的？凭什么能成佛？”

黑无常忍着剧痛，“林屋、他有林屋助他一臂之力。”

秦广闻言松开了脚，“林屋？”萧外月身边那个男人？

黑无常重新跪好，喘着粗气，“对，林屋。”

“这个林屋，是什么来历？哦对，我怎么忘了？你们两个，早就知道这个林屋了，不是吗？”

黑无常：“阎罗息怒，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是人间道排名第一的驱魂师，林屋一派功法可世代累积，飞升需要历劫，林屋肯定会助他。”

再追究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林屋已毫无意义，秦广用似乎是第一次认识黑白无常的眼神望着他：“林屋凭什么助他？”

黑无常张张嘴，“凭他们、凭他们两情相悦。”

秦广身体一顿，他在阎罗殿呆的时间很久了，看过了很多的事情，当然包括这些禁忌之恋。

一个修炼成人的佛骨鬼魂，一个以驱魂著称的因果外人，两个不同阵营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如果秦广没有掺和进来，他自然愿意看热闹。

但眼下这两个人，一个已经引起大帝注意，一个……秦广也不知道，是放任不管，还是抢先杀掉他。

但听黑无常的意思，即便他想杀掉萧外月，断然也不可能悄无声息，林屋肯定与他形影不离，对了，还有林弄海的后人，他们怎么也搅和到一起去了？

不行，此事他还真得找少司命商议了，毕竟萧外月弄成现在这样，他当年也有责任。

秦广回头看了一眼黑白无常，大手一挥，“将黑白无常囚禁在无量地狱。”

白无常捂着肩膀正要说什么，黑无常冲他轻轻摇了头。

无量地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用来驯服不听话的恶鬼，在这里，他们比凡人还要无力。

白无常动动胳膊，秦广那一脚真够他喝一壶的，无量地狱里伤势都比外面好的慢些，黑无常不死心，用手试了试，果然用不出任何法力。

白无常道：“大哥，你说秦广，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黑无常摇晃着牢笼上的玄铁，“我也不知道，但依秦广的性子，十之**要去找少司命。”

白无常紧张起来，秦广虽与少司命交好，少司命也常常有事没事来阎罗殿，但白无常对这个上神毫无了解，捉摸不透，“那他会不会怂恿秦广去伤害萧萧啊！”

“这你大可放心，林屋在，林摮也在，还有那个不着四六的颂裳，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与其担心秦广和少司命，不如担心担心他即将到来的第一道雷劫吧。”

他们被囚禁在阎罗殿里，不能得知外面的信息，也不能让萧外月他们小心点——秦广已经知道一切了。

萧外月睡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觉。

尽管修炼之人并不需要这个，但不能否认的是，睡觉真的会让人神清气爽。

自从那夜和林屋敞开心扉之后，萧外月似乎一直都处于飘飘然的状态，直到这日早上，林屋穿着一身劲装，从他的噬魂囊里掏出桃木剑，递到他手上，“林摮推算出，你的第一道雷劫就在半月之后，所以现在，你要开始好好修炼，以抵抗雷劫。”林屋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道。

萧外月并不排斥修炼，在此之前，他还很羡慕林屋可以肆意使用法力，幽蓝色的法力如同汪洋一般让他迷恋。

可是现在，他看着身材修长、正在摆弄袖口的林屋，“我知道修炼是我的事，那你会跟我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