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屋放下手，林府满院的花海肆无忌惮地散发着香味，面前的人一袭白衣，他发丝飞扬，阳光下似乎带起寸寸金光。

他上前一步，微微垂头看着面前的人，声音低沉，“当然，但是现在，景熙，”这两个字从他喉咙发出，碾过唇齿，化作空气中一缕无声的**。

林屋抬起右手，贴在萧外月胸口处，“你要屏气凝神，气，沉，丹，田。”

林屋一边说，右手一边往下滑，最后停在他小腹处。

他掌心温热，所到之处带起一簇簇火苗，一路向下燃烧。

萧外月脸上的笑骤然僵住，林屋看着他血色漫布的脸色，慢慢靠过去，然而对方却忽然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一步。

林屋当他不好意思，伸着手上前，身后却传来两声咳嗽。

他侧过身，林摮面无表情地站在墙角处，满脸写着‘不知检点’。

林屋眯眯眼，他的师兄真的很擅长，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准时出现。

恰好阿九苦不堪言地捂着耳朵跑过来，萧外月顺势和阿九一起走了。

林摮冷着一张脸走过来，“光天化日，这是林府，还麻烦师弟注意言行。”

林屋双臂抱胸，“你又干什么？”

林摮伸出手，“净瓶水给我。”

林屋一边掏一边问，“你要这个干什么？”

林摮拿着净瓶水，“他化形第一道雷劫要到了，我炼些丹药备用。”

林屋张张嘴，还未说出话，林摮抢先：“我知道你自然会帮他，但是他毕竟要亲历雷劫，丹药有助于他强身健体，他是佛骨，万一以后……”

不能以常人命运推算佛骨之命运，或许，他不需要像万千修炼的人一样，经历数十年，甚至是百年寂寞的清修时光，他可能很快就会迎来自己的第二道、第三道雷劫，然后飞升成佛，或灰飞烟灭。

但各色丹药于他总是好的，林府炼药的手艺可非同一般，甚至是一药难求。

林屋虽与这个师兄之间关系一般，但自重逢以来，他做的每件事，林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多谢。”

林摮转身要走，闻言又露出那种表情，“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可不是为你。”

林屋忍不住笑了，“嗯？突然想到一件事，景熙曾经跟林弄海是至交好友，林弄海又是你先辈……师兄，我们这辈分，是不是也要变变？”

林摮就差抽出断水，然后架在林屋脖子上逼问他是不是被夺舍了？认识林屋这么久以来，他还没见过、见过这么，鲜活的林屋。

景熙……你倒是改口的很快，林摮心里想。

“有这功夫你不如带他出去多积累积累仙缘。”林摮边走边说。

——

无量地狱关押了众多小鬼，黑白无常虽也在其中，但毕竟是阴司，因此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他们。

秦广没说关押他们多久，可依白无常对这个判官的了解，他很有可能把他们两个忘在无量地狱里。

黑无常捡了几块石头在手里掂量，白无常扔了块石头，正砸在黑无常膝盖上，“我说大哥，什么时候了，你还玩抛石头呢！”

黑无常挑了几颗均匀的石子，“在林府，我跟林摮学了几手占卜之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白无常闻言一脸好奇地问，“你试试，看能不能算出秦广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正在别人卦下的秦广一点都没闲着。

一下令关押黑白无常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去找少司命。

先前还想着瞒着少司命，但现在秦广巴不得和少司命是连体同胎，是以他一见到少司命，便持着苦瓜般的脸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全说了。

少司命正在计算下一批投胎的数量，闻言手一抖，给一有钱人家送去了四胞胎。

“我说小老弟啊，怎么办啊！”秦广颤抖着声线问。

少司命放下朱红笔，“魔头跟佛骨相爱了？”

“不是魔头跟佛骨相爱了，是一个因果外的人、林屋跟佛骨相爱了，而且这个林屋就是青华大帝在朝会殿问我的人！”

少司命似乎已经变得呆傻了，“林屋就是魔头？”

秦广恨铁不成钢，“哎呦，你现在关心魔头干什么？魔头还未打上朝会殿，你我便要因失职而……”秦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对对对，不是魔头，不是……”

少司命又拧眉，“那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啊！”

秦广：“我当时不是不知道林屋和萧外月有那么一层瓜葛嘛，我回到阎罗殿，前脚刚把事情弄清楚，后脚就上来找你了！”

少司命：“现在众神都紧张兮兮的，你往我这跑，不会引起怀疑吗？”

“你我共掌人间轮回，无人在意这些的，大家都比较关注魔头现世。”

少司命略一思忖，“既然如此，老哥……我们这样做吧。”

镇守南天门的天将连滚带爬地跑向朝会殿，“快去启禀玉帝，发现那魔头的踪迹了！”

一瞬间朝会殿乱糟糟的，大家可谓是奔走相告。

玉帝刚从蟠桃园里出来，挨个瞅瞅王母娘娘的宝贝，冷不丁还被这消息吓了一跳，连忙唤回还没来得及走的青华大帝，一众天神急急忙忙地聚在朝会殿，在玉帝面前吵得不可开交。

玉帝头疼地摸摸额头，“够了够了！先把那两个小神唤来。”两个小神就是少司命和秦广。

还在阎罗殿时：

“既然如此，老哥……我们这样做吧。”

听完少司命一席话，秦广被他震得心惊肉跳：既然四百年前的魔息现世，不如他们将计就计，一杆子把那些上神支得远远的，让他们调查魔息去，只要打乱东极青华大帝的考核计划就行。

秦广觉得少司命没有抓住重点：“老弟啊，现在跟那魔头没有关系啊，重点是，萧外月化形了，后面就要历雷劫了，他又是佛骨，若是真让他坚持到了第三重十万雷劫，那可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亲自布下，到时候可就露馅儿了！”

少司命：“这名讳太长了，叫他雷泽大神行不行？”

秦广急得跳脚，“叫他祖宗都行！”

少司命：“老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真能扛过雷泽大神的十万雷劫，你我就是有功一件啊，擅自释放鬼魂，跟成就一尊真佛相比，那都不是事儿啊！”

秦广算是看清楚了，他这老哥活的跟黑白无常一样简单，“问题就在这！那可是十万雷劫啊，你看看九重天上，除了新神关公和东极青华大帝之外，有哪个天神是历劫上来的？”

“那可是十万雷劫啊，”秦广又重复一遍，“若是殒命在十万雷劫中的，是一般鬼魂也就罢了，可那是佛骨啊，上面怎么不会查呢？”历年来，九重天都在收集流失在外的佛骨碎片，每一片都会登记在册，但碎片众多，追查也困难，是以九重天追查了上百年，也堪堪几片而已。

少司命似乎这才缕清逻辑，但仍然问，“那又如何？四百年前的那一场混战你忘了吗？有多少天神加入其中，若不是雷泽大神，你我指不定还能不能当天神呢！魔息现世，那可不是小事情，他们定会追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到那时，雷泽大神分身乏术，又怎会关注人间道历劫之事呢？”

秦广似乎被他说的动摇了，少司命见他神情，二话不说就拖他上了南天门。

还没等秦广理顺口条，少司命便通知镇守南天门的天将：秦广发现魔息的踪迹了！

秦广目瞪口呆，“你、你为何说是我发现的啊！”

少司命：“你可是有查询生死簿的权利，你说发现了，最为合适。”

秦广还不知道怎么胡诌，便和少司命一起被请到了朝会殿。

他还未来得及跪下，雷泽大神便问，“你是在何地发现魔息的？”

秦广心头混乱，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勉州。”

不止他，就连身边的少司命都停滞了一下，只在秦广能看到的方向里，少司命抛给他一个“完蛋了”的表情。

雷泽大神掐指稍稍看了下方向，便道：“你可有胡说八道？”

秦广闻言跪下，“天尊息怒，这、小神仅在生死簿上看到勉州有一瞬间的异常，与大帝说的魔息颇为相似，但、但小神请功心切，没来得及确认，便匆忙上来，小神、小神死罪。”

神魔对抗向来都是不死不休，自四百年前的魔头殒命后，魔界便退到深渊之下，魔息一事虽如昙花一现，但它代表的是身后蛰伏至今的魔界。

玉帝分外重视这一事，倒也没追究秦广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头疼地让青华大帝去查证。

秦广一身骨头软了一半，这下是直接将人招去门口了。脑子里仅剩一个想法：这下得看看自己的司命鉴了。

——

阿九向萧外月哭诉季凡逼迫他画符练法，不得消停，萧外月好言劝之，“季凡也是为你好，你多学些，好有些自保的能力。”

听到这话阿九捂住耳朵，“萧大哥！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不想学，我只想……和颂裳去摸鱼，对！我去找颂裳玩儿了！”

萧外月根本叫不住他，只能看着他一溜烟儿地跑了。

身后林屋靠过来，萧外月没有回头，“现在我化形了，这里只有他一个小鬼了。”

萧外月知道季凡的用意：眼下他已化形，这里的众人，除了阿九，似乎都有归处，倘若有一天，他也离开了阿九，阿九又会变成从前那个孤苦伶仃的阿九。

林屋安慰他，“放心，林府会护他安宁。”

萧外月回头看他，“找我做什么吗？”

林屋牵着他的手往外走，“走，带你去‘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