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裳一言不发，沉默地抿抿唇，紧紧握着斩梦剑走到了一边。

“总之，那是我的命，我不让你算，你就不能算。而且，你不是奉你家长辈之命供奉我的嘛，我的话应该还有点分量吧？”

萧外月眨眨眼，氛围终于轻松了一些。

林摮也勾起了嘴角，但还未等他笑意扩大，便转成了惊惧，“小心！”

只见方才离开的青华大帝去而又返，他手上点亮了一颗青色的光球，源源不断的法力注入其中，目光中夹杂着上神的威压与恨意，赫然对准了林屋。

林屋一手将萧外月推向林摮，一手抽出脊骨剑，顺势在地上一划，那黑色的光芒有如实质，形成了半扇屏障，一道罡风瞬间破开青华大帝的法力。

但那毕竟是上神的一击，林屋还是被法力扫到，在地面擦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握剑的虎口微震，单膝跪地，内力四窜。

大家都被这一幕惊到了，他们所有人都未曾见过上神施法。

季凡和颂裳后知后觉地拔出剑，但这在上神面前都是螳臂当车。

青华大帝头上的栀子花木簪散发着莹莹淡光，他拍了拍衣袖，站在远处，周身一片宁静，上神与生俱来的从容、淡薄仿佛能净化整片大地。

林屋撑着脊骨剑站起来，脊骨剑划过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表面道义，背后偷袭，这就是九重天上的神？”

“你是四百年前的那只魔？”看似疑问句，实则肯定句。

林屋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他现在算不算。

季凡握着息鸣剑与颂裳站在一处，即便青华大帝身上杀意明显，但他仍感觉一片祥和。

不愧是上神，季凡想。

可是，他为什么去而又返呢？而且前后态度可谓是天差地别。

容不得他们细想，青华大帝左手起诀，土地微微颤动，砂石汇聚到一处。

颂裳将林摮拉到身后，“跟紧我。”林摮看着面前当时一直纠缠他、撒泼打滚求庇佑的小妖，转瞬就变成了挡在他面前、独当一面的少年，他心里笑了一下，倒也没有抗拒，并且微微侧身，挡住了萧外月。

林屋握紧脊骨剑，这里怕是没人能挡住青华大帝一招，方才他已经拼尽全力。

他看了萧外月一眼，对方跟他想到了一起。

萧外月悄悄退到了身后，左手在身后快速成结，他才历完雷劫，虽未完全恢复，但画个阵还是十分轻松的。

就在青华大帝欲对林屋出手时，阵成。

此阵汇聚附近山川灵力，并非用来困住青华大帝，而是用来护住他们自己。

若大帝攻击他们，阵法会如数反噬到他身上。

但他们显然小瞧了青华大帝，他此时虽不理智，但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此阵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结阵者便是阵眼，若阵眼出事，受此阵保护的所有人，皆受到同等伤害。

青华大帝眼底微微泛红，这是堕魔的前兆，“呵，你可是真佛心骨，居然与魔物沆瀣一气，本座可真是失望，既是如此，就别怪我。”

他的目标显然变成了萧外月。

没有人想到，他会对真佛出手。

林屋在最后一刻强行破开结界，欲用肉身挡住这致命的一击。

……

所幸，雷泽大神及时赶到，林屋不至于当场殒命。

他及时出手，四成法力被他拦下，但他匆忙出手，并未做好万全准备，术法反噬震得他唇边现出一抹血红。

“青华大帝！你冷静些！且莫乱了心神！”

雷泽大神一手制住青华大帝，一手施了个清心咒，咒法如丝线钻入大帝眉间，他眼神逐渐清明，像是恢复了过来。

他一点一点地收术，减轻术法对雷泽大神的影响。

罢了，青华大帝一言不发，只看了一眼雷泽大神，便转身离去。

雷泽大神跟这群人无话可说，也跟了上去，只求方才上神法力的异常波动不会被九重天知晓。

萧外月握住林屋的手腕，指尖下的脉搏紊乱，他眼神关切，源源不断地真佛力量涌入他的身体，“你没事吧？”

林屋反握住萧外月的手，安慰道：“无碍。”

可萧外月分明从他雨点般杂乱的脉搏里感受到他受了重伤，“这样不行，你跟我们回林府，给你仔细看看伤。”

林屋有些犹豫，他现在是掌管一方妖魔的魔君，贸然离开好像不太好。但他调动内息，发现内力无法凝聚，这种情况下待在章莪山也无济于事。

林摮拍板，“你跟我们回去吧，上神之力不能轻易化解，更何况、更何况是用在你身上。”

正邪相克，林屋体内那个神秘且强大的封印已经半开，一定程度上也加剧了青华大帝对他的伤害。

林摮见林屋还有犹豫之色，调侃道：“行了，你的妖魔大军不是还有仇然坐镇么，少了你也不会散，你还能借口‘深入敌腹’，反而树立了你在那群妖魔心中的高大形象。 ”

颂裳有些意外，眼神不断地往他身上瞟，这人……真的是林摮么？他不会在来章莪山的路上被人夺舍了吧？一向不苟言笑的他，怎么还会在这种紧绷时刻开玩笑呢？

林屋不是什么扭捏之人，当即点点头，随他们回了林府。

看着万里云海翻涌，青华大帝心情似乎平复了些，回程途中他三番五次地看向雷泽大神，雷泽大神知他心中所想，“区区反噬之伤，能奈我何。”

青华大帝不说话，但不再向他这边看了。

雷泽大神张张嘴，“此事是我不该，我居然忘了、忘了……”他看了一眼青华，目光不能控制地看到他头上的木簪，那木簪婉约温柔，恰似很多年前的惊鸿一瞥，于是眼神中有了怜悯，“几百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依旧是沉默，雷泽大神以为他回九重天的路上不会再说什么了，没想到青华开口了，“八十年前，我在梁州送走了最后一位花仙子，绿绒。”

雷泽大神一脸疑惑，没头没尾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梁州四季如春，百花盛开，奉鸢……就是在那里化神的。”青华大帝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她得道飞升，是梁州上千年来第一个飞升成功的花神。”

雷泽大神想起来了，梁州地区一直受战乱裹挟，好像……从奉鸢飞升之后，那里的灵气一如不如一日了，百花凋敝，邪气四溢，再也没有飞升成功的花神。

梁州……绿绒……最后一位花仙子……

青华大帝说出了他心中所想，“奉鸢没有亲人了。”

如果他放下，奉鸢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