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大神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青华大帝满脸疲惫,“此事终究是我失态,若是天帝追究,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他此言无疑是揭过方才关于奉鸢的话题,雷泽大神也就顺势而言,“罢了,天帝估计不会关心此事,比方才更严重的,是他们妄想得到东皇钟。”
二人对视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东皇钟,九重天不会给,当然,佛骨,他们也要。
——
盛夏的蝉鸣透过骄阳传出好远,大街上热浪沸腾,林府看门的小厮一手持着蒲扇,一手撑着下巴打瞌睡,汗水从鬓角流下,又无声地砸进地里。
“咳。”
小厮眯着一只眼睛抬头看,转瞬瞳孔骤然睁大,一个豹头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他,再一眨眼,又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少年。
他坐在台阶上,呆愣在原地,连自家主人跨过门槛都不知道。
林摮失笑,倒是很久没见过这样的颂裳。
林屋坐在院子里调息,虽有雷泽大神阻挡,但青华大帝那一招仍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而且……虽然萧外月是好心,但他如今已历过第二道雷劫,体内的内力更趋近于纯净的神力,于现在的他来说,反而阻止了他内伤的痊愈。
林摮也知道这点,是以进入林府后,他便告诉萧外月林屋的伤不能用内力疗愈,需以丹药温调。
没有人告诉萧外月,可他毕竟也入了修炼之门,没多久便自己悟出了这点,于是他愈发殷勤地守在林屋身边。
满月之下最宜修炼,月之精华能安抚住林屋体内躁动的魔息。
这夜月华倾地,蛙声一片,院子里凉风习习,藕池里碧叶接天,淡粉与纯白的荷花摇摇晃晃,一股淡香袭来,吹皱了满园的春水。
萧外月坐在林屋怀里,幕天席地下,两人不知道亲了多久。
直到萧外月手指浸满汗液,颤抖地要攀不住林屋的脖颈,对方才松开嘴,任凭他靠在怀里。
林屋一下下梳着他的长发,夏季燥热,一团火无声地氤氲在两人之间。
“你……”两人同时开口。
顿了一会儿,林屋开口,“你先说。”
萧外月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斟酌一番,“还是你先说吧。”
林屋胸腔震动一下,萧外月知道他在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第二道雷劫可不轻松。”
萧外月摇摇头,手里把玩着脖子上的白玉吊坠,“没事,可能因为我是心骨吧,这道雷劫没我想象中的强悍,会不会第三道雷劫也……”
“你可不要抱侥幸心理,第二道雷劫或许稀松平常,但第三道,才是真正的刮骨剔肉。”
“你又吓我。”
第一道雷劫时用第二道雷劫吓他,现在第二道雷劫平安度过,又用第三道雷劫吓他。
“是你自己不当回事儿……”
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林屋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萧外月手指绕着他的头发,发尾追着发丝,莹玉般的手指被缠绕,就像他们的命运一般。
他忽然抬头,眼神在月光下宁静而又纯真,“林屋,好好地利用我吧。”
林屋表情一僵,抚在他肩膀上的手一顿,显然没料到他的话。
萧外月握住他的手,似乎嫌握得不够紧,又将手指扣进去,指缝贴着指缝,他微微侧头,“你是故意让颂裳透露给我你的计划,对吗?你也猜到我会去找仇然,会站在你这边。”继而又靠在他怀里。
林屋不说话。
萧外月垂下头,抵在他肩膀上,眼睛落在虚空的一处,“林屋,你不用这么做的,你想让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想要东皇钟是吗?那就利用我得到东皇钟,庇佑你的子民吧。”
“你不是应该兼济天下,照顾众生么?”林屋声音中藏着一抹酸涩,不仔细听无法发现。
“你又没有伤害众生,况且你要东皇钟,也是为了让妖魔有立足之地,阻止他们伤害众生。”萧外月嘟囔道。
“你不怕我骗你吗?不怕我毁了东皇钟?不怕我让妖魔横行?不怕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嗯?”他轻轻揪着萧外月的耳朵,状若威胁。
萧外月:“怕啊,我当然怕,所以……”
他忽然抬头,清澈的眼睛里盛满爱意,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容,像乘夜而来、勾人心魂的狐狸,“我们成亲吧。”
林屋的手还捏着他的耳垂,手下的触感细腻,“你、你说什么?”
他当然听清了萧外月的话,也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说的成亲,并非是人间道男女之间的结亲仪式,而是阴司作证、阎王点礼,歃血相融,此后命运平分,同生共死。
萧外月凑上去抱住他,重复一遍,“和我成亲吧,林屋,我们曾经……拜过堂,只是我们都不记得了。”
不仅仅是命运的牵扯,我想与你产生更深的羁绊。
林屋摸着他的头,自从他体内封印半开,似乎四百年前的一些记忆也在慢慢涌现,那记忆里无一不是萧外月,那是一张与眼前人别无二样的脸,开心的,生气的,难过的,惆怅的……
但似乎,越到后面,笑容越少了。
可他现在还没有回忆起到任何有关成亲的事情。
包括他们是如何相遇相知的,也还不知道。
林屋看着天上的月亮,“你怎么知道我们曾经成过亲?”
“林摮告诉我的。在扬州城的幻境里,他曾看到过。”
“那他为何不跟我说?”
萧外月想了想,“你那时跟他关系也不好,更何况还要瞒着我的身份,自然不会告诉你。”
说到这,萧外月想到另一件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我先前问你,你不告诉我。”
林屋掐着他的腰,“不告诉你。”
萧外月撇撇嘴,又问,“你到底要不要跟我成亲啊?”
“你娶我啊?”林屋的手在他腰上画着圈。
萧外月看他半响,“那我也是愿意的。”
第二天一早萧外月就向林摮说明了此事。
林摮坐在林府正厅里,桌上还放着两枚称骨钱,旁白是断水剑。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又好像早就知道了这回事。
颂裳坐在他身边,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但萧外月看他脸色红润,又看了一眼林摮,深知这药是给谁用的。
这两人,害,看样子像是和好了。
倒是阿九,缩在太阳照不到的角落里,一颗糖葫芦还剩一半,睁着惊愕的大眼睛看着萧外月。
虽然在此之前萧外月从未明说,但他也不是瞎子,多少看出了些什么,萧大哥突然说得这么明白,阿九反倒是愣住了。
林摮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想好了?”
萧外月点点头。
林摮又叹口气,“虽然林屋是我师弟,可我认为,他实非良配,但你们之间纠缠太深,良缘孽缘,不能定夺。”
“而你,”林摮顿了顿,
“我家先辈,托付与我时也定不想看到如今这个结果。”否则也不会那么处心积虑地防着林屋。
“你,真的想好了?林屋,也……想好了?”
萧外月一语不发,点了点头。
林摮扶额,“那行,等我找个良辰吉日,就办你们的婚事。”
萧外月又点点头,“对了,你之前说,你找到第三枚称骨钱了?”说着便坐到了林摮的另一侧。
萧外月目光落在桌上的铜钱上,而林摮却看着断水。
“嗯,但是我……”林摮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坐在身边的颂裳面色突然一冷,提着斩梦剑就出去了。
林摮的目光从桌上抬起来,随着他出去,声音有些无奈,“等到合适的时候,自会出现。”
萧外月看着他泛白的脸,难道每一个术士都是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窥探天机吗?即是如此,为何他们还如此前仆后继地去做这件事?
直到很久以后,林摮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是传承。
萧外月虽然不知道第三枚称骨钱究竟有什么奥秘,但看方才颂裳的态度,若是这第三枚称骨钱现世,怕是林摮要丢半条命。
“我还是那句话,未知的命运才是命运。你不是说过,林弄海是最后一位集齐称骨钱的人吗?而且就现在称骨钱的面世来看,很有可能也是他故意安排的,不管是为了什么,显然也是不想被你们后人找到……如果真的集齐了称骨钱,又会发生什么呢?”
说到这,林摮看向他,“绾烟说过,你与林先辈是至交好友,你对他,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萧外月摇摇头,一个林弄海,一个林屋,前者是他的好友、兄弟,后者是他挚爱,都是除了父母以外最重要的人,然而他毫无半点印象。
“有没有那种,能让人想起前世今生的术法呢?”萧外月撑着脸,手指在桌上敲着,一脸真诚地问。
林摮摇头,“这还真没有,若是有,岂不是乱套了。”
萧外月就他跟林屋之间的亲事提了几点要求,林摮一一记下,并保证一定很难忘。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萧外月便离开了,走出一阵后才发现阿九一直跟在他身后。
“阿九,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阿九还一手拿着糖葫芦,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萧大哥,你真的,真的要跟林屋成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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