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正在梳妆,为后面挑选高价买她的男人做准备,脂粉轻轻扑在脸上,她妩媚的眼神透过面前的铜镜,心中却想着今天白日里那个一身白衣的鬼魂,身后还跟了个小鬼。
她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纯净的鬼魂,很想找个法子,将它也套入那锁魄阵中去。
想法还未落地,律鹄便感应到藏香阁被人闯入,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以她心头血为引的锁魄阵在这个雨夜被破。
这阵可以说与她“同生共死”,一旦被破,不仅无法掩藏住她狐妖的气息,甚至先前那些已被吸收的魂魄还会反噬。
律鹄拼尽全力压制,但那汹涌的力量非她能轻易抵抗,律鹄眉头微蹙,正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正在此时月姨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角落里的她,眉梢眼角都是担心。
她扔掉手中的团扇,扶起律鹄,“怎么样?没事吧?”月姨虽不懂妖物修炼原理,但也知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她刚遇见律鹄时,还是小小的一只狐狸,连人形都不会化,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修炼出了三尾,吞噬的魂魄也越来越多,虽说那些人都是不成大器的浪荡子,但长期如此大量的吞噬,对她的身体总归是不好的。
律鹄摇摇头,“我没事,藏香阁……”
月姨点头,“藏香阁塌了,方才那两声,就是藏香阁传来的,你放在里面的东西……”
律鹄捂着胸口,舌尖伸出来舔尽上唇的血,冷笑一声,“呵,自然是没了,究竟是谁,居然破了我的锁魄阵。”
月姨莫名想到了今夜在花满楼看到的那人,不知道是哪个龟公没有眼力见,就这么将人堂而皇之地送了进来,她和律鹄一起待了这么久,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一点妖物的敏感性,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所谓的正派人士。
月姨看着脸色苍白的律鹄,“我能替你做些什么?”
律鹄盘起腿,三条尾巴在身后若隐若现,空气中隐约浮动着狐骚味,她手一挥,打翻了梳妆台上所有的胭脂盒,浓郁的脂粉香气和狐骚味混合在一起,让月姨都不禁皱了皱眉。
“今夜所有的竞价者,一个都不能放出去。”这些人今晚都是她的祭品,她要用这些人强大的灵魂之气修补她受伤的身体,再去杀了那个破她锁魄阵的人。
月姨惊讶,“全部?”今夜的竞拍者少数也有六七十人。
律鹄闭上眼睛,运转体内的法力,“这些男人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知道我是妖时,可没见一个替我心软的。”
月姨咬咬牙,“我知道,我来处理,你尽管疗伤。”
——
从藏香阁离开后,林屋又钻进了花满楼的后巷。
萧外月心里也有了几分把握,那花满楼的花魁应当就是妖,利用废弃的藏香阁积累生魂供自己吸食,又弄出个什么有鬼的传闻让一般人不敢靠近。
林屋要去见一个人——方才将他从花满楼中赶出来的老鸨,月姨。
他欲蹬墙上楼,萧外月站在他的面前,“花魁是妖,你要去杀了她吗?”
林屋皱眉,“让开。”
萧外月着急地拉住他的手臂,“我跟你一起去,万一、万一藏香阁的事情她不知情呢?”
林屋看都不想看他,萧外月从他脸上读出了一种表情,“痴人说梦”。
他拂开萧外月的手,直接穿过他身体,三两步上了屋檐,宛如轻燕。
阿九恨铁不成钢,“萧大哥!你管那些闲事干什么啊!”我们能在林屋手下保住这条命,已是十分不易。
萧外月看着林屋消失的方向,“阿九,妖同我们,本是一类人的。”倘若今日袖手旁观,来日的刀势必会砍在我们头上。
阿九沉默了,想起了阿七被杀的那天。
他握了握拳,鼓起了勇气,“那我们……跟上去看看?不过说好了,若那花魁当真杀了那些人,你可别插手。”
那话怎么说来着,越是好看的女人,越危险,诚不我欺。
萧外月严肃地点点头,“我保证。”复抬头看向林屋离开的地方,“可是……我们怎么上去啊?”
阿九神秘地笑了下,“你怎么轴了呢?我们光明正大地进去。”
——
花满楼的大门从这一刻紧闭,外面未进去的人吵吵嚷嚷,大红灯笼也已熄灭,雨后的空气犹带着草木气息,不知为何大家忽然同时安静了一瞬,方才藏香阁倒塌的场面映入眼帘,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像是打开神秘魔盒的开关,众人做鸟兽状瞬间散开。
门前只剩下大摇大摆的萧外月与阿九。看着面前朱漆大门,萧外月冲身边的阿九道:“你好好跟在我身后。”阿九点头,有了萧外月这一保命佛,让他跑他都不想跑。
萧外月将那荷包当成了指路明灯,打算顺着它去找林屋,穿门而入,他将荷包对向二楼时,荷包香气更郁了些,满厅漂亮的姑娘他一眼都没看,直奔二楼。
竞价者们为自己的入选暗自窃喜。
倒是阿九,一边走一边看,流连忘返,“哇,白天隔的远了,没想到这些落选花魁的姑娘也如此漂亮……”
那他一眼瞧上的狐妖,岂不是天人之姿了?阿九使劲摆摆头,她是妖、她是妖,一切都是幻象、都是假的。
阿九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他是一只鬼魂,现在要去捉妖了,跟一个驱魂师,还有另一个鬼魂。
“找到了!”萧外月看向面前的门,直接穿门而入。
屋内红烛摇摆,空气中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林屋正将床上晕倒的女人扶起来,那女人满脸泪痕。
男人未着寸缕,一边尖叫一边捂着脸跑了,正从萧外月身体穿过去。
阿九凑上去看看,这个不是花魁。
林屋一点都不惊讶他们跟上来,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萧外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跑一步背上的肉抖三抖,“你干了什么?”
林屋扭了扭手腕,毫不在意道:“扇了两巴掌而已。一个大男人,正事不做,每天逛妓院算是什么!”
萧外月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憋住了,他也凑上去仔细瞅了瞅面前眉清目秀的姑娘,认真道:“这个不是花魁,她不长这个样子。”
这个女人自然不是花魁,身上半点妖气都没有。林屋看着一身白衣的萧外月,问道:“你们这种初形成的鬼魂,一点妖气都感觉不到吗?”
阿九老实地摇摇头,倒是这楼里的脂粉香气,都快把他的鼻子熏坏了。
萧外月深吸一口气,反倒被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呛了一下,“妖气……是什么味道啊?”
阿九轻声说:“妖气是要用法力感受的,闻不到,但是能力高强的人,应该可以。”就像面前的林屋,他们与那花魁仅有一面之缘,林屋竟都能嗅到他们身上的妖气。
阿九想的不错,林屋确实嗅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狐骚味,是一只不到五尾的妖狐——妖狐尾巴越多,掩藏气味的能力越强,这只狐狸显然功夫不到家,而且近在咫尺了。
林屋打开的窗子并未阖上,一阵风进来卷灭了蜡烛,一丝月光悄无声息地爬到了桌上。
月姨一脚踹开了门,手上的团扇已然抡圆,发丝乱飞,满脸怒气,一双美目瞪的浑圆,倒是看见林屋后明显愣了一下,“这位……公子,这就不合规矩了吧?擅闯闺房,岂是君子所为?!”她后面跟着几个龟公与打手,只等月姨一声令下,应当就是刚才的男人去告状了。
林屋看着眼前这女人的装扮,略显老气,与她年轻的容貌有些不符,看这架势,想必就是花满楼的老鸨了,“这位……姑娘,说笑了,我只是来找人的。”
月姨知他身份有异,语气中都十分谨慎,“我们这可没公子要找的人,还请公子快些离去,不要耽误我花满楼今晚的大事。”月姨心中有些着急,律鹄就在两个房间之外,而且眼前这人不像是好糊弄的。
林屋闲庭漫步,这老鸨应当是没有任何法力的,否则怎么会看不到杵在房间正中间的萧外月与阿九呢?但她身上妖气甚重,估计与那狐妖关系相当密切。
“急什么,我来找男人罢了。”
月姨气笑了,“公子在说笑吧,找男人得去东街的象姑馆,来我花满楼做什么?”
林屋摇摇头,转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语气也是十分慵懒,“我要找的这个男人,有天时、地利和人和的要求啊……”他微微往后一靠,月光也恰在此时照了进来,映照着林屋的侧脸,他穿一身浅灰色衣袍,宛如鬼魅。
月姨脸色大变,“去!把他给我赶出去!”
几个龟公和打手瞬间涌了进来,为首一人撸起袖子,拳头对准林屋的脸,林屋微微一躲,那拳直接砸穿了背后的屏风,他顺势一扫,纸糊的屏风从中间裂开了一条手臂粗的口子。
林屋指尖金光一闪,又意识到若是以法力伤了凡人,是要被扣功德的,于是他硬生生接下那一拳,手腕一带,那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其余几人也立马加入进来。
月姨意识到,眼前这人跟之前那群所谓的卫道人士不同,花满楼怕是不能再待了。
趁几人拖住林屋,她迅速折返回去。阿九与萧外月眼神一对,提步就跟了上来,他们跟着月姨,直接穿入一个房间,床榻上坐着的,分明就是白日里的花魁。
月姨浑然不察她带了两只鬼魂进来。
律鹄刚刚吸食了五人的魂魄,现下精神勉强好点,抬眼便看见一脸惊慌的月姨,“你快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一手搀起律鹄的胳膊,一手穿过她腰间,艰难地将人架了起来,只走了一步,便道:“你、要不要变回原形,我抱着你走。”
律鹄安静了几秒,盯着面前的虚无,“等、等一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月姨愕然,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怎么,是、是藏香阁的东西吗?”月姨头皮发麻,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阿九与萧外月定在原地,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这狐妖不知施了什么法术,阿九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心说怎么林屋还不来?萧大哥糊涂啊,捉妖是要制定计划,一步步诱敌深入的,怎么能突然面对面呢,连对方的实力、人数都不知道,这下要成为盘中餐了。
律鹄推开月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只鬼魂会在这里,但……来的正好。她修为尚浅,无法看出面前的鬼魂是佛骨,只能感觉到鬼魂之气十分澄澈,倘若她知道,白日选花魁时就不会放过他。
月姨跟她待久了,有时也能猜到她要干什么,她顺势放开律鹄,退到房间角落里躲着,抱着双臂,小心地四下张望着,在这看不到的空气里,可能也有吃人的东西在肆无忌惮。
律鹄身后的三条尾巴露出原形,红色的光环绕在她周围,衬得整个房间阴森又恐怖。萧外月看到有血自她心脏处流出,淌成一条线汇集在她脚下,逐渐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萧外月垂眼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就是藏香阁的锁魄阵。
阿九拼命挣扎,显然也看出来了,但就是动不了,萧外月还捧着荷包,闭眼默默祈祷,他听到身边阿九猛然一抽气,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身体可以动弹了,慢慢睁开眼,入目就看到律鹄的手在他的胸膛里,他双手捧着的荷包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阿九捂着嘴惊悚地看向萧外月身后,只见他身后站着林屋,手腕处散发出温和的金光,腕部以下也湮没在萧外月的胸膛里。
那一刻阿九清晰地看到林屋的拳抵在律鹄的掌心,在萧外月的心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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