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滞留在胸口的疼痛如游蛇般在他身体里流动,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林摮捂住头蹲了下去,无法控制地呻吟出声。
颂裳终于觉得不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阿摮,你怎么了?”他握住林摮的手腕,能感觉到在他体内乱窜的法力,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显然不正常。
对方反握住他的手,力道之大让颂裳觉得骨头都要碎掉,林摮连指尖都在颤抖,忽然抬头,紧盯着颂裳,“他们有危险,我必须去……”
颂裳张了张嘴,被他脸上的神情震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见林摮七窍流血,一双眼红得骇人,但他眼中坚定的目光触动了颂裳。
颂裳抿抿唇,“此一行,非去不可,对吗?”
林摮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无话可说。
颂裳又问,“如若有日,你会如此对我吗?”他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他。
林摮的眼睛有些模糊,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抓住对方的手,一路向上摸到脸,将人掰正,颂裳没忍住,揩了揩他脸上的血。
一个带着血气的,湿热的吻落在颂裳唇上。
“若有那日,甘愿赴死。”
“林摮,我恨你。”
——
雷泽大神还是低估了奉鸢在青华心中的地位,四百年来青华所有的怨恨都在此刻爆发,他隐隐感觉附着在梁州上的神力有破碎的迹象,一旦神力消散,他就无法再掩藏青华的气息。
“青华,不要怪我。”
雷泽大神掏出雷劫簿,在青华的命格上划了一笔。
十万天劫的威力,足以在一瞬间抹杀青华的神格。
然而已经迟了。
银色的雷电和耀眼的神力撞在一起,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方圆百里。
林屋的结界碎成碎片,法力的反噬让他口吐鲜血,然而青华神力的余威还在,萧外月手中金光乍现,一个巨大的“卐”万字符从天而降,他居然还抽空往青华身上打了个静心咒,虽然对这种几乎与日月同寿的神来说没什么用。
巨大的力量将他们掀翻在地,林屋只来得及将萧外月紧紧护在怀里。
青华已经半入疯魔,梁州城上空乌云密布,惊雷阵阵,天道已经察觉此处有异。
雷泽大神胸中闷痛,法力无法凝聚,他拧眉看向地上那个被林屋护住的人,“怎么会……”他的第三道雷劫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了?
为了保证历劫飞升的公平公正,避免天神插手,所有物种在历劫的那刻,任何在这片空间的天神都无法使用神力,也就意味着,雷泽大神无法再控制住青华。
十万雷劫与天道都在此处,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形。
青华发丝凌乱,眼睛通红,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法力都变了味道,竟与林屋体内的魔力产生了吸引,林屋死死握住萧外月的手腕,嘴唇被咬出鲜血,颈间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血丝,可是他望向萧外月的眼神里,有种萧外月解读不出来的情绪。
像是……像是久别重逢的模样。
还不等萧外月仔细探寻,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法力顺着手腕传到他的身体里。
林屋催动了借法。
青华暴动的神力正在无差别攻击,绾烟抛出了一只蛊虫堪堪挡住,她的白衣已经染上灰尘,狼狈不堪,季凡也还在勉强支撑,而阿九已经跪在地上痛苦地抱住脑袋。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谈情说爱的好。”绾烟咬着牙根说道。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体内的神魔之力正处在平衡状态,稍有不慎,你会被强大的魔力吞噬。”
萧外月反握住他的手腕,中止了借法,还将自身强大的佛力输入到他的体内。
林屋苦笑一声,神色中似乎有很多说不清的东西,“你看看你,凭白浪费了最后一次借法的机会……”
萧外月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变化,只求雷泽大神能够牵制住青华,别让他再发疯,他好全身心应对马上到来的第三道雷劫。
可他哪里知道雷泽大神现在只能干瞪眼看着,即便如此,他也在尽全力地压制青华。
就在此时,颂裳终于带着林摮赶了过来。
林摮替林屋把了把脉,心往下沉了沉,对方在袖子里悄悄握了下他的手,递给他一个眼神。
萧外月用眼神询问林摮,林摮只得告诉他当下无碍。
林摮也是数一数二的驱魂师,只需一眼便弄清了当下的形势,他吩咐颂裳在梁州城的几个地点埋下铜钱,说是要设置一个大阵骗过天道的眼睛,而青华大帝有雷泽大神管束,他们只需全神贯注应付雷劫即可。
颂裳半信半疑,但看他身体无碍,精神也很好,萧外月他们也都在这里,也便抱着剑去了。
自然也就没看到林摮留恋的眼神。
颂裳走后,林摮掏出几张符递给季凡,季凡心领神会,深知自己在这里只会妨碍他们,便拉着阿九躲到了一边。
“绾烟夫人,可否帮我一个忙?”绾烟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回首看他。
只见林摮掏出了两枚称骨钱。
“我知道有一种蛊,名为金丝线,哪怕全身筋脉尽断,它也能修复好。”
“我有,但是……依我现在的能力,恐怕不能彻底发挥它的功效。”
林摮展颜一笑,“无碍,只要……心脉不断即可。”
他自腰间抽出断水,软剑上波光流动,无声哀鸣,林摮指尖轻拂剑身,手指所到之处寸寸坚硬如铁,萧外月没来得及喝出他,便看到林摮反手将剑插入了自己的心脉。
谋士以身入局,胜天半子。
绾烟急忙唤出金丝线,蛊虫顺着断水剑钻进林摮的心脉,“金丝线虽然能连络经脉,但也禁不住你作死。”
林摮神情无奈,鲜血顺着断水汩汩涌出,染透他的衣服,将他手中两枚称骨钱包裹其中。
铜钱上的龙纹开始发光,断水剑似乎被他的鲜血熔化,也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林摮的胸口开始发冷,但他居然松了一口气,好在赌对了。
四百年后,林府天师再一次集齐了称骨钱。
萧外月万分悲痛,“林摮!停下!”他欲起身拦住林摮,可手却被林屋紧紧握住。
林屋又发出那声萧外月很久之前听过的喟叹,“景熙啊,四百年前是这样,四百年后照样拦不住。”
萧外月回头看他,心中很焦急,像是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只有他还蒙在鼓里,“什么四百年、四百年后?林屋,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林屋但笑不语,他与萧外月十指相扣,那力道似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一根红线蓦然出现在交握的手上。
那是他们从月老那里求来的红线。
阴司作证、阎王点礼,歃血相融,可都是作数的。
那现在要干什么?萧外月只觉得难过,他好像错过了很多事,亦或是四百年前重要的事情未想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破。”林屋在心底默念一声,那根红线骤然断裂,与此同时,阎王薛礼感应到他们留下的血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却松了口气。
他们缔结的姻亲关系,被林屋亲手斩断了。
林屋却抱住萧外月,将他的头按在怀里,“不要难过。”
他已恢复了大半记忆,四百年前的事情几乎全部想起,那记忆的最后,是萧外月替他枉死在了雷劫下。
与此同时,林摮手中的称骨钱光芒大射,就连发疯中的青华都顿住了,称骨钱,可算天地。
而林摮要算的,是整个人间道的命运。
强大如他,早在之前的拼拼凑凑中将所有人的命运算了个遍,唯独林摮与萧外月的,他总是看不真切。
古往今来,神魔间的碰撞,最终遭殃的都是人间道。
与其勘破神魔未来,不如看看人间昌平与否。
金丝线挣拼尽全力修补他心脉上的创伤,但要想称骨钱发挥作用,就必须用他的心头血滋养,于是林摮自虐般一次次冲开被金丝线修补的心脉,体内血液大量流失,但他的指尖仍慢慢麻木。
他身形晃了晃,被一只手撑住,林摮没有抬头看,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熟悉,胸膛震感顺着他的耳朵传来,“我就知道,摆什么阵,你怎么老是骗我?”那声音中带着颤动和隐隐的哭腔。
灵力飞速涌入体内,林摮动了动指尖,发现称骨钱上有一道很熟悉的封印。
是他们林府的封印。
这封印并不难,但只有他们才能解开,林摮醍醐灌顶,这封印是林弄海留下的。
他指尖微触,解开了封印,这个封印里,是一段记忆,源自四百年前。
——
四百年前,通天紫苑。
萧外月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从林府后门进来。
等在后门的管家双脚在地上踱步,怕是已经走了万里,听到小门咯吱一声,知道这祖宗终于回来了,提到天灵盖的心脏瞬间放到脚掌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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